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起了床，端起小艾早早放在床头柜冷好的白开水，边喝着边往外走。
厨房里传来有频率的声响，莫晓闻声走过去，“小艾，干嘛呢，大清早的。”
“你看看时间，都快十点了，还早呢。”小艾指着挂在客厅的钟摆，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刺眼的阳光让莫晓忍不住用手去挡，“好吧，我错了还不行。”
“不过，我都学会做饭了。你不用总是这么忙活了。”莫晓说着，拿下去挡阳光的手，双手握着冰凉的杯子。
“是吗？都学会了。”其实小艾知道莫晓在她离开以后，已经开始在慢慢地改变自己，她现在学会了很多，就连她的感情，都在心里包裹的很严实。
莫晓“嗯”了一声，在盘算着要跟夏亦辰去哪里玩。
“对了，小艾，你觉得我跟亦辰该去哪儿玩，三天。”莫晓见小艾没说话，放下水杯，走到小艾跟前帮着盛饭。
“就在周边吧。亦辰不是本地人，加上工作又那么忙，肯定没好好转转。”小艾回答着，心里却在纳闷莫晓到底还爱不爱林谂。
“也好”莫晓说着，端着盛好的饭碗往餐桌边走。
吃完饭，差不多10点40，莫晓边收拾边跟夏亦辰打电话。
“亦辰，今天有空吗？”莫晓自然知道自己明知故问，她才刚回来，就算没空，亦辰也会挤出时间陪她的。
“有啊，怎么了？”亦辰放下手边的工作，忙问道。
“我想……我们一起去玩两天。就我们。”莫晓拿着叠好的衣服，坐在床边，说道。
“好啊”亦辰笑着答应，“那多久去？在什么地方？”
“就今天。等我收拾好打给你，在门口等。”莫晓说着，挂了电话，只有她知道，这是她和夏亦辰的道别。
小艾收拾好碗筷，过来帮忙莫晓收拾，“我来帮你收拾吧，别又……”小艾要继续说，却看到莫晓已经打整好的行李，看来，莫晓，真的在学着独立了。
“小艾，谢谢。”莫晓大概看出小艾心里在想什么，突然抱住看着她的小艾。
“怎么了吗？”小艾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问了一句。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保护我……”莫晓不停地说着小艾的好。
小艾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好想告诉莫晓，林谂知道她爱着他，她也想告诉莫晓，林谂就是给过她承诺，她一直在等的小男孩，可是她不能，她不敢保证，她和莫晓之间的友谊在离别之后的重逢，还能经历这样的波折，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只是，她好像流了很多泪，多到她自己都觉得好咸好咸。
“收拾好就给亦辰打电话吧”小艾轻轻地推开莫晓，莫晓的眼睛有些微微的泛红，她的泪，又何止为感谢小艾，还有好多好多无法言说的理由，为了等不到的小男孩，为了没说再见的林谂，而和夏亦辰的告别旅行只是莫晓的秘密。
莫晓“嗯”了一声。到卫生间去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有些红肿的眼，她下意识地手指按摩着眼圈。
“莫晓，我待会儿就到我妈那边去，这几天在她那儿住。”小艾整理着茶几上的书本，说道。
“伯母那儿不是离你们公司挺远的？”莫晓继续揉着眼圈，走了出来。
“没事儿，几天嘛，能克服的。”小艾拿着盛着隔夜茶的杯子到厨房去冲洗，边走边说道。
“好吧。”莫晓应了一声，就跑着到房间去拿电话拨给亦辰。
打完电话，莫晓拖着行李箱从里屋出来，“这就走吗？”小艾擦着杯子，把杯子放进柜子里。
“嗯，他应该快到楼下了。”莫晓穿着鞋，看着小艾的方向说道。
行李箱的齿轮磨合着木质的地板，发出“吱吱”的声响，一段短途旅行，真的就可以轻易地跟一段才开始不久的恋情道别吗？谁知道呢，如果不分开，难道要这样一直勉强下去，到最后才让某一方伤的很重吗？
“我送你吧”小艾拿着钥匙，边走近莫晓边说道。
“我可以的。”莫晓扭开门锁，又继续说，“你待会儿要去看伯母，收拾收拾，不就能早点过去了。”说完，莫晓拿着行李就出了门。
门开着，小艾看着莫晓下了楼，听着莫晓的“再见”消失在楼道里。小艾，等她回来，就告诉她吧，告诉她自己知道的一切。方才的哭泣，总有一些缘由是因为曾经的承诺，还有现在，举棋不定的恋情。
莫晓往露天的坝子走，她在计划着这趟只属于她和亦辰的短途旅行，她想在这几天尽可能多的留一些好的回忆给亦辰。亦辰为她做了很多，她却觉得自己对亦辰的好屈指可数。
夏亦辰把车停好，看到迎面走来的莫晓，他下了车，去帮莫晓拿行李。“怎么了？目光呆滞。”亦辰在莫晓眼前晃着手，问道。
“我在想怎么安排我们旅行。”莫晓笑着说道。
“哈哈，莫导游太用心了。”亦辰大笑着，把行李放在后备箱。
“当然，这可以我们第一次旅行。”莫晓看着慢慢靠近自己的亦辰，心里好像有某一个角落有些绞痛，只有她知道那藏在心里的下一句，“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旅行。”
亦辰开了车门，“走吧，我们出发了。”
莫晓望着眼前的亦辰，擦擦他额头上的汗珠，“好啊。”说着，上了车。
跟Alice道别后，林谂开着车，到了莫晓家楼下。100米，她居然都看不到自己的存在。就那么巧，他看到莫晓细心的给亦辰擦着汗水，而那颗依旧牢牢套在手上的戒指，却显得格外扎眼。
林谂看到莫晓上了车，车子很快离开了他的视线。他笑了笑，终于还是晚了。真的，晚了很久。
“我们去哪呢？”亦辰驶离莫晓家的空地。
“这个地方。”莫晓拿出手绘地图，指着标红圈的地方。
“哇，这么专业。”亦辰打趣地说道。
“出来混，不都这样。”莫晓弄着有些褶皱的地图，笑着说道。
“怎么突然想到要出来玩？”亦辰握着方向盘，借着等绿灯的空档。
“哦……”莫晓一直吞吞吐吐的，该死，难道说是为了分手。
“绿灯了”莫晓像是抓到一条救命稻草，忙说道。
看亦辰没说话，“不想跟我出来吗？”莫晓转移话题。
“哪有”亦辰看着前方，很认真地回答道。
“那干嘛那么多问题”莫晓自然不能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他，但又实在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一路上，他们没有再作交流，莫晓大概是昨晚喝了酒的原因，头有些痛，她偏着头就睡着了。
刚刚还拥挤的车流，进入高速，一下子便疏散开来。阳光直直地落在车面上，亦辰减慢了车速，晃眼看了下熟睡着的莫晓，车子继续在不多来往的高速上匀速前进。他一定不知道，这样的情境，已经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
到达目的地，即便亦辰尽量不吵醒莫晓，她还是感觉到了突然的停顿，她拍拍额头，打开还没开过的一瓶水，喝了一口，“到了？”
“我说莫导游，这可真不够专业，要不然我们就开车兜兜风好了。”亦辰看到莫晓醒来，故意面露不悦地说道。
“这就生气了？我昨晚上不是喝了酒嘛，早上起来头都还痛着呢”莫晓拍了拍亦辰的肩膀，解释道。
“喝酒了？”亦辰自言自语地呢喃。刚刚还只是想逗一下莫晓，结果反而弄的自己不高兴了。
“这里看起来挺美的。”亦辰牵强地笑着，下了车。
“那当然，这儿可是我以前写稿子的秘密基地，很少有人知道的。”莫晓跟着下车，接话道。她自然没有在意到亦辰的表情，或者，她也一直在回避。
“走吧，我们先去把东西放在住的地方。”莫晓把拿在手上的帽子戴上，说道。
莫晓和亦辰在一家当地的旅社订了房间，把东西放好，在旅社的餐厅里吃了饭，他们就开始出发去玩了。
他们徒步走在路上，“你以前也会在这里住吗？”亦辰忽然问。
“不固定，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莫晓拉了拉包包，“偶尔当天就回去。”
“为什么？”亦辰看了看埋头向前走的莫晓。
“因为突然就想回去，也不知道为什么。”莫晓继续埋头走在前面，回话道。
莫晓，你到底还有多少说不上来的缘由，又有多少次突如其来的冲动，同样的，也想知道，这些无法言说的秘密是不是都关于那个早就存在，却一直没曾出现的他。
临近城市，这里却不怎么闹腾，石板上的青苔在阳光的直射下，渐渐退散开去。路上总有三五成群的擦肩而过，但很平静，仿佛他们都在仔细地倾听这里的周遭。
他们先走到一口水井前，井盖虚掩着，旁边捆着绳子的木桶，已经被雨水和烈日冲打的有些残破。莫晓忽然说，“好像都没人用了。”
“当然了，绳子都要脱落了。”亦辰摆弄着锈迹斑斑的绳索。
“如果……”莫晓用手轻轻地敲打了一下木桶，“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有一件东西，是别人托你保管的，它已经待在你身边很久了，你舍不得扔，你也不确定它的主人会不会再来向你要回它，但现实好像告诉你说，它旧了，旧的不能再用。留着也没有必要，那该怎么办？”
亦辰细心地听着，他觉得，只要是说出口的话，都有可能藏着她的小秘密。“放着吧，可能是主人暂时忘了它的存在，或者只是忘了来时的路，要来的终究会来。”
“会吗？会来吗？”莫晓心想，脑子里又记起那个给过她承诺的小男孩，如果能再遇到他，那么，这些她正在面临的选择，所要做的决定，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艰难，至少，他会无条件地支持她。也许他真像亦辰所说的那样，只是暂时找不到回来的路。她笑着看看亦辰，亦辰没再说话，只是拉着莫晓的手，紧紧的。
他们拍了很多照片，每张照片上，一样幅度的微笑，透过阳光，洒落的一片凄凉，投影在莫晓被泪水蒙住的眸子。道别在夜色笼罩的时候悄然更进了一步。
接下来的两天，莫晓和亦辰继续在周边游玩，他们一起走了这么久以来，走的最长最久的路，天气也适时地晴好，最后一天的下午，他们在旅馆吃了饭，就回城里了。
“消磨时光”餐厅里的前台小王打电话说林谂和Alice订了晚上的饭局，说是联系不上，就让她转告。
挂了电话，亦辰看了看，的确有很多未接电话。“喂，林谂……”
“亦辰，小王说了吗？晚上一起吃饭。”林谂看到亦辰来电，打着烟。
每次在前座的音响里听到林谂的声音，就算是这样平淡的语气，莫晓都觉得好忧伤。
“我正往回赶呢。要不你们吃吧，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我和莫晓吃过饭了。”亦辰笑着看看坐在旁边的莫晓，莫晓也尽量压低音量地笑笑。
尽管压低了音量，但可能是林谂太介怀听筒里的动静，于是那本来没有什么起伏的小声却在莫晓的心里跌宕。
“主要是Alice和我要回美国了。所以她想说大家一起聚聚。”林谂吸了一口烟，说道。Alice站在旁边，听着他撒谎。
“回美国？”亦辰顿了顿，又继续说，“那好吧，我尽快。”
听筒里没有她的声响，这样，她可能会在意一点，听到他离开，她会手足无措地跟自己说抱歉吗？Alice只是看着林谂，她想，林谂真的很在意莫晓。
亦辰和莫晓直接到了餐厅，林谂和Alice已经坐在包间里，小王指了指包间号，亦辰就拉着背着相机的莫晓往里走。
林谂和Alice挨着坐，不远不近，也没多少话，亦辰和莫晓进来，Alice很热情地打招呼，看到莫晓进来就抱了抱她，跟亦辰点头示意。林谂也笑着打招呼“亦辰……莫晓”
莫晓没看他，Alice却看着忽然有了笑容的林谂，愣了神。
“菜点了吗？”亦辰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菜单。
林谂和Alice点点头，“那出去让主厨快点上菜。”指了指厨房的方向，亦辰就出去了。
只有三个人的包间，莫晓翻弄着相机上的照片，试图不跟林谂有交集。
“出去玩了？”Alice看着莫晓弄相机，问道。
莫晓“嗯”了一声，Alice凑过去，“我可以看看吗？”
“好啊，一起看。”Alice坐在莫晓的旁边看着照片一页页翻过，小小的空格里不断地出现一样幅度的笑脸。
林谂喝了一口放在桌上凉透的茶水，盯着无动于衷的莫晓。
菜陆陆续续地上桌，包间里重叠着来往的脚步声，Alice的笑声，莫晓的附和声，直到照片终于翻完。Alice坐回原位。
亦辰进来，拿着一瓶开了的红酒，“你们怎么又要走？不是说了会在国内稳定发展吗？”
“其实……”Alice知道亦辰以为林谂也会一起走，其实她更介意莫晓的以为，所以，她准备解释。
林谂拦住要继续说话的Alice，给她递上旁边早就盛好的果汁，“别喝酒。”
又一次，林谂温柔的语调在她的耳边不住的回响，她的心一阵抽痛，忙端起杯子一股脑儿地喝完整杯红酒，掩饰着自己的反应，却因为喝的太急，不停地咳嗽。
“喝那么急干嘛”亦辰拍了拍莫晓的后背，莫晓用手挡挡，“没事儿，我去下洗手间就好。”
莫晓跑到洗手间，空荡荡的，她的每一声咳嗽都显得分外清晰，莫晓用纸巾擦擦溅在衣服上的污渍，深呼一口气，关上水龙头，准备出去。
林谂说有重要电话要回，出了包间，他看到莫晓走出来，拉着她要往外走。
莫晓挣脱开林谂死死抓住的手，“你干嘛？”
“你故意的？”林谂气愤地看着莫晓，手又自然套牢在她的手腕上。
“林总，请自重。你未婚妻看到我不好交代，而且……”莫晓用另一只手扒拉着林谂扣在手腕上的手。
“而且什么？”林谂眼巴巴地看着她，难道她在担心我会离开。
“而且我也不想让亦辰误会。”莫晓说完，感觉到林谂紧握的手渐渐松散开。
林谂松开紧紧握住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进了包间，莫晓站在原地，直到林谂从身边走过，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包间里，Alice和亦辰闲聊着，“亦辰，你和莫晓幸福吗？”
“怎么这样问？”亦辰切着七分熟的牛排，他喝了口红酒，又继续说“当然”。
Alice“哦”了一声，两人都各怀心事，感情这事儿，真的很复杂。
林谂拿了外套“我赶着回去临时会议，你们慢慢吃。”说完，就离开了。
窄窄的走道，莫晓听到林谂极力虚化的喘息，只有这样，才能把道别弄得干脆点，不然，听到林谂的耳语，莫晓一定不忍拒绝，这样，要伤害的，何止林谂和自己，还有亦辰，Alice，小艾，甚至很多未知的因素。
她一直站在外面没有进去，直到亦辰出来找她，和Alice道别，亦辰送莫晓回家，帮她把行李搬回家。
莫晓看着亦辰在忽闪忽闪的路灯下，混进黑色的帷幕，到此为止了，她和亦辰，和林谂，都已经走在偏离的路上。
我们的距离，像失焦的照片，时远时近的，和着清晰和模糊的重叠影化，同样地成像在相纸上，却终于看不清原本的路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