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新公司的第二天,三江就让胡志新在媒体上发布了招聘广告。胡志新想试探一下三江,故意说了这么一句话:
“招聘的事情还是由唐总负责吧?”
三江盯住胡志新说:
“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吧。”
胡志新敲开唐丽娜办公室的房门,把三江的意思转告了唐丽娜。唐丽娜不假思索地说:
“你先面试,我和李总复试。”
结果,胡志新面试通过的人,唐丽娜一个也没录用。公司新招的四个员工,都是唐丽娜以前的熟人!
胡志新心里说:
“这个公司前景渺茫啊!”
果不出胡志新所料,新来的四个员工一到公司就闲聊,唐丽娜不但不制止,还常常跟着她们一起聊。可是,每当三江从外面快要回来的时候,那几个人就开始猛打电话,显得非常忙碌。
胡志新感到奇怪:难道她们知道三江的行踪?
转眼间两个月时间过去了,陈光和两个老一点的员工都有所收获,而唐丽娜招的几个人员工竟然连一个有意向的客户都没有。胡志新不得不把问题的严重性如实地告诉三江,三江听了久久不语。
这天晚上,胡志新一觉醒来,发现三江还没有回来。一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三江虽然有晚归的习惯,但从未超过午夜时分。胡志新正在纳闷,三江回来了。胡志新本想问三江为什么回来这么晚,他猛然想起不应该过问朋友的私事,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三江有好多事情在故意隐瞒他。于是,他假装在熟睡之中,咽下了想说的话。
三江也许是不想让胡志新知道他回来得这么晚,进门之后没有开灯,连衣服也没脱就躺在了床上。胡志新从三江不均匀的喘气声和满屋子散发的酒气中断定,三江遇到了大的烦心事。
是不是三江与唐丽娜之间发生了矛盾?如果是,这里面肯定与他有关系。
胡志新刚要起身和三江聊聊,三江的手机响了,三江“啪”地关掉,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紧接着,三江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三江在再次关掉手机的同时,起身下床,悄悄地开门下楼去了。
胡志新和三江住在二楼,后窗下是一个小花园,胡志新隐隐约约地听见有人在那儿争吵。胡志新起身走到窗前,侧耳一听,唐丽娜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现在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是留我唐丽娜还是留胡志新?”
“宝贝,你别逼我好不好?什么事情都有一个过程嘛……”
“我不管过程不过程,我现在只要结果!”
“宝贝,我和志新不是一天两天的关系,撇开他为公司做过贡献不说,单凭我们之间的友情,我也开不了这个口啊!”
“狗屁友情!这年月友情值多少钱?他是无路可走了才来投靠你的……”
“宝贝,话可不能这么说……”
“你想让我怎么说?啊!”
“小声点,让志新听见不好。”
“我就要让他听见,他听见了才好哪!”
“娜娜,你听我一句话好不好,明天,就明天,我给你一个答复。”
“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好好,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娜娜,你赶快回去吧……”
“不,我要你陪我!”
三江去了唐丽娜那儿。
胡志新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一上班,胡志新就敲开了三江的房门。
“志新,昨晚去了一个老乡家喝酒,晚了就没有回来。”三江笑着说。
“三江,以后少喝点酒,那玩意喝多了不但伤身体,也消磨人的意志。”
“唉!没办法,遇到酒鬼了,不喝由不得自己啊!”
“三江,我今天要回一趟老家……”
“怎么,家里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爸妈了。”
“……你什么时间走?”
“现在就走。”
“……什么时间回来?”
“这个还不好说,也许要一两个月吧。”
三江盯住胡志新,胡志新避开三江的目光,从三江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只吸了半口,就呛得他咳嗽起来。
三江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来给胡志新,说是替他向老人买点礼品,胡志新死活不要,三江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胡志新在咳嗽中抽完那支烟后,离开了三江的办公室,离开了他曾经描绘过宏伟蓝图的广告公司……
1995年8月的一天,也就是胡志新离开三江公司之后的第六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招聘信息,信息上的文字与三江当初发布的内容极其相似。他感到有些奇怪,决定前去试试。
当他进入那家公司办公大楼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有点慌乱:半年前,他坐在大摆椅上招聘员工;半年后,他却怀揣个人资料去别人公司应聘。他觉得命运给他开的这个玩笑实在令他太尴尬了。
硬着头皮走进那家公司的大门,前台文员挡住了他的去路:
“请问先生是应聘的吗?”文员问他。
“是的。”胡志新觉得这个文员的声音有点耳熟。
“把资料放在这儿吧。”文员一边打电脑一边说。
他把简历放在文员的桌前,文员瞥了他一眼,示意他先在她的对面坐下。胡志新刚坐下一会儿,文员就忙完了手边的事情,拿起他的简历看了起来。胡志新注意到,那个文员动了一下眉头后盯住他看了几眼,然后起身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工夫不大,那个文员出来对他说,老总让他进去。
老总的房门是虚掩的,胡志新出于礼貌,轻轻地敲了三下门,听到“请进”的声音后,他才推门迈步。
前脚刚落地,后脚还没抬起来,他的整个身体就僵直住了。
“秦……”他下意识地叫出一个字来。
“别站在哪儿啊,进来坐啊!”老总笑眯眯地说道。
“怎么会是你呀?”胡志新脸上的肌肉动了动,但身体仍站在那儿。
“奇怪吗?我秦敏儿就不能开公司了?”
秦敏儿笑着站了起来。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觉得太意外了……”
“我还叫你胡大哥吧,别老站在那儿呀!我可没有发布招聘保安的广告啊!”
秦敏儿说完咯咯大笑,胡志新红着脸走到秦敏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嘴巴张了几次,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好在秦敏儿是经过世事的人,把话题拉到当天广州发生的一件新闻上,等胡志新的心情稍微放松后,这才转入到正题:
“是不是在那家公司待得不开心?”秦敏儿盯住胡志新问。
“唉!一言难尽!”胡志新一脸苦笑。
“在广州就有这点好处,不开心了接换个地方。树是越挪越死,人是越挪越活。”
“秦小……秦总见笑了……”
“别,我丝毫没有取笑你的意思。”
胡志新又尴尬起来,秦敏儿正色道:
“胡大哥,你怎么哪?连这么一点勇气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在广州呆啊?”
胡志新笑笑。连他自己都感觉得到,他的笑容实在太难看。
“说说你的情况吧,胡大哥。”秦敏儿的语气很平和。
“你、你肯定早已料到什么了……”胡志新红着脸说。
“也可以这么说吧。胡大哥,如果我没有推测错,那个文员现在已是公司说一不二的人了。”
“是,她现在是公司的副总。”
“副总?要不了几天……”秦敏儿咽下了后面的话。
“你是说,要不了多长时间,她就彻底驾驭我的朋友三江了?”胡志新为三江焦急起来。
“不!我不是这个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
“要不了几天,你朋友的那个公司就会倒闭。”
“……不会这么严重吧?”
“但愿不会。”
两人正聊着,那个文员敲门进来,问秦敏儿订什么饭,秦敏儿说要清淡一点的,然后问胡志新想吃什么菜,胡志新说,他一会儿下楼自己去找地方吃,秦敏儿瞪了他一眼,让文员多买一个盒饭上来就行了。
“胡大哥,如果你不嫌弃,就来我的公司吧?”秦敏儿问胡志新。
“我现在跟流浪汉差不多,哪敢说嫌弃二字。”胡志新说得很诚恳。
“你如果愿意,就当我的副手……”
“不不不,你就让我当个一般的业务员吧。”
“胡大哥,你就别谦虚了。你就权当替我秦敏儿分担一些压力好不好?”
“这……只怕我担当不起如此重任。”
“这可不是你的性格吧?好了,你别说了,你做我的副总经理,先给公司招几个会做单的人进来。不瞒你说,三个月后,我的几个姐妹都会来这儿上班,她们现在手头上都有事情。”
“秦总,既然你这么相信我胡志新,我就不推辞了!”
吃饭的时候,那个文员和秦敏儿又说又笑,一会儿叫秦姐,一会儿叫秦总,叫她秦姐,秦敏儿的表情非常自然,而叫她秦总的时候,秦敏儿却对她直翻白眼。胡志新由此看出,她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从秦敏儿的口中,知道那个文员叫王怡。胡志新猛然想起来了,王怡就是在电话中自称“三横王”的那个女孩。
为了感谢秦敏儿对他的信任,胡志新准备招聘几个业务高手。在三江那儿呆了半年,虽然没有赚到什么钱,但他学到了不少东西,特别是在陈光身上。
一想到陈光,他的心里就有了选人的标准。如果经他招聘的业务员都能像陈光那样,他就感到很满意了。
可是,一连三天过去了,他没有遇到一个像陈光那样的人。他把他的想法告诉了秦敏儿,秦敏儿忍不住笑了,说世界上哪有相貌、性格和能力都完全相同的人?他觉得也是,心里正想着准备放宽招聘条件,秦敏儿说话了:
“你既然非常欣赏那个叫陈光的人,干嘛不把他挖过来呀!”
“不能不能,我绝不做挖朋友墙角的事情。”胡志新一脸认真地说。
“胡总,我把话说在前面,你不挖你朋友的墙角,你朋友的那堵墙也会倒塌。到那时,那个陈光就会去别的公司。你信不信?”
“那都是后话,反正我现在不能做那样的事。”
秦敏儿笑笑,起身离去。
三天后的下午,王怡告诉他,有三个应聘的人条件不错,问他要不要见见,他说让他先看看简历。胡志新一看简历,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三个人都是三江公司的员工,其中一人就是陈光。
“胡总,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陈光一进门就说了这句话。
“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他急切地问。
“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陈光反问他。
“我是看了招聘信息才来的呀!”
“我们也是呀!”
“那、那你们都走了,三江的公司怎么办?”
“胡总,我们谁也管不了那里的事情啊!”
这天晚上,他请陈光等人吃饭,秦敏儿说她有别的应酬,让王怡去作陪。在酒桌上,他得知三江和唐丽娜已经公开同居,公司里的大小事情,都是唐丽娜说了算。他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三江为什么相信唐丽娜那样的人呢?
陈光等人进公司不久,就接连有单进账,按说胡志新应该高兴,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断定陈光等人的业务是从三江那儿带来的。他感到对不起三江,唯一使他感到安宁的,是陈光他们自己找来的,而不是他胡志新故意挖来的。
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胡志新突然接到三江的电话,三江说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广州。三江说,如果你有时间,晚上在一块坐坐。
胡志新欣然答应。说心里话,这段时间他一直挂念着三江,盼望三江的公司风生水起,红红火火。
胡志新来到预约的饭馆时,三江已经提前到了。他一把抓住三江的手,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可是,他很快地发现,三江对他并不热情,勉强挤出的笑容背后,明显地隐藏着什么。他心里暗暗一惊,三江这是怎么啦?
落座之后,他才发现,桌上放着三双碗筷,他问三江还有什么人,三江淡淡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三江,公司现在怎么样?”他问三江。
“挺好的。”三江笑笑说。
他觉得三江的笑容很奇怪,正想问三江到底有什么心思,门“呯”地一声被踢开了,横眉立目的唐丽娜走了进来。
“唐……”他刚要打声招呼,唐丽娜一句话,就将他说的目瞪口呆:
“胡志新,你还真敢来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睛在三江和唐丽娜的脸上打转。
“什么意思?你还装得蛮像的啊!”唐丽娜的手指几乎落在他的脑门上了。
“唐丽娜,三江,你们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胡志新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得事情!”
三江盯住他,问道:
“志新,我李三江是讲哥们义气的人,你当初离开公司,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可是,你怎么能拆我的台,挖我的墙角呢?”
“三江,我没有拆你的台,更没有挖你的墙角。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你认为陈光是我故意从你那儿挖走的。我实话告诉你,陈光和我一样,都是看了报纸上的广告自己去的。”
“你骗鬼啊!”唐丽娜一手叉腰,一手指在他的额头上:“你把我老公当傻子啊?你让别人给陈光他们打电话,让陈光离开我老公,去你那儿上班,你缺德不缺德啊!”
“唐丽娜,这儿没有你的事,我不和你这种不讲道理的人瞎扯。”
“我不讲道理?你讲道理吗?你当初混得猪狗不如,是我老公见你可怜才收留了你,可你恩将仇报,反过来害我老公,你还是人吗?!”
他再也忍不住了,“啪”地一拍桌子,吓得唐丽娜浑身一抖,闭上了张开的嘴巴。
“三江,你说句心里话,你相信我会挖你的墙角吗?”他盯住三江。
“以前不信,我现在信了。”三江冷冷地说。
“三江,我敢对天发誓……”
“志新,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今天之所以要见你,就是告诉你一句话:做人要厚道!”
“三江……”
三江一挥手,示意他不要争辩,然后说道:
“我们毕竟朋友一场,今天晚上我们在一起吃最后一顿饭,以后见面,我们就是路人。”
“你不想再听我解释吗?”
“不必了。”
三江示意唐丽娜离开,唐丽娜犹豫好久,愤然而去,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两人一人一瓶高度白酒,谁也不说一句话,谁也不吃一口菜,抓住瓶子“咕咚咕咚”猛喝起来……
胡志新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上午,他发现自己躺在陈光的床上,他是怎么到陈光宿舍的,与三江又是什么时间分手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吃午饭的时候,陈光回来了。陈光告诉他,是秦敏儿让他去把他接到他那儿的。
“秦总怎么知道我和三江在一起?”
“这个我不知道。”
“陈光,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到秦总这儿来的?”
“……”陈光欲言又止。
“陈光,够哥们就说实话!”
“胡哥,是秦总给我打的电话……”
“秦总给你的电话?她怎么知道你的电话?”
“她打的是公司的电话。”
“秦总在电话上是怎么对你说的?”
“秦总说,她公司有笔业务让我与她面谈。我们约定在绿茵阁咖啡厅见面,见面后她就摊开了底牌,让我们以应聘的形式去公司见你,并叮咛我千万不要告诉你实情。”
胡志新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嘴里骂了一句粗话,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骂谁。
“胡哥,你可千万别把这些事告诉秦总啊!再说了,这种做法在圈里早已司空见惯了。”
胡志新没有点头,他让陈光回去上班,说他头痛还想睡一觉。
陈光一走,他就一头倒在床上,他在心里说,难怪三江和唐丽娜那样对待我,我既不能出卖秦敏儿,又找不出令三江相信的理由,那我就只有背一辈子黑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