彩蝶望着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人的小屋,深深叹了口气。
早在一个月前,花篪便收拾行囊上京赴考了。彩蝶虽然心中不舍,但也只能挤出微笑来,在一个晴朗的早晨送走了花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相公虽然为人温和开明,但十年寒窗苦读,又深负泉下双亲的殷殷期盼,他也是希望金榜题名、“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吧!而自己这个样子,跟去也是徒添麻烦吧!于是,自己也只能在相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才任凭那忍了许久的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双眼······
想着,彩蝶的眼角又有了湿意,彩蝶却不去理会。反正相公走了,林妈也去买菜了,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谁会看见自己的眼泪呢?
林妈是花篪临走前买来的一个老妈子,是专门负责料理家务和照顾彩蝶的。之前,家里就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家事也不多,一般都是花篪亲自动手,彩蝶在一旁打下手。但花篪心疼她,总不让她插手,所以最后一般是花篪洗衣、做饭、打扫干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彩蝶在一旁为丈夫擦汗、洗脸。以至于成亲三年来,彩蝶连抹布也没摸过,更别提做家务了。这一点,花篪也是明白的,所以才会在临走前花大价钱买了林妈回来,林妈为人忠厚老实,做活也勤快,让他很是放心。只是如此一来,家中也更是拮据了。
这样一想,自己不但帮不上相公的忙,还尽给他添麻烦,拖累了他。真是没用呢!想着,彩蝶的眼里,春水涨成一片。
模糊的视线里,依稀有人走进了屋子。彩蝶忙转身擦干泪,转身时,微笑已重新挂在了脸上。却惊讶地发现,进屋的不是应该买菜回来的林妈,而是一个妙龄少女。少女身穿一袭素雅的蓝色长裙,甚是齐整,奇怪的是,她的头发却披散着,没有梳什么发髻,反而乱蓬蓬的,仿佛大梦初醒还未来得及梳妆便匆忙跑到了这里。可是,她的那双大眼睛,又黑又明亮,哪里有半点睡意朦胧的样子。彩蝶诧异地看着少女,仔细想了想,很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她,可为什么她的身上却萦绕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呢?不等彩蝶想明白,蓝衣少女已经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十分亲热地挽住彩蝶的胳膊,拖着彩蝶就往外走。被这莫名的熟悉气息所惑,彩蝶没有任何反抗地便跟着她走出了小屋,一直来到屋后池塘边的一棵大柳树前,二人才停了下来。
蓝衣少女向彩蝶笑看了一眼,便拉着她直向大柳树走去,直到大柳树已经碰着了二人的鼻尖也不曾停下。光芒一闪,二人便消失在了大柳树中。
彩蝶有些惊讶了,因为这棵大柳树正是花海结界的入口。虽然彩蝶因为失忆并不太懂人情世故,但也知道,自己与相公经常去散心的花海并不是普通的地方,而且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去的。知道结界入口的人绝对不多,能进去的就更少了。彩蝶就亲眼见过,自己与相公经常“撞”的大柳树下,经常有人靠着歇息和乘凉,却从没见过大柳树有任何反应。而这位蓝衣少女不仅知道结界入口,而且还和自己一样畅通无阻。彩蝶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呢?
光芒一闪,彩蝶又站在了花海里。才一个月没来,彩蝶却感觉过去了三年五载或者更久似的。相公去那么久了呀!
彩蝶随着蓝衣少女来到了涘(氵矣)亭。扶着彩蝶在一块铺了锦垫的石凳上坐下,蓝衣少女不知喊了句什么,立即有一只灰色老鼠从地里钻了出来,摇摇摆摆地顶着个大了他身体几倍的盒子晃进了亭内。看着老鼠滑稽的模样,彩蝶不禁咧嘴一笑,罕见地露出了银亮的牙齿。
“哼!阿甲,算你这回做了件好事,逗彩蝶笑了一回,今天的打赌就算了!”说着,蓝衣少女从老鼠头上取下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到桌上,打开盒盖,郑重地从中取出一件裙裳,那裙裳上还隐隐地传来一股淡淡的酒香。
彩蝶自然听不到少女说了些什么,此刻她只是好奇地看着少女的动作,直到看到少女从盒子里取出一件七彩衣裙时,不禁呆住了。彩蝶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那件七彩衣裙,便觉得莫名熟悉与亲切,内心深处涌来一阵深深的渴望,这渴望里却又奇怪地夹杂着某种疼痛。彩蝶看着蓝衣少女抖开那件七彩衣裙,走近自己,展开,拉开自己的一只胳膊。“不!”彩蝶心里叫着,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恐惧,好像只要自己穿上它,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将会永远失去。
蓝衣少女觉出了她的抗拒,便不再逼她,只是将那件七彩裙裳展开铺在石桌上,又从盒子里取出另一件七彩裙裳与头一件摆在一起后,便退到角落里,和一只灰色老鼠说起了悄悄话。
“阿甲,你说这样能行么?”
“相信我,一定能行的!”
“可是阿甲,干嘛要那么麻烦?我们直接给彩蝶套上不就成了?”
“阿蓝,我说你都修成人身了,怎么就没长一颗人脑子呢?直接套上?真要那么简单,我们何必等到今天!”
“你——!好,这账我们改天再算!说正事,为什么要我把彩蝶带到这里,而不能在外面?为什么不能强迫她穿衣?”
“在外面?你真是,唉,算了!我就当好心教教小朋友吧!你想想,万一成功了,我们又正在外面,她妖气无法控制而导致四溢,引来一群臭道士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趁着花子悦离开偷出了七彩蝶衣,又在今天拐出了彩蝶,要是就这样前功尽弃了,你就直接看着她像凡人一样要么病死要么老死好了!强迫?阿蓝,我拜托你动动脑子好不好!这是她自己的妖气和法力,她自己要是排斥,最后即使成功穿上了也会妖不妖、人不人的!更何况,就算她不排斥,乖乖穿上七彩蝶衣,也会元气大伤,说不定连人身也无法维持,不知又要修炼多久才能恢复!你呀,阿蓝,就不能聪明点么?”
“什么?阿甲,你说我不聪明?我是天才呢,妖界的绝世天才!你一定是嫉妒我!心胸狭隘的臭老鼠!”
“总比白痴笨蛋好!”
“你——“
······
彩蝶自然听不到他们的悄悄话,此刻,见无人盯着自己,也无人逼自己穿那件奇怪的七彩衣裙,彩蝶便放松下来。一放松,彩蝶便习惯性地往亭外看去。此时,正是金秋送爽时节,花海里处处都是盛放的各个品种的菊花,五颜六色,千姿百态,蔚为壮观。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桂花香呢!彩蝶的心情也一扫近一个月来的沉郁,不禁轻松开朗起来。
将视线从亭外收回来,微一侧头,彩蝶便看见了铺在石桌上的衣裙。那工艺真是精致,设计真是独特,七彩的流光真是绚烂呢!彩蝶伸手摸了摸,质料真是柔软呢,又丝又滑。穿上吧!应该会很漂亮吧!等相公回来见到,会不会很惊艳呢?要不,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而且,看起来这样熟悉,也许这本来就是我以前穿过的衣裳?嗯,试试吧,试试就知道了。
想着,彩蝶将衣裙拿起,抖了抖,轻轻伸出了手。此时,阿甲和阿蓝早已停止了悄悄话,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彩蝶的每一个动作。彩蝶刚将一只手伸进了衣袖,便停了下来。奇怪,那恐慌的感觉又来了。不就是一件衣裳么,有什么好害怕的!彩蝶摇了摇头,继续穿衣。阿甲和阿蓝刚刚提起的心终于沉沉地放了下来,轻轻吁出一口气后,再次屏息凝神地盯着那个穿衣的人。不大会儿功夫,彩蝶便将第一件七彩蝶衣穿好了。穿好后,彩蝶便感觉一阵暖流从衣裳里涌出,透过自己里面未脱掉的白裙,涌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带来一阵浑身舒畅的感觉。彩蝶将目光转向了剩下的那件七彩蝶衣,毫不犹豫地轻轻拈起,展开,缓缓穿了起来。不一会儿,彩蝶便将两件七彩蝶衣俱穿戴好,顿时,那股原先还比较温和的暖流变成了滔天洪流,源源不断地涌进了她的身体,热度也越来越高。与此同时,无数记忆涌进了彩蝶的脑海,冲击着她脑海里原本的记忆。彩蝶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啊!”彩蝶大叫一声,一对闪着七彩流光的翅膀突然从背后张开,带着彩蝶飞了起来。飞到半空的时候,背后长着七彩翅膀的少女突然变成了一只七彩蝴蝶,然后像流星一样往下方的花海里直直坠去······
“快,阿蓝!接住她,带她去找百蝶仙子!”阿甲尖叫道。
“好,我就去!阿甲,你,多保重!”说着,蓝衣少女背后张开一双蓝色翅膀,迅速地向七彩蝴蝶坠落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