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儿。。。。”锦屏哑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跟着她。
皓月升起,将一切沉浸于冰冷的月光中,把世界变成黑色,漆黑的楼宇,淡黑的树干,微黑的叶影,只有被黑色染过的朦胧月光在其间徘徊。黑色,本是她手中一种创作原素,只是T台上五彩缤纷中的一种,现在却成为她生命舞台浓重的背景色彩!
她是天纵其才的服装设计师,那些带着惊叹的评论仍响在耳边:“玛蒂娜对美丽事物有着特别的钟爱,对鉴赏美辨别美有着超越常人的品味,对创造美更有锲而不舍的追求!”
“大学时期她便展现出众的天赋,得到国内知名画家李德芳老师的青睐。后来她被声誉遐迩的道森学院录取,求学期间就因设计的《断绝》系列登上美国著名的时尚杂志《Fashion》!”
“令人发指的批评或热情洋溢的赞美,以及两者之间哗然的争吵辩论,正向整个世界表明她无与伦比的设计天赋!”
“上帝给了玛蒂娜无与伦比的天赋!她是上帝的宠儿!”
。。。。。。。。
她凭着横溢的才华,和锲而不舍地努力,使她的人生路径渐渐上升,一步一步靠近她的梦想。她相信她的梦想触手可及,她将成为本世纪少数几个国际性服装设计大师之一,她将在人类着装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会创造让整个世界颤栗疯狂的美!
然而,自她被窗口上推出,她的人生路径便呈直线下坠!坠到经济文化极端落后的封建时代,触手可及的梦想成为遥遥不及的奢求,她离时尚界有多远?几百年还是几千年?
被剥夺了人生唯一的目标,就像被掏去了胸腔中的心脏,但,她活了下来。
上帝却觉得远远不够,一个重拳没打倒她,又疯狂地击出了另一拳,让她丑得惊天动地!
她从主宰潮流的舞台上跌下,沦为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丑八怪,就连与人见面都演变成鬼吓人、道士捉鬼与人见面这种毫无营养却又伤人至深的闹剧!
夜色如此辽阔,黑暗如海洋般包裹一切,玛蒂娜站在一个阔地之中,忽然感觉痛苦是如此的剧烈,而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哈哈,我竟然被当成鬼!”玛蒂娜怒极反笑,“作为一只鬼,未来是无穷无尽的闹剧,也是分分秒秒的伤害和永无止境的苦役!”
夜凉如水,寂静如湖,玛蒂娜愤怒的痴话传不了多远。但是,远远的锦屏低下了头,掩盖住她眼中的悲悯。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你?”玛蒂娜疯魔了般,愤怒地指着道旁一棵小槐树,“为什么不把你连根拔起,扔在无法吸收养份的水泥地上?为什么不把你变得又小又矮,成为你最鄙视的反面?为什么不让你有颗敏感心,痛苦地经历这一切?”
玛蒂娜又指着天空中的月亮说:“上帝为什么不把你变成漆黑?若变得又黑又亮你还能从容自若地任世人围观,我就佩服!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我要忍受这煎熬的痛苦?”
锦屏眼睛含泪,赶紧多走几步,走入老槐树的阴影里,不让玛蒂娜看到她的同情。玛蒂娜的头顶是一片葱郁的槐树顶冠,遮住了云朵和星辰。这是一棵几百年树龄的老树,密密的枝条,细碎的叶片,遮住了半边天空,五六人合抱的树干像只巨龙般,从硕大的树冠处伸出,牢牢地盘住泥土。
玛蒂娜站在槐树的阴影里,指着高大茂密的槐树质逼问:“为什么不让你变成柔弱纤细的小草,任风雨欺凌鞋子践踏?为什么不让你承受蜕变的痛苦?为什么不让体会生不死的滋味?”
这时,就在这片如湖泊般广阔的寂静中,一个冷酷而凛烈的声音响起:“既然生不如死,为何不死?!”这声音很奇怪,不是像从玛蒂娜的耳朵中听到,倒像从玛蒂娜的心底响起。
玛蒂娜惶然四顾,没人!天空很静,槐树很静,锦屏静静站在不远处,神态安宁,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非其人,则听而不闻!她非其人,自然听而不闻。哼,凡人岂配听闻本尊玉言?”这个神秘的声音又在玛蒂娜心底响起,刚绝,强硬,不带人类的情感,好像机器人的话语,却又比机器人的话语正常多了。
“你是谁?”玛蒂娜大声说,“鬼鬼祟祟算什么男人?哼,躲在暗处,装神弄鬼的人也不配跟我交谈?一个连身份都不敢显露的人凭什么让我跟他交谈?”
“低贱愚蠢的女人,你错得离谱!你愚蠢的脑袋完全符合你卑贱的性别,你完全符合作为玩物的身份!女人,现在用这个低劣性别专有的谦恭温顺,仔细聆听本尊的教诲:第一,本尊不是人,当然也就不是什么男人;第二,本尊若不是被你爹困住本体,岂会在暗处?本尊冲天一出,定会伏尸千里,血流成河!第三,能与本尊交谈是你的荣幸,你,女人,尤其该感三生有幸!第四,不要再用这种无礼的语气跟本尊讲话!”奇怪的声音又在玛蒂娜的心底响起。
“你不是人,又是什么东西?”玛蒂娜心中既怯又好奇。
“女人,究意是谁借给了你胆子,才让你这般肆无忌惮?你虞氏一门真以为契约永远有效?真以为能永远利用本尊?”声音暴增一倍,就像恐怖片突然加大音量,吓得玛蒂娜差点跳起来。
玛蒂娜拍着胸脯说:“干嘛那么凶?我只是好奇而已。”
“东西!本尊第一次被称作东西,竟还出自一个卑贱的女人口中!”神秘的声音狂暴地响在玛蒂娜心底,“虞氏狂徒,不但利用本尊成就万世功名,而且竟让一个下贱女人羞辱于我!”
深蓝的天忽地皱缩,就像一张图片被揉成一团。没有风,槐树的树叶却如波涛般翻滚,树干也被挤压成奇怪的形状,似乎要弯下腰,将树冠倒立于地做瑜珈。槐树后矗立着一座沧桑老旧的庙宇,此刻也东倒西歪,好像要舒展筋骨一般。
玛蒂娜大惊,奔到锦屏身边,抓住她的手才忽觉不对,锦屏侧身站在槐树阴影里,俯着脸,表情柔和,双眸如水,一滴泪珠顺着粉嫩的面颊下滑,温暖的身体却似乎变成一具塑胶模特,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
惶恐淹没了玛蒂娜,她牙齿打战:“你。。。。。要。。。。干什么?锦屏。。。。是。。。。一个。。。凡人,你不要。。。。。伤害她,你也不要。。。伤害我,我们都是。。。。无辜的。。。。。。”
“无辜!本尊与虞氏纠缠数百年,谁能无辜?”
“你。。。。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