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狭路相逢

戴家浜的咖啡馆在几天后还是被强制拆除，包括广场原有的商铺也被撤离。广场暂时歇业，开始歇业，外观上进行新的休整，招商告示也已公示。办公室里，季星辰正翻看着文件。Jason敲了敲门，季星辰看是他，没有做过多的应答。Jason把一份文件翻开放在季星辰的桌上，并在文件页中细心地夹上一只钢笔。季星辰随即上下扫视了几秒，便顺手拿起自己桌上的笔签上了名字，轻轻说了一句，“拿走吧。”Jason拿起文件的手还在半空，就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要接受林致东的邀请，将PUPUpub入驻奥丰。不再考虑一下吗？”“既然躲不过他的胡搅蛮缠，那我不如迎上去看个究竟。你也知道那的确是一块位置不错的商铺，他既然特意给我留着，我为什么不占这个便宜？”“谁知道那个家伙在搞什么鬼，从上次因为是违章建筑开业不久强制拆除，到他们捷足先登完全收购戴家浜广场，这根本就是步步为营盘算好的。跟这种人接触，真的是很危险的事。”“你也觉得我会怕他？”季星辰还在细心地翻看文件，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奥丰的确是财大气粗。林致东也不是一个一门心思想做生意的人。跟他合作，我们会盈利吗？”“他会不会做生意，还是玩玩而已，的确要打一个问号。但是我们咖啡馆的经营模式并没有问题，戴家浜的选址本来就是早就立项好的，就当换了个收租人。说不定过个三年五载，这块地又回到我手里了。”虽然见季星辰好事一贯地信心满满，Jason还是忍不住担忧：“可那真的是个居心叵测的家伙，每天要应付他，我只是不想看你每天明争暗斗这么累而已。”“你什么时候突然想过安逸的生活了？这是你的初衷吗？”季星辰忽然看向他，令Jason原本深情的眼神即刻涣散。“那我以后都不说了。”Jason略显懊恼地低下头。沉默半饷之后，抬头见季星辰依然泰然地专注于看着文件。Jason怯怯地说道，一边观察着她表情的变化：“对了，还没有恭喜你，得偿所愿，终于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谢谢。”季星辰未抬头，不痛不痒地回答着，仿佛他们中间隔了一道遥远的屏障。Jason欲走还留,眼里的不安竟像是永别一样。终于一个转身，那步伐决绝不再拖泥带水。季星辰和周咏每天几乎只是在晚上下班回来，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聚在一起吃个饭，然后回各自的房间想各自的心事。有时因为突发的社会事件，周咏采访直到到深夜才回家，他会发现厨房里有季星辰给自己热着的饭菜。她房间的灯虽然已经熄灭了，但当周咏收拾好一切准备睡下的时候，却总是会准时收到季星辰“晚安”的短信。有时刚到家，一个电话周咏就会被催着去现场，经常都是季星辰开车送他去的。很多次他以为她走了，却没想到她只是停在远处，然后在车里睡着了。周咏能够感受到季星辰的好，但是两个人都没有说破。周咏不说，有时是碍于面子，刚开始他以为季星辰的大度或许只是当成默默的感化自己的方式，但是后来发现她的义无反顾好像从工作开始就是浑然天成的。有一天下班，周咏难得比季星辰先回家，他开始在厨房忙着做饭。当季星辰看到满满一桌的菜，脸上浮现出欣喜，“你还会做菜？”疑问的口气，表情却没有那么惊讶。“下次我做脆皮豆腐，你就知道，这糖醋小排，番茄炒蛋，蘑菇鲫鱼汤还是最初级的呢！”刚拿起碗筷，周咏的电话又响起来，依然是报社的电话。“要我送你吗？”季星辰很默契地站起身来。“没事，不用了，是关于稿件修改方面的。”周咏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我好像比你都忙似的。这段日子，谢谢你。”“谢什么？”季星辰反问道，“我又不是为你感化你，做这些。换句话说，如果现在我们是相爱的，我也会那么做。”周咏忽然因为她的回答而怔住，他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总是逃不过季星辰的眼睛，也在她冷嘲热讽后风轻扬之的光明磊落前相形见绌。“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你的职业。”“是啊，当初找工作的时候，想到如果要放弃自己的专业，就很难过。”周咏隐约觉到这句话从前对谁说过。后来想到是陈思，便有些故作潇洒地岔开话题，“我上次经过戴家浜广场发现，PUPUpub的咖啡馆被拆除了，是怎么回事啊？”“因为奥丰收购了戴家浜广场，我猜他们过几个月就会召开揭幕仪式。”“你一点都不担心吗？”季星辰看着周咏，听着他说下去。“奥丰一直对上海的市场很有信心，今后若向郊区次级商圈扩张，星梦不是要直面它的进攻？”“你是担心我吗？”周咏忽然露出略微尴尬的神情，幸好季星辰接着说了下去，转移了重点，“你真觉得奥丰有那么大的野心，要一家独大。”“面对这样一个竞争对手，难道你从没担心过？”“你现在是要采访我吗？”周咏摇摇头，继续说道：“毕竟奥丰在全国黄金地段的商圈经营独树一帜，如果在城市副中心、开发区的商业模式再做些调整，可能对奥丰会有划时代的意义。”“我觉得就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画虎不成反类犬。”“我这么说，你不高兴了？”“不是，我就觉得你太理想化了，据我所知，这个项目是没有得到奥丰老总亲批的，都是他那儿子在瞎折腾，能有什么战略规划。”周咏没想到季星辰会跟自己说那么多还未公开的商业信息，他耸耸肩，倒好像有点如释重负：“幸亏我现在不做商业新闻，不然，我好像知道太多了。”“知道太多不好吗？”“好像会不安啊，就好像是不公平的竞争，我抢跑了。但是又不能把知道的抹去，再客观去评价。”周咏没有想到那些商场上扑朔迷离的明争暗斗到后来，竟再一次把自己也卷了进去。三个月后，新装修过的戴家浜广场大张旗鼓地伫立起奥丰集团的标志和广告牌，各百货、餐饮、家电、建材、超市等和奥丰有着长期战略合作关系的知名商户也已入驻，蓄势待发。奥丰的剪裁和揭牌仪式已经拟定了日程，不仅邀约了上百家媒体，还请来不少明星站台。因财经部的戴维休了婚假，周咏却被临时委以了采访这一市场热点的任务。周咏原先是负责社会新闻的，可是主编说，“看你简历上提到过，你在《商界》杂志实习过，听人说还采访过季星辰，这个采访交给你是再合适不过了。”周咏进退两难。在领导眼里，敬业的他从不是那种为了逃避工作而百般找借口推脱的人。而曾经采访过季星辰，其实是周咏一直不愿意多谈的经历。更何况，他们现在是这样的关系。偶尔会想初次见面时彼此的状态，一切就像是做梦。他只能劝说自己放下所有的负担和先见，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报道。到达奥丰广场开幕仪式的现场，人流如潮水般涌动，不仅有区域领导莅临，受邀的上百家媒体鲜有缺席还有慕名而来的，此外还吸引了不少群众的围观。整个广场上里三层外三层被包围着，出动了不少保安警戒。记者群中讨论最多的是此次项目的负责人林致东，即奥丰集团的少东家兼董事。众人都议论他为人高调浮夸，一点都不像奥丰集团董事长即他的父亲那样低调。此次花巨额从星梦手里抢下了戴家浜广场改造的标案，一时间让这个传说中留学归来的奥丰公子正式曝光在公众面前。人们好奇的都是，这个富二代是可以子承父业，续写辉煌，还是坐享家财，无所事事。直到他本人上台，一开口有点强势的语气，包括这姿态和身影似乎在哪见过。他想起来，原来就是那次慈善拍卖会上见过的那个不可一世和季星辰过不去的富家子弟。周咏自觉好笑，从前的他冲动也自不量力，因为看不过去没有袖手旁观，实际上对于季星辰和林致东之间的恩怨也未了解多少。但他并不后悔，就算放在今天，因为性格和立场，他还是会这样做。只是如今，换个角度。知道他的身份，远远观望，也就觉得自己是一个旁观者而已。如此想来，也能驱除掉心间满溢的沧桑，切切事实地去做一篇客观的报道。到了记者群访环节，周咏站在边上，全程都没有提问，只是开着录音笔，仿佛心不在焉仿佛又在很专注地听别人的提问。后面的记者为了抢镜好的机位和好的镜头，一直往前挤。周咏一瞬间分心，手一滑，录音笔掉了出去，刚好掉在了林致东的脚边。周咏蹲下去捡，林致东只是瞥了一眼他，好像也没有在意。群访结束，媒体们又热烈要求是否有私人专访的环节，只有周咏不动声色，正准备要结束收工。林致东得意洋洋地挑了一下眉毛，“也不是不可以，让我看看，哪家媒体。”林致东环视了一圈，视线最后偏偏停留在边上不显眼位置的周咏身上，他指着周咏说，“你。”周咏蓦地抬头，两人四目交接，那种似曾相识的敌意，好像是狭路相逢积累了数载的恩怨。“环球时报是吗。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