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觉醒来又是太阳西斜，很奇怪又梦见钟煜了，明明没有想起这个人，但是为什么会到梦里来。听别人说，失眠的人会到别人的梦里去，难道钟煜失眠跑我梦里来了……点燃一根香烟，靠着床头就抽起来，我努力回忆着梦境，却什么也不记得了。香烟抽了一半就摁熄了，打开手机，看着钟煜的号码，反复的默念着并熟记于心，然后按下删除键把他的号码删除了。捏着手机，心里乱糟糟的。这个号码已经烂熟于心，却仍偏执的要删除，自欺欺人的傻瓜。
梳洗完，穿了一条黑色雪纺连衣裙出门上班。走在路上，盛夏的暑气让人昏眩，突然想起蜜儿放暑假回老家了，心里更加失落烦乱。真心期盼寒冬腊月的北风，只有在这样炎热的夏天里，人们才会想念冬天吧。一路迷迷糊糊的走到Box&Clouds门口，门上的空酒瓶里是已经枯败的满天星，瓶身上积满了灰尘，用指尖拂过留下两条手指的痕迹。时间如流水，这间小店已经有半年了，我已经把它当做最亲密的朋友了，仿佛不能失去般重要的朋友。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间店，我又该如何过活，或许又去打工，还是找人嫁了？
走进店，烧了壶开水，开始打扫卫生，楼上楼下的忙碌着。忙完后，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矿泉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瓶，然后握着矿泉水瓶子就开始发呆，准确的说是脑袋放空，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傻傻的坐在吧台里，等待客人的到来，突然又想起蜜儿回老家的事实，感觉确实少了点什么，当身边有一个人时并不感觉有什么，但是少了一个人却很明显。
放暑假了，平日里那些年少轻狂的学生们大多都回家了，少了他们，店里的生意冷清不少。到八点钟时才陆续来了几位认识和不认识的客人，我和一位熟客有的没的海侃着，打发着无聊的时光。
“苏臻啊，你说爱一个人有错吗？”我听了这话不经猛的一惊。说这话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来过店里几次，对他有粗略的了解。他每次来都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喝酒，心里似乎埋藏着很多心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对或错其实都是人们下的定义，也许事情的本身没有对错之分吧。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说不清楚。”我望着他微胖的脸非常认真的回答。四十多岁的他，已经微微发福，浓密的黑色胡须簇拥在他饱满的嘴唇四周。在我心里，他是一个有责任感，顾家的男人，孩子在重点中学念书，老婆打理着一间小超市。我以为被爱情困扰的只是和我一样的年轻人，怎么连已婚的而且已经中年的人也同样迷惑呢？
“是啊，也许没有对错，可是为什么我就错了？”他疑惑而悲伤的望着我。
“也许是上辈子未了却的缘分，这辈子要再相遇吧。没什么，如果是注定的，你躲不掉的。”
“我要怎么办？”他似一个四、五岁的无助的孩子。
“你妻子知道吗？”
“知道。”
“你们吵架了？”
“因为她总是为这事吵，我现在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不想看见她。”
“那这是你不对，家毕竟是家，每晚还是回去的好。孩子知道吗？”
“孩子不知道，他周末回家，我在家是模范父亲，她妈妈白天在店里晚上才回来。我们不在孩子面前吵。”
“那她知道你的情况吗？”
“我说了，我说我有孩子和老婆……她二十五岁，还没有结婚……”
“断了吧，为了家和她断了吧。不管你们怎么爱，最后都要分开的。因为她才二十五，就算她要跟你结婚，她家里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会不舍得。我想我是真的爱上她了，她似乎也爱上我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我好奇的问道。
“网上。”
“网恋？”说实话我真不敢相信，他这个年纪的人还玩网恋。
“嗯。”
“你相信网恋？”
“信。至少现在是，不然我也不会因为这事烦恼了。”
“见过没？”
“没有。”
“那你是很明显的精神空虚啊，爱上一个不见面的女人。你确定是女人吗？视频过没？”我不禁觉得他很可笑，我想说你要爱，也要找个看的见摸的着的啊，网上的男人女人都不能确定怎么能这么荒诞的说爱呢。
“没有视频过，怕见到对方的样子会失望。我们经常用手机聊天，一聊就聊到对方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和她有说不完的话，任何一件事和她说都变的很有趣。我很想见她本人，可是又怕她见到我会失望。”
“见面了能怎样呢？即使有了身体上的交融又能怎样呢？再美好的爱情都止步于上床后。趁还没有见面，断了吧，趁现在你在她心中还是很完美的形象，断了吧。现实中并不存在美好的爱情，网恋一旦走进生活，那种精神上彼此依恋的美好会瞬间变质的。而且你结婚了……”
“我知道，可是结婚了，真的就不能再爱别人吗？结婚剥夺了自由，为什么连爱人的权力也要剥夺？我就是想得到她，现在除了她，别的人和事都无法左右我的心情。你说男人是什么？人心又是什么？”
“男人啊，男人就是一个空杯子，人心就是杯里的酒或者饮料或者是白水。”我端着啤酒杯即兴发挥。“杯子里的内容决定了杯子的用途。男人啊，或许是一张桌子，或者是一片树叶，或者是一粒尘埃，可是不管男人是什么，男人始终是男人。你始终是你，你始终是家里的支柱，你的家需要你。”
“我也没有想过要离婚，我不可能抛弃家庭的。可是现在我的杯子里是毒酒，所以我的心里非常迷惑和愤怒。真的很想拥有她，在我身边无时不刻的陪着我。”
“你可以把毒酒换成白水，或者也可以让杯子一直空着。当杯子盛满后，你就会担心杯子会被打碎时刻担心，而一个空杯子即使碎了，你也不会多可惜。美好的爱情如饮鸩止渴，要么当场惨烈的死，要么毒性在体内随时发作让你生不如死。所以这世间并不存在完美的爱情。”
“难道真的不存在完美的爱情吗，难道所有的爱都是残缺的？”
“是。”虽然我没有仔细想过是否残缺，是否完美，但是却非常肯定的回答了是。
“我不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总是要去想后果呢，而后果就是痛苦的缘由。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爱情会被外界束缚呢？”
“这世上有什么事又不会被外界束缚呢？可是束缚能提供安全的保障。就好像任何东西都必须有另一样东西去承载，同样任何事在自由发展的同时又会被外界束缚，不然不构成世界。你要怎样的后果呢，爱情没有完美结局的。即使是完美的爱情结局一定是用生命做代价。根据物质守恒定律，你享受了多少快乐，就必须承受多少痛苦。任何事都如此，不仅仅是爱情。”我说了一通自己也不甚明了的话，常常就是信口开河把自己当做一个明事理的老实人，阐述着自己的观点，不去和世人争，宿命的认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并坚信人最好的状态就是此时此刻。
“那这样说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吗？爱情错了？我们错了？”他低头用额头抵着桌沿儿喃喃自问。
“好了，别想了，会好的，为了她为了自己断了的好。如果她也奋不顾身的爱上你，而你又不能给她幸福，到时候俩人要承受更大的痛苦。趁现在，分了吧。她也找一个属于她的归宿。幸福不一定是得到。难道她会用你老婆和孩子的痛苦去换取自己的幸福吗，这太残酷了。而侩子手就是你自己。如果不想以后更多人痛苦，还是分了吧。也许你现在会痛苦，但是时间会替你疗伤。”我的骨子里一直很传统，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做违背社会道德和伦理的事情，所以也这样开导别人。四书五经里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我想修身为人之道，同样也在明明德吧。
“我知道要放弃的，亦知道不该这样，但是又是什么驱使我爱上她呢。难道不是没有感情的婚姻造成的吗？婚姻到底是什么呢？我真后悔结婚。如果人生重新来过，我一定不结婚。”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抱怨婚姻，后悔结婚。我以为只有年轻的夫妻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如果你不爱你的婚姻，你的婚姻又会怎么爱你呢？因为天天看见老婆，所以没有了激情吗？当你心里有别人时，你有想过你妻子的感受吗？你真的是太不老练了，就算是喜欢别人啊，也要做的天衣无缝啊，不能被老婆察觉啊，不然对谁都不好受。”我调侃道。
“是，我本来是想，让老婆知道让她提出离婚。可是看来我太简单了，哎，糊涂啊。怎么会这么拙劣可笑。苏臻，谢谢你，你的话让我心里明朗起来，不然我自己钻牛角尖还不知道钻到死胡同里会死的多惨呢。”他递给我一支香烟，我接过香烟就点燃叼在嘴上，突然感觉到肚子饿了，才记起今天一天还什么都没有吃呢，而我又最喜欢饿的时候抽一小支香烟，那烟飘进软绵绵的胃里感觉爽爽滴。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我一边吞吐着烟圈一边说。
“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他接了后面几句，然后继续说道，“苏臻，我太小看你了，还以为你是个丫头片子，没想到倒是像个情感顾问。”
“哈哈，过奖过奖。”我抱拳回答，并准备起身去吧台找点饼干吃，因为我饿我饿我饿啊。
正起身就听到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回头一看居然是秦楚。我起身走向他，闻到他满嘴酒气。“又喝酒了？秦楚，你喝酒都不叫我啊？”我打趣道。
“我不是给你带了好酒来吗？”他说着将一瓶带盒子的茅台放吧台上推我面前，“今天应酬没有喝完的，特地捎给你的。”
“啊，茅台，秦楚，谢谢啦。”我高兴的望着囊中之物。说实话，与白兰地和威士忌齐名的茅台我还真没有喝过，早就想一品芳醇，今天终于等到了。
“今天和生意上的朋友一起吃晚饭，大家都喝了不少。这次谈了个五百万的项目，明天就签合同……”
我一边听秦楚说一边就倒了小半杯茅台迫不及待的喝起来，先用舌尖呷了一口，纯烈、香滑，接着就喝了一大口，咽下后说道：“哇，口感好好，感觉很丝滑，很好下喉，味道好纯正，好酒好酒。”我啧啧称赞。
“你啊，我就知道你喜欢。真是本性不改啊。”他笑着说道。
“还是你了解我，每次都有好酒带给我。”我回味着嘴里的白酒。
“最近还好吗？最近我太忙了，所以都没有打电话给你，刚开车路过这里，所以顺便进来看看。”他脸微微发红，这是喝酒后的症状，感觉他已经有七分醉了。
“开车小心啊，被抓了关几天事小，万一……”我突然止住，本来想说万一发生车祸怎么办，但是觉得不吉利就没有说。“万一因为醉酒驾驶，耽误了生意，那就得不偿失啊。”
“能有什么办法啊，我也不想喝啊，可是饭桌上谈生意没有酒怎么谈呢。”
“要不找个人帮你开车，雇一个司机？”我问道。
“那倒不必，其实我每次都是很注意谈生意的节奏和喝酒频率，所以开车没有问题的。”他似乎很老练的说道。
“哦，不过我相信你的开车技术。”我喝光了杯里的酒，握着空杯子。
“好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下班啊。”秦楚说道。
“好啊，开车小心啊，开慢点。拜拜。”我送他到门外，看他开车远去，才进屋。
我这人以前有一缺点，就是好白酒，平常不喝没事，要是喝到兴致上了就一定要喝到心满意足才肯罢休，可能因为我非常享受喝白酒喝到似醉非醉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后来为了身体健康着想，才把白酒改成啤酒。今次有好白酒在手，我不禁心痒痒，又忍不住倒了一小杯，就着花生米喝起来。
打烊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有些飘飘然，腿软绵绵的，夏天夜里的微风从腿边扫过，更觉惬意。走着走着，却感觉胃刺痛起来，我双手按着隐隐作痛的胃，一步步挨到家，胃并不是痛的难以忍受，我只是享受喝酒后的这种感觉，所以走的很慢很慢。
躺在床上，胃依然隐隐痛着，我已经很习惯胃痛了，因为我很少按时吃饭，胃自然不好。我想睡一觉就好了吧，明天应该就没事了。借着酒意我竟然在胃痛的情况下也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胃里感觉灼热难耐，说不出是痛还是胀还是酸。躺床上，按着胃，不明白自己为何莫名其妙胃痛，后来仔细推想，才确定自己应该是空腹喝白酒伤胃了。在药箱里翻出胃药冲剂，泡了两包就喝下去。为了不饿，我又熬了一锅白粥，放了一些白糖就着吃。
心里后悔不迭，心想下次再也不空腹喝酒了，不，该戒酒了，酒不是好东西。喝了半碗粥，却感觉胃疼痛明显起来，嘴里还冒着一股酸味儿，不是刚吃的要吐出来了吧，我心里这样想着，并忍着不让自己吐，感觉有股苦苦的酸酸的味道在喉咙里回转。再喝不下半口粥，按着胃窝在沙发里，心想教训啊教训。
心里盼着胃别痛了，大热的夏天，我已是满身大汗，在高温的空气里被胃痛折磨着。于是打开空调，可是天气太热，空调似乎都没有了制冷效果。我喝了一杯白开水，希望能缓解疼痛，可是那杯水在胃里嘀嘀咕咕的折腾得我愈发疼痛。我不愿意去医院，去医院肯定又是挂吊针，听别人说挂吊针有损健康。希望能忍忍，忍忍就好。阿弥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