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雨前天晚上伤得不轻,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精神稍微好了些。伤重加失血,脸色仍旧有些不自然的白,不过大体也算恢复得不错。
临近晌午的时候,离雨就醒了。一眼没看到洛小瓷有些担心,但随后想想也就没放在心上。
离雨并不是软弱的人,只是现在受着伤,而受伤的人都难免有所希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孤灯环绕间蒙头大睡也就过去了,可一旦被关心、被照料,竟愈发不能自已,害怕、彷徨,甚至连恐惧都会时不时得带来冲击。
洛小瓷并不是自己的特别看护,只是同伴,或者,只是认识的人。离雨突然间很伤感,似乎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连个疼惜自己的人都没有,更别说贴心体己的姐妹了。
摇摇头,无牵无挂也挺好的,不是吗?
离雨转头看向窗外,日头高悬,高大的松树间暖暖的光束毗邻,就好像神祗降临一样耀眼。那里,洛小瓷正背着光束而来,整个人突然有种身披霞彩,佛光普照的感觉。离雨唇角勾起一抹嘲笑,自己什么时候也那么爱憧憬了。
“你还好吧?”说着,洛小瓷已经踏进了屋子里。几步走到离雨的面前,摸额头,检查伤口,已是把自己当成了按时按点查看病患的医生。
“嗯,好多了。”任由洛小瓷在自己身上查来查去,离雨突然间心情很好。
“还好!幸亏,没再发烧!”见没什么事,洛小瓷一屁股坐在木凳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似乎想把屋内的空气全部吸进腹中才肯罢休。
“你,还好吧?”洛小瓷问离雨的话,被离雨反问回去,语气迟疑,神情却极认真。
“好!好啊!”洛小瓷扬扬手,拍拍胸,又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刚才跑太急,一时没缓过来!对了,你的伤换药了吗?”想起昨日还是自己给上的药,瞧着离雨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应该是没换吧。
洛小瓷站起来,就要去拿药箱。
“昨儿不刚换过吗?”离雨扯住洛小瓷,眼角抖了一下。伤口一拆一弄的,别说,挺疼的!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疼吧,难道感觉灵敏了?这不是个好现象!想着能不换就不换了,可是看着洛小瓷的样子,好像巴不得跟吃饭似的,一天来三回?离雨扁扁嘴,心不甘情不愿的。
“那不已经过一夜了吗?”洛小瓷硬是掰开离雨的手,拿起昨儿收在床边矮几上的药箱,捡着要用的东西,头也不抬地说道:“伤口很深,上一次药顶不了多久药效就没了!而且伤口没愈合,是很容易感染的!所以想要好得快,就得常换药!”举着手中的东西,洛小瓷笑嘻嘻地走向离雨,像是诱拐兔子进入陷阱的大灰狼,带着些不怀好意。看得离雨一阵心悸。
其实洛小瓷早看出来了,离雨很怕换药。昨儿在纱布扯离伤口的时候,离雨跟见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慌忙转头,很是焦躁不安的样子,后来连身子都僵住了。怕疼?洛小瓷不那么想,像离雨这样的人,洛小瓷情愿觉得她是怕不够疼。但能看到离雨的冰霜出现不一样的神情,洛小瓷还是很庆幸的。人嘛,没有情绪上的波动起伏,又怎么能够称为人呐?
外翻的皮肉开始硬实,想来是不会再流血了,只要按时换药,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好得七七八八了。好在离雨还算配合,只是身子依旧僵硬,神情也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包扎完伤口,离雨整个人突然间轻松下来。看着这样的离雨,洛小瓷想笑,撇撇嘴,嘴角的弧度即将攀上脸颊的时候又收了回来。
“咕噜咕噜……咕噜噜……”声音是从离雨的身上传来的,看着离雨突然眼神闪烁,十分尴尬的样子,洛小瓷眉毛一挑,嘴唇蠕动了几下,问道:“你,饿了?”
离雨愣了一下,小瓷真直白啊!跟着点点头,道:“是,是啊!”苦笑着低下头,不敢看洛小瓷。
“那,你等着啊!”洛小瓷转身,走到门外,想到离雨一系列的表情,再也忍不住了,“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敞亮的笑声从门外传来,离雨又是一愣,回过神来,苦笑更甚。
洛小瓷走着,笑着。突然间发现离雨也挺可爱的,就像,就像曾经的领班,如果领班还在,她们一定会是一对活宝,还是母女版的!说起来离雨倒和领班有几分相像,怪不得自己一见到她就备感亲切。
领班,想起那个笑容可亲,却别扭固执的阿姨,洛小瓷突然间情绪低落,低着头,闷闷地直往前走。
宅子里的回廊有两处,分别在后院、中院、前院之间,两两相连的部分。后院和中院之间的回廊横亘在三间屋子和一片土堆间。中院的三间屋子不同于后院的三面排列,是一间挨着一间并排起来的,之间又微微错开了点,早前土堆的地方是池塘环绕,其间亭子掩在整片的林子里倒煞是好看。后来亭子没了,池塘也填了,林子没人打理也跟着枯了,整片地方就成了土堆,回廊也跟着歪歪扭扭的,显得多余。
像洛小瓷这般不看路地在回廊里走,是顶走不到正路上的。
这不,“咣当”一声,洛小瓷一头撞在门板上,眉头深锁,伸手揉了两下,才清醒过来,抬头看路。这一看,洛小瓷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就往后退了一步。眼前是方浩的门口,身后长廊直行的方向正对着这里。可站好之后洛小瓷才发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就一拳头吗?方浩那天看上去还是蛮诚恳的,被自己说道都没有动怒,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想到这,洛小瓷走上前,伸手想敲门。
手举到半空,她又停下来。
自己为什么要找他呐?奇怪!离雨不是还等着吃饭吗?对,吃饭!洛小瓷转身,准备走回去。
“啪!”瓷器碎裂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洛小瓷慌忙转头,无暇细想,推开门就冲了上去。
宅里的屋子都是二进式的,方浩的自然也是,洛小瓷潜意识里认为方浩在里间,却没想到方浩自发地把床铺挪到了外间,人,自然也就在外间。
所以当洛小瓷打定主意跑向里间,突然看到方浩一条腿搭在床上,以古怪的姿势冲着大门时,踏出去的脚定在原地,在地上摩挲了几下,微微后移,看样子又想逃开。
只见方浩半趴在方托上,额上密密的汗珠,顺着脸上的轮廓滑下来,划过苍白干裂的嘴唇,顺着凸起的干皮积聚,“啪”得一声砸在地板上。身上穿着已经汗湿的背心,赤裸的右臂上还绑着昨日的旧衬衫,衬衫颜色发暗,色泽半润半硬,显然已经被血水浸透。
方浩是昨晚受的伤,此时血水凝固,时间长了估计衬衫就会和血肉连成一片。洛小瓷皱眉。
此时方浩左手伸出,张开的五指微微收拢,正下方是一只碎了的茶杯,四溅的瓷块中有一小泼水。想来刚才应该是茶杯直摔到地上发出来的声音。
方浩握拳,对着方托使劲捶了一下,看得洛小瓷双眼直抖。那是他的手吧?
眼看着方浩又要砸下一拳,洛小瓷忍不住了,跑上前抓住方浩的拳头,大声叫嚷道:“喂,你不想要了!”
方浩失血过多,力气变弱,见挣脱不开,瞥了洛小瓷一眼,“对,不想要了!”用尽全力好似赌气一般狠狠地甩开,却又被洛小瓷握住。
“你不要我要!”包着方浩的拳头,洛小瓷白皙的手显得柔弱而娇嫩,力道却实在不轻。为了防止方浩自残,洛小瓷使出了极大的气力,牙根都咬得咯吱响。
“你?”方浩惊愕,这样的说辞委实出乎意料,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话。任由洛小瓷把自己扶到床上,只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洛小瓷。
“怎么了?”挥挥手,傻了?洛小瓷撇撇嘴,看到方浩干裂的嘴唇,转身想去倒水。握着拳头的手一松又再握住,洛小瓷不放心地回过头,指着手中的拳头,认真地说道:“呐!这个现在是我的!所以,你,不,准,伤,害,它!”洛小瓷紧盯着方浩,直到看到他微微点头应着,才转身过去倒水。
身后方浩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拳头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