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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追忆似水年华(二)

那年周琳刚大学毕业开始工作,进入酒店预订部上班才半年。周琳家里并不富裕,居住的还是父亲结婚时买的一套两居室老民房,楼上有一间小房子,是父亲做生意时买下的,用来做仓库,后来生意失败了,就一直空在那,也没有去住,胡乱堆了一些杂物。

为了帮家里减轻负担,周琳从大一开始便利用课余时间在电影院打工挣钱,大学四年下来,所有的生活开支全都是自己挣来的。半工半读的日子很累,经常要很晚才回家,一大早又要去学校上课,在家的时间几乎都是拿来睡觉,总觉得睡不醒似得,但她从来没在父母面前抱怨过一句。

毕业后有了正常工作,每天也能早点回家,渐渐的觉得无聊起来,便用第二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电脑。文啸所发现的那个新聊天工具,她也是刚使用不久,也是从单位的电脑里最新接触的,同事之间互相传文件用,用了一段时间后也习惯了,便在家里电脑上也安装一个,下班后也可以和同事聊聊工作上的事情。

文啸加她的时候,她刚好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回到家里才验证了信息。一直以来,别人加她都是说做朋友之类的话,没有像文啸一样说帮忙做英文老师的。周琳从小就有长大做老师的心愿,只可惜高考分数不够她进理想的师范大学,所以当时只好把这个心愿搁浅了。此刻,文啸加她的诉求,正好迎合了她从小的心愿,文啸这才有幸被周琳加了进去。

这一天,文啸认识了一位梦寐以求的上海女孩,她的名字叫周琳。

这一天,周琳多了一个陌生的网友,他的名字叫文啸。

谁都不会想到,当时周琳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竟然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同时也包括了文啸的人生,如果她当时点了拒绝,或许自己的爱情就不会变得如此坎坷曲折,各自的命运又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然而老天似乎有意跟这对小男女开了一个玩笑,把两个相隔一千多里的人的姻缘线绑在了一起,还打了个死结,要么两个人慢慢的解,要么就慢慢收紧线走到一起。

周琳的出现,在文啸的精神领域里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周琳的工作环境和对社会的认识,令他一切都觉得是那么的耳目一新,与众不同,他实在想象不出一间总统套房要58800一晚会是个什么样子?要什么样的人才住的起,会不会就是专门给总统级别的人准备的?还有周琳开朗健谈的性格,跟身边的人比起来,简直太神奇了,特别是她那句——孩子不是爱情的结晶,是做爱的结果,令他一直记忆犹新,回味无穷。

文啸没料到,白领阶层的圈子跟自己低层打工仔的圈子会如此不同,他们的所见所闻和对生活的态度相对自己来说有天壤之别。从和周琳对话的那刻开始,就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对待着,担心自己浅薄的知识和微小的见闻吓跑了周琳,半句冒犯的话也不敢说,生怕得罪了对方,以后再也不跟自己说话了。

周琳并没有想那么多,只当他是普通的网友,既然对方诚心找自己做他的英文老师,多多少少也要尽点做“老师”的责任,便经常布置一些英文歌给文啸做习题,要他翻译成中文发给自己,每天晚上下班后检查。刚开始文啸还很认真负责,一个个单词的对着字典找解释,然后再利用自己对多个词语的理解组成一句话,可后来一首歌比一首歌的歌词长,翻译的越来越累,索性就复制歌名到百度一搜,找出别人翻译好的现成中文向周琳交差,周琳还欣喜的认为文啸的进步很快,干脆直接用英文跟文啸交流,这下文啸可慌了神,自己的英文水平又不是不清楚,初中英语考试除了第一次考了89分之外,后来一次比一次差,初中三年就认真的听了一个月的课,后面的课都把时间用在跟女同学扔纸条上面去了。不过文啸的脑子活,转得快,狡猾的对周琳说,自己翻译的东西都是从字典上查到的,如果聊天还要翻字典,一个晚上就说不了几句话。周琳想想也有道理,学习就好好的学习,聊天的时候就好好的聊天,不应该混为一谈。文啸这才松了口气,逃过一险。

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文啸和周琳的话题已不仅仅局限在英文上面了。从电影到学业,从过去到现在,从生活到理想,无所不聊,唯一不聊的就是感情,文啸始终认为那是一道不能轻易触碰的底线,他很想问周琳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可他又怕结果太残酷,会失去周琳这个来之不易,唯一能和自己聊的如此投机的朋友。为什么对方有男朋友就不能和自己做朋友?他还没弄懂;到底是不想被人打扰还是不愿有另一个男人共同分享周琳的一切?在他心中还是个谜。他只知道周琳就是他的一个梦,一个美梦,如果周琳的身边有另一个亲密的男人在,那就意味着这个梦的破碎。

文啸不知道自己心里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喜欢上周琳。只知道自己越来越想知道周琳到底有没有男朋友。一个周末的晚上他终于忍不住问周琳,为什么不和男朋友去逛街?周琳轻描淡写的回答他,没人要,哪来的男朋友。文啸看到这个答案时欣喜若狂,这个答案跟他期望中的一致,尽管他很想回答说,我要!可又担心太露骨的话会招来周琳的反感,或是猜破他心里是否另有企图,最后只假装奉承的说,是你眼光太高了吧,你这么优秀,会有很多人喜欢的,周琳回了他一个字——切!

此时的文啸也不单单只想学英文那么简单,一个更加宏远且看似不可靠的计划正在心里悄然酝酿,那就是设法让周琳对自己产生好感,不敢说喜欢上自己,至少要让她觉得上网的时候没看到自己,就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周琳并不知道文啸心迹的变化,一如既往的用平常心对待。在网上,他从来没和一个陌生男孩子聊这么久,还聊的如此兴致勃勃。一开始只是把文啸当作普通网友对待,后来随着理解的加深,觉得这个男孩子很真诚,说话很实在,不张扬,不虚情假意,跟他聊天很舒服,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布置的作业没做好,怎么数落他都虚心接受,虽然对方没有新颖的想法和独特的见解带给自己,但自己可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向他传教自己听来的人生哲学还是蛮过瘾的。

光阴似箭,转眼文啸和周琳认识两个月了,这个一个月里,文啸要开始上中班,中班时间是下午4点到晚上12点,这个时间段刚好是周琳下班回家有空的时候。一个月来,俩人都是在这个时间段里交流,眼下文啸要上中班根本没机会去碰电脑。

周琳不知道工厂上班还分三班制,一直以为文啸都跟自己一样只白天上班。文啸不敢告诉她自己是做普工的实情,这是最低等的工作,害怕周琳会因为工作瞧不起自己,因此撒谎说自己是做产品QC,就是检验员,周琳也没细问下去,因为她觉得文啸做什么不是很重要,反正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文啸出来工作一年了,手机也没配一个,把每个月的工资都积攒起来寄回了家。去年春节也没回家过,在宿舍里准备了几桶泡面,一台12英寸的破旧电视机里转播的央视春晚陪着自己度过了大年三十,不是很舍得为自己花钱的一个人。他认为手机目前对自己来说并没多大用处,家里有事打他同学的手机就是,又没有多少朋友,有那么几个要好的同学也都跟自己一样,在工厂里混,没什么前途,有了手机,反而会经常接到他们向自己借钱的电话,因此就一直没买。可是,现在不同了,认识了周琳,使他有种世界焕然一新的感觉,要是一天不和周琳说上几句,心就乱的紧,眼看自己就要因为中班的原因而和周琳断了联系的方式,心中十分焦躁。思来想去,文啸决定去买个手机,用手机发短信,这是在自己上班的时候唯一能和周琳保存联络的方法。

周琳很轻易就把手机号码告诉了文啸,文啸有点纳闷,问她怎么可以随便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别人,万一自己是骗子怎么办?周琳回了他一句,你能骗我什么?文啸觉得她回答的很可爱,没有正面回答她,接着告诉了她自己要上中班的事,周琳刚开始还很惊讶,怎么工厂上班这么奇怪的,好像不用休息一样,不过很快就装作没事,等文啸说清楚后,只简单的说了句,哦,我知道了!

几天后,文啸第一次听到了周琳的声音,是周琳主动打的电话给他,当时看到是周琳的电话还迟疑了会不敢接,他还从来没做过打算要跟周琳通电话,接通后该说些什么还没想好,可要是不接就显得太没用了。等接通后才发现周琳比自己大方多了,自己只是怯怯的说了句喂,手机那头却传来了清脆的声音,喂,是我啊,周琳。随后整个通话过程,文啸只是充当一个听众的角色,周琳跟他说了一大堆关于英语发音和语法的知识,他不懂装懂的回应着。挂断电话后,文啸满心欢喜。

周琳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也不全是为了教他这些东西,也想听听这个人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像网上聊的那样老实诚恳。她每天的工作几乎都是在和陌生客人通电话,心中不像文啸一样,跟陌生人说话还放不开,扭扭捏捏的害羞。通话结束后,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这的确是一个不太会弄虚作假的男孩子。

文啸一直都是在用同事的电脑在网上和周琳聊天,只要看到哪个房间的电脑空着没人开,就坐过去霸占着。在这里呆了一年,同事们都很熟悉了,大家也知道他在网上聊天的用意,不过就是追女孩子,即便是电脑的主人回来了,也不会赶他走,一定会等他自己想离开了才用。次数多了,文啸也觉得不好意思,心想,等这个月的中班结束后,拿到工资再找同事借点钱去买台电脑。

一个月的中班结束后,文啸和周琳明显发现自己用手机打字的速度提升了许多。在这一个月里,文啸上班和下班都会向周琳报告,上班的时候,只要逮到领班不在场的机会,就会用手机悄悄的向周琳说几句话,每次周琳也会很用心的回复他,手机设置的短信提示声,文啸做梦的时候都听见过几次。每一天,周琳也都会等到文啸下班了才去睡,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想陪着他。

文啸出现在周琳的生活里,并不像文啸那样带来了多大的变化,也从来没去细想过文啸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想追求自己,对她而言,不过是多了一个聊的来的陌生朋友而已。每天习惯了他的在线,渐渐喜欢上了和他聊天的那种感觉,以后要不要见面,是不是可以有进一步的交往,一切都似乎太遥远,

三月十五号那一天,文啸从同事那借了两千块钱,再搭上自己的工资,去电脑城买了一台四千多块钱的笔记本电脑,从此不需要再过东奔西跑找电脑的日子了。

两个人都已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讨论英文课了,渐渐的会谈论一些彼此对人生和爱情的看法。期间,周琳向文啸推荐了几部电视剧和电影,从不看日本电视剧的文啸,竟然满怀激情的看完了《东京爱情故事》。平常看似很普通的电影,正因为有了周琳的推荐,一点都不伤感的剧情文啸也能看出眼泪来。看完后还会向周琳诉说观后感受,或者一起点评影片故事结构,每次文啸都觉得周琳比自己说的深刻。

一转眼,文啸的早班又将结束,紧接着就是晚班的生活。晚班时间是午夜12点到次日早上8点,这个时间并不跟两人的“聚会”时间起冲突,就如当初文啸上中班一样,周琳都会等他去上班时才去睡觉,有时候甚至会躺在床上和文啸用手机聊到凌晨两三点才睡,聊的内容全是些无关痛痒的废话,过一天就全忘记了。可就是搞不懂,废话也能提神,每次把信息发出去后,就开始无限期待对方会怎么回复自己,一来一往时间不自觉的流失的飞快,周琳第二天还要上班,再不睡觉上班哪来的精神,因此才勉强“休战”。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手机里总会出现一段文啸发来的贴心话。

周琳再给文啸打电话时,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总是讲一大堆道理,比如做人要怎样怎样,对待生活的态度又该如何如何,慢慢的从一个要强女人的形象蜕变成一个温顺女孩的模样。文啸的话语权变得越来越多,从听众的角色上升到了配角,对一些事物的看法逐渐得到了周琳的认同。

一天,文啸好奇的问周琳:

“认识你这么久以来,很少见你找朋友一起出去玩,是不是不喜欢?”

“那我也没见你找朋友去哪里玩过呀。”

“我要上班没时间。”

“我是不喜欢,没什么好玩的,朋友也忙。”

“那你平时就只和我聊天吗?”

“差不多,有时候在空间写写文章。”

“可以给我看看吗?”

周琳把MSN空间网址发给了他,这是文啸第一次看到周琳的照片,知道周琳长什么。留着短发,做着军人敬礼的姿势,笑容很甜,很可爱。文啸如获至宝,悄悄的把照片下载下来,做了手机的屏幕背景。完了还假装满不在乎的口气说:

“原来你空间里还有照片的啊。”

“是啊,是不是很丑啊?”

“没有,很可爱。”

“男人通常在看到女生照片后,要是觉得不好看,都会说好可爱。”

“不是的,真的很可爱,一点都不丑,我很喜欢。”

“谢谢!”

周琳把网址发给文啸时,又何尝没意识到空间里有照片,很多网友都是见光死,看了对方照片,或者见了面,发现对方的样子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看,都不会再有联系。经过几个月的交往,周琳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上了和文啸整日热聊的感觉,要是突然和对方断了关系不再来往还真有点舍不得,可要对方真是为了自己的长相而突然消失,那也没什么值得留恋,反正照片迟早都会被对方看到,现在看到早做了断,总好过以后无法自拔。

其实,文啸早就想开口问周琳看照片,这几个月来,他一直都在幻想周琳长什么样子,走在大街上,碰到一个稍微长的可爱点,漂亮点的女孩子都会猜想,周琳会不会是这种类型。然而,苦恼的是,自己一直没有拍一张像样点的照片存在电脑里,万一周琳答应把照片给自己看,而自己又没有照片回馈给人家,岂不是显得太没诚意?故而一直没开口。此次在周琳空间里实现了这个愿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过了一会,文啸说:

“很抱歉,我没有我的照片给你看。”

“你是不想给吧。”

“不是的,是真的没有,我没有数码相机。”

“那你可以用手机拍啊。”

“手机像素太低了,拍不清楚。”

“你还是不想给啊。”

文啸开始有些着急,虽然句句说的都是真话,可他自己看来都像假的,这让周琳又如何相信呢?情急之下他做出了个承诺:

“我真的不骗你,是真没有,我可以答应你,这个周末我一定借部相机去拍。”

“你说的哦,周日晚上等着看你的风采。”

周琳的这句话给文啸心理上造成了一定的压力,他自知自己的长相一般,没有出众的地方,又不太上镜,一直以来都不大喜欢给自己照像。现在周琳这样说,自然是在他的样貌上抱了希望,万一到时看了照片失望了,不喜欢自己了,那该如何是好?

自从对周琳许诺了照片的事情后,文啸长这么大以来,还从来没有对自己的长相如此在乎过。无论是对着镜子,还是关着的电视机荧屏,或者是窗户上的玻璃,总之,只要是能照出人影的地方,都会驻足对着自己的样子品味一番。有时会觉得自己怎么长的这么难看,有时又觉得还行,或者,顶个帽子,戴副墨镜更酷一点,要不,拍个侧脸也不错,鼻梁还算高,侧脸看起来轮廓分明……。

星期天的拍照效果并不如意,所幸天气还不错,阳光普照,从同事那里借来的牛仔帽戴在头上还能看出一股异域风味来。晚上,从几十张照片里挑出了一张稍微满意点的发给周琳,心焦如焚的等待着对方的评价。

少顷,周琳发来了评语:

“还不错,皮肤挺白的。”

“真的还是假的,我一直都认为自己长的不帅。”

“我也没说你长的帅啊。”

“啊!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哈哈,跟你开玩笑了,还不错,跟我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

文啸这几天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平安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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