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齐远精神不太好,往日的意气风发全被颓废取代。眉眼落寞,神情潦倒,有如凭空被人揍了几拳般闷闷的,却不得发的暗恼。
然而他又不知道如何发火,只是如游魂般轻飘飘地移到中院,准备推门进屋休息,手接触门板的时候突然楞了一下。
院子里很静,夜里风刮树枝的声音如轻轻地撕裂绸布一般,厮磨得有些慎人。可这些没有什么,真正有什么的是原本很熟悉的一切突然间有些陌生。陌生在哪里呐?是了,那个几年来如一日在这个时候练功的愣子不在那个地方!拳击沙包的声音突地被静谧的夜取代,很是不习惯呐!
站在方浩的门前,齐远意思一下敲了敲门,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所幸齐远要的并不是回应,只是一个堂而皇之进入的理由,这样才不会无缘无故被拳头击中,还要自认倒霉。
推开门,侧面墙边的床上盘膝坐着一个身影,还没回过神来的齐远惊着了,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扶上门框才不至于跌倒。
方浩的屋子是二进式的,但显然方浩对这样的设计不甚满意。他把里间的床铺挪出来,外间的东西再搬到里间去,规整之后,外间只余下一把凳子、一个方托和一张床,就摆在进门可见的地方,直接!
这样一进门就会看到方浩端坐肃穆的样子,挺直的腰背僵硬的五官,在夜里就如阎罗殿上的一尊罗刹雕塑一般,甚是吓人。几次下来,齐远仍是没办法适应,所以尽量不会进到方浩的屋里。而且平日方浩在时,基本都会呆在中院的槐树下练功,半夜才会回屋。对此,齐远早已习惯,也就不再进方浩的屋里了。到如今已经差不多忘记了方浩屋里的某些习惯,今日委实被吓了一跳。
不过齐远是谁,好吧,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关键他还是耐得住惊吓的,靠在门边,望着不知是陷入沉思还是已经睡着的方浩,待因惊吓而急速的心跳平复下来,齐远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嘿,你猜今天我去胭脂铺看到了什么,听说都是顶好的胭脂,居然被人逐一订下了,还是一个人订的……”刚一回头就发现方浩已然睁开了双眼,锐利一闪,齐远心里跟着一疙瘩,这愣子吃错药了吧!
齐远靠着墙壁,却仍旧不死心地与方浩对视。第一次体现了男子不畏强势的勇敢。如果双腿能够不时不时地抖几下,效果会更好。
方浩倒是先撇过头去,“你没事吧?”浑厚的声音在黑夜里带着几分沉重的质感。
“啊?”没有料到方浩一出口竟是对自己的关心,虽然口气不是很好,但了解方浩的齐远已知,这本身就是他的极限。
听到方浩的问话,本来已经压下去的心绪开始一点点地挣扎出来,扒开平静的表面急欲展露杂乱的本质。
齐远手足无措,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扇子,轻轻摇动着,一阵凉风吹过,稍缓了有些烦躁的情绪。心思郁结,可口气依旧懒散随意,“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你怎么也疑神疑鬼的,呵呵,哈哈……”
方浩没有接话,只是很郑重地看了齐远一眼,才开口道:“你拿扇子了!”
执着扇柄的手一僵,齐远眼神闪烁,竟有些慌了手脚。索性把扇子揣入怀中,拍了拍才又道:“天气燥热,站了这一会额上都是汗,拿来凉爽一下,凉爽一下!”
冷风从门外刮进来,齐远的风衣下摆打在开着的木门上微微作响,齐远抬袖擦额的动作微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什么时候大名鼎鼎的油嘴滑舌也会找这么拙劣的借口了。天热?这小风也忒强劲了吧。
方浩却不再说话,又闭上眼,静静的,仿若真的睡着一般。
盘桓了许久,齐远无趣起来,转身正要走。看见洛小瓷在回廊间一路疾走,手中似托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却看不太清,只是模糊中有些许轮廓。
“咦,那么晚了小瓷要去哪?”齐远自言自语似地开口,望着洛小瓷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若有所思。却没发现床上的方浩听到那话突然睁开了双眼,双目如炬,却辨不清心思。
“那丫头冒冒失失的,别出了什么事才好!”想到那日洛小瓷无故遭袭,虽然错在愣子,但也少不得小瓷的无意之举。齐远担心起来,转头刚想打声招呼,却不想方浩已到了眼前,没有理会齐远就走了出去。
“唉?一起啊!”反应过来的齐远赶忙上前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赶到前院,正碰上站在厨房门口一脸若有所思的蔡一桶。
齐远立马越过方浩,立正,点头哈腰地走上前去,搓着手道:“大晚上的,您怎么也在这啊?您那么辛苦地忙了一天了,总要歇歇啊!”今天自己一天不在,可别给他找到油头,先巴结巴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嗯。”淡淡地回应。蔡一桶仍旧望着厨房,有些困惑不解。
“出什么事了?”方浩开口,声音醇厚有力。
“是……”蔡一桶转头,正要开口。
洛小瓷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出来。
被忽视在旁的齐远立马笑逐颜开,走上前,刚站在洛小瓷的面前,一阵浓郁的菜香味冲着鼻眼直扑上来,齐远下意识地摸了摸从上午到现在都没有进食的肚子,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满脸谄媚地说道:“小瓷,晚上好啊,你这是要去哪啊?这饭菜是你做的?”薄薄的唇蠕动了几下,又狠咽了几口,双眼盯着洛小瓷手中的饭菜,微微发着亮光。
“哦,回后院!”看着目光一致对向自己的三个人,洛小瓷不觉有异,继续道:“这不是我做的,是社长啦!说真的,社长手艺真好,闻着都透香!”笑着看向蔡一桶因那句夸赞而微微发红的脸。
“你做的?”齐远狐疑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蔡一桶。
“不是我,难道是你?”
“哪能啊,我哪有您这样的手艺,真香!”又再狠狠吸了一口。
洛小瓷倒有些不自在了,看着一直对着自己手中的饭菜直流口水的齐远,好心地说道:“你还没吃饭吧?厨房里还有好多!”端起盘子示意了一下,继续道:“跟这个一样的,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
“里面,里面还有?”齐远不舍地把目光从盘里移向厨房,又迅速回头,确认着,生怕一个不留神,洛小瓷就卷着吃食撒丫子跑掉了。
“当然啊!社长做的,社长应该知道啊!我要到后院去了,你,你们先吃!”不等众人反应,洛小瓷端着托盘就走,速度飞快,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就是那个!”指着洛小瓷手里的托盘,蔡一桶回应着方才方浩的问题。
“什么?”正追随着洛小瓷远去的目光移过来,却发现院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你这个臭小子,省着点!”
“您做着不就是让我吃的吗?不吃多浪费啊!”
“让你吃,谁让你都吃啊?这些,这些是准备好几天的!停!不准再吃了!你是吃还是拿啊,怎么尽往口袋里塞,停!听到没!”
“……呜,哦……咳咳,我都饿了一天了,还不能让我吃点啊,我也是有口粮的!我得吃够一天的量!”
“吃吃吃,吃死你拉倒!还一天的量,你以为你猪肚啊!”
“猪肚也比不上我的肚啊……”
厨房里乒乒乓乓,不时还有两人相互斗嘴的声音传来,有多久,院子里没这么热闹了。方浩在心里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也走向回廊。
他习惯在外面吃饭。他的作业属于按劳分配,除了社里本身分得的粮食,他还有额外的收益。院子里的人似乎都有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在院里吃饭,他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他知道的是,那个小孩子气的社长很能吃,还特爱面子,只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