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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脱枷囚龙

乌云如阵阵浓烟,被暴风搅动,翻腾不止。

天空如同一个墨池,除了几道云间穿梭的闪电之外,再无光源。

海的最深处,本是连夏季炎日的光芒也无法到达的地方,此刻却有着一处亮光。

这处海底的石台,呈现八芒星的形状,每一个角代表一个方位。在石台的中间,有一根九米高的圆柱立着,大小恰好是成人的怀抱。圆柱的顶端放置着一颗硕大的珠子,其大小正是圆柱的直径,看上去,两者浑然一体。

珠子放出柔和的光芒,形成一片光幕,垂落在石台的八个角上,像是一个倒扣的圆盆。光幕竟似是实体,把里面的空间和外面的海水分隔开来。

在圆柱的底端,有一个人被紧紧地捆绑着。他被手臂粗细的锁链缠绕在圆柱上,一重又一重。他被捆得像是一个粽子,只露出头部和一双赤足。

在那散落的长发之下,映着珠子光芒的,是一张年轻的脸。他闭着双眸,正处于沉睡状态。

他又开始做梦了,梦见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他和她坐在雪山的峰顶上,看漫天洒落的冰雪花瓣。

她从洁白的衣袖下伸出白玉般的手腕,用掌心轻轻托住了一瓣雪花。雪花的白在她的温柔的目光下变成晶莹剔透的蓝。她轻启贝齿,说道:“非凡,真希望能和你永远这样坐着看雪。”

他注视着她,目光中满是温暖:“那我就陪着你这样一直看下去,直到永远。”

离梦中的情境,已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但却日日在他的梦中重复,一遍又一遍。

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眉毛微微蹙起,淡淡的忧郁出现在他白皙的面容上。是梦境变了。

梦境中的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黑色的长刀,然后朝塔门用力地劈下,一刀又一刀,不知疲倦。

一个头戴王冠的白衣男子远远地站着,冷眼旁观。无数白衣白甲的士兵持着刀枪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把他和白色的塔围在一起。士兵紧张地看着他,不敢上前一步。他们等待着王冠男子的命令,却又在心中祈祷那命令不要到来。

“夜非凡,你是劈不开这宝塔的,别枉费力气了。”王冠男子终于开口说话。他没有士兵们的紧张,似乎有恃无恐。

他不言语,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把手中的黑色长刀高高举起,然后用力劈下。刀锋磕碰在宝塔的门上,冒出阵阵火星。黑色长刀被震得嗡嗡作响,但宝塔却岿然不动。几十万刀劈下,竟然连一道轻微的刻痕也没能够留下。

黑色的血迹从他的掌心渗出,阵阵痛楚从震破的伤口钻入。他浑然不觉,高举那黑色的长刀,一次又一次地用力劈下。不知不觉间,又是十万刀。

“这是上古天神留下的宝塔,纵然是你,也决不能打破。除非......”王冠男子又开始说话,但说到“除非”二字的时候,却顿住不说了。

他依旧是没有表情,但这次高举的黑色长刀没有再次劈下。他淡淡地问道:“除非什么?”

王冠男子说道:“除非你接受我族的封印。”

他没有说话。

王冠男子接着说道:“宝塔是我族的宝物,我既然能关得住她,也就能放她出来。”

他的目光突然变成利刃,刺向王冠男子:“你既然能办得到,那就好了。”他的身上突然笼罩着一股杀气。

王冠男子镇定自若,说道:“你不用打我的主意。我既然肯告诉你,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不怕你的威胁。”

他冷冷地说道:“你看淡生死,但却放不下你的族。我若是灭了你的族呢?”

士兵们突然慌了起来,手上一颤抖,兵器便碰撞在一起,发出杂乱的金属撞击声。

王冠男子面色如常,说道:“开启宝塔的方法只有我知道,我是一族之王,宁死不屈。你若是要灭族,我便会先于族人死去,到时候,你就永远也打不开宝塔,她就得永远忍受折磨。”

听到“她”字时,他便晃动了一下,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打中了。他凝望着面前的宝塔,眼神迷离。良久,他说道:“我若是接受封印,你就放她出来么?”

王冠男子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但立刻掩饰住了,说道:“是的。触犯族规的人,是必须要受到惩罚的。不过,对于我族来说,一个魔王的价值远远大于一个犯了族规的人。”

他望着宝塔,眼神温暖如春日阳光,心里说:“飘雪,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要用快乐的心情去看雪。”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神由迷离变成坚定。他把手中的黑色长刀随手一抛,投入山下飘渺的烟云之中,毅然地说道:“来吧!”

他的手腕上多了一副银色的手镯。如蛛网的银线从手镯中爬出,钻入他的皮肤,很快扩展到了他全身的经脉之中。他那磅礴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就像是汹涌的潮水突然间被蒸发,变成了小溪流。

紧接着,王冠男子右手一挥,一条银色的锁链凭空出现,如长蛇见到猎物一般将他紧紧缠住。

自始自终,他一动不动,不加反抗,只是出神地望着面前的宝塔,似乎要把塔看穿。

做完这一切,王冠男子松了一口气。士兵们也如释重负,紧张和畏惧便在此时消失殆尽。

王冠男子笑道:“你知道么,你身上的锁链叫作捆神索,专门消耗被绑之人的力量。用不了一万年,你的力量就会被它全部消耗掉。没有了力量,你的元神就会消亡。”

他知道若要救她,必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后果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没有说话,但王冠男子却滔滔不绝。

“当然,捆神索可绑不住你这样强大的魔王,所以才需要封印。手镯的封印力量,将渗透你的全身经脉,遏制力量的运转。你现在已是我族的阶下囚了。”

他不愿听这些废话,说道:“你可以把宝塔打开了。”

王冠男子却自顾说下去:“要解开手镯的封印,非飘雪的剑不可。所以,为了封印你,飘雪是决不可以放出来的。”

他捏紧了拳头,但却没有挣扎,因为他知道这没有丝毫用处。他叹息一声,道:“我早该知道的。”

王冠男子不回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道:“你把飘雪囚禁在塔里,目的便是想诱使我就范。飘雪因为是我的至爱,所以被当做诱饵。我被封印之后,飘雪因为能够救我,所以要继续被囚禁。只有我的元神消亡的那一天,飘雪才能重获自由吧?”

王冠男子点头道:“飘雪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想如此,可是她爱上了一个魔王,这是绝对禁止的。不过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事实也正是这样,我们利用她抓住了你。”

他望着宝塔,喃喃自语:“我早猜到如此,但却仍选择相信。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争取。”

王冠男哈哈大笑:“希望,你以为飘雪还有希望出塔么?要出塔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破塔。而破塔,又非得使用盘古神斧不可。盘古神斧,传说中盘古大帝用来开天辟地神器,到哪里去寻找?”

他心中暗暗自语:“盘古神斧么?”眼神凝聚了起来。

王冠男子大声地发号施令:“把他囚禁在世界上最深的地方,一万年后,这个世界就再也不会有魔王。”

他被抬起来,没有反抗,只是凝视着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的宝塔,心中暗自发誓:“飘雪,等着我,我一定要把你救出来。”

夜非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这样的梦境反反复复,到今日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他抬起头去望光罩外的黑暗,心中不知那座关着伊人的宝塔是在哪一个方位,便只好痴痴地望着头顶上方。

暗空中游走的乌云突然旋转起来,一道黑暗从天空上垂下来,搅动着海面。

远处的浪尖上飘着一条大船,因为风浪太大,早已收了船帆,只剩一副桅杆架子。借着天际滚动的闷雷,可见高高的巨浪扬起,重重地打在甲板上,浪花四溅。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船工们都窝在船舱里不敢出来,不过此刻在甲板上,却站立着两个人:一个是肥胖的大和尚,宛如弥勒佛,另一个却是名眉目清秀的青年,只是脸上有些阴鸷之气。

海浪翻卷而起,朝两人打落,但还没打到两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了回去。这两人竟似是高手。

胖大和尚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鸡蛋大小的佛珠,直垂到坦露的腹部。他两手摸着腹部位置的佛珠,双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远方那条从天际垂下的黑暗。

胖大和尚看了一会儿,自顾自说道:“这异象千年难得一见,在魔神对峙的时代,可是魔王出世的征兆。”

阴鸷青年突然面露微笑,道:“自然是魔王出世,我若得到那黑暗的力量,便是魔王。”

夜非凡注视着头上的海水。海水不住旋转,越来越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是黑暗龙卷风的作用。

漩涡如同一个漏斗,底端渐渐伸向光罩保护的石台。黑暗龙卷风插入漏斗的中心,像一把利剑直刺光罩。光的力量便和黑暗的力量对峙着。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散去,露出了明亮的天空,然后一切就又都安静了。海浪低低地喘息,似乎刚进行了一次剧烈的运动,已经筋疲力尽。

夜非凡垂下头来,这是第九次努力了吧!九次努力,那便是过了九千年。再有一千年,自己的元神就要灭亡。

“飘雪,我竟救不了你么?”

他突然怔住了,因为他发现身上银色的锁链镜像是被岁月侵蚀的骨节,一段段地脱落下来。片刻之间,他的身体就恢复了自由。

头顶传来一丝轻微的动静,像是冰面破裂的声音。仔细一看,那圆柱顶端的珠子竟出现了一道淡淡地裂痕。裂痕向四面八方延伸,很快就遍布了珠子的整个表面。在某个时刻,寂静的海底响起一声清脆的声音“啪”,接着光亮消失,石台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出来了!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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