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琳进单位之前,去药店买了点消肿药,昨晚父亲的一巴掌太狠,当时没觉得痛,早上醒来照镜子才发现已经肿了,在卫生间用冷水敷了会,没让父母看见,用头发遮着低头走出了家。
办公室里,身边每个同事都好奇的问周琳脸怎么了?她重复着回答,牙痛。大家也没怀疑,只叮嘱她要记得去看医生或去买点药之类的话。临近中午休息时,周琳进老板办公室申请下午调休,老板理解她的理由,爽快的批准了她的申请。
中午12点,同事们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前往食堂就餐,周琳没有跟着去,心情不好,没胃口。但她也没像老板以为的那样,去医院就医或回家,而是直接搭地铁奔向了文啸的住处。
周琳来前没告诉文啸,不是忘记也不是想给对方惊喜,心情不好时做什么都慢半拍,坐过一半路才想起文啸还不知道自己今天要过去,看看站牌反正快到了,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文啸租住的是一间单房,20平米左右,吃睡全在这间屋子里。周琳出现在文啸的房间时,文啸正在弯着腰煮泡面,门是打开的,透气。周琳站在门口看着他,等他发现自己。文啸转身拿碗时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一抬头正是周琳在悲伤的看着自己。他惊喜的说,宝贝你怎么来了?周琳走过来抱着他,眼泪夺眶而出,轻声的说,宝贝,让你受苦了。文啸把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腾出手来抱着周琳说,傻瓜,每天吃吃睡睡有什么苦的。
抱了一阵,周琳还没撒手,文啸说,宝贝好了,等会再抱,锅里的水快煮干了,我拔掉插头先。周琳松开文啸,抹了抹眼角的泪滴,把包挂在衣架上,坐在床上看着文啸。文啸把插头拔了后,取回碗准备把煮熟的面夹出来,随口了问句,宝贝,你吃了没?周琳没有回答,文啸心里觉得不对劲,转过头来看周琳,此刻才发现周琳肿起的左脸,慌忙丢下碗筷,靠过去蹲下身子抚摸着周琳受伤的脸蛋,心疼的说,你脸怎么了?怎么肿了?周琳就喜欢看他为自己着急的样子,既可爱又感觉温馨,笑着平静的说,我爸打的。文啸惊讶的瞪着眼睛,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沉默了一会,周琳把文啸拉起来坐在自己的旁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文啸把她搂在怀里,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
“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的,是我不该跟他顶嘴。”
“那肯定也是因为我才顶的嘴。”
“你不要乱想,真的跟你没关系,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二次被我爸打,真想不到,我这么大了还会挨老爸的打。”
“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担心,故意不告诉我实情,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保护不了你。”
周琳坐直身子看着文啸的眼睛,严肃的说:
“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你以后肯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证明给我爸看,我的眼光是对的,我没有看错人。”
文啸再次把周琳搂入怀里,没有再找话争论。他心里十分清楚,周琳父亲打她一定是跟自己有关,周琳是什么样的性格,五年相交下来,已经了解的完全透彻,她就是那种可以把刚够自己吃饱的一碗饭再分出一半给对方而饿着自己的人,如果自己要是拒绝,她不但不高兴,反而会发脾气,在她看来,能让自己心爱的人吃饱才是最幸福的事。
周琳见文啸沉默不语,不想他再自责难过,打起精神说:
“我来的时候肚子不饿,到这里闻到香味,又饿起来了,我们一起吃吧。”
文啸这才记得锅里还煮着面,说:
“你不提醒我都忘记了,我再去煮点吧,恐怕不够两个吃。”
“好的。”
周琳望着文啸忙碌的身影,心里感到一阵暖洋洋的,要是父亲不反对就好了,就能每天看到文啸为自己做吃的,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为什么在别人看似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实现起来就那么的难呢?这种平淡的日子以后过长了会不会觉得腻暂且不知,但却是实实在在自己目前最渴盼的,其实要求的也不多,粗茶淡饭,就像普通夫妻那样,以后再生个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等将来自己和文啸老了,再一起回忆现在的点点滴滴,又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周琳越想越远,脑中竟然浮现出两个老人坐在草地上看日落的图像,就在这幻想甜蜜的时刻,脸上的伤痛把她的心绪拉回到现实中,刚刚还触手可及的美景转眼间便变得遥不可及。
不一会文啸就把俩个人的面煮好了,周琳收干净桌子,摆好凳子,文啸把煮面的电饭煲端在桌子上,没有再把面夹上来,而是俩个人拿着筷子围着电饭煲吃了起来,偶尔你喂我一口面,我喂你一勺汤,俩人吃的开心之极。
下午,文啸提议带周琳去医院看看,周琳不愿去,说已经买了消肿药,吃两天就会好。只要是周琳自己的事,她要是不愿意做,旁人怎么劝说都徒劳,文啸深知她这点个性,也就没再强迫。就说带她去河边走走散散心,尽管这房子还是周琳租下来的,可她不知道附近还有条河,也很有兴趣去看看。
外面的阳光很暖和,俩人沿着河岸走了一段后,选择一小片干净的草地坐了下来,相互依偎着。河对岸就是虹桥机场,每隔三分钟就会有一架飞机从头顶飞过降落在对面的跑道上,每次听到轰隆隆的声音时,俩人就轮流竞猜是哪家航空公司的飞机。文啸以前上班出差机会多,飞机也坐的多,认识的航空公司也就多了,所以猜的时候就有优势。周琳比不过他,越猜越输的多,就有点心烦起来,不想再猜了。静静的靠了会,突然说:
“时间要是可以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文啸轻抚着她的头发说:
“这个理想太宏伟,不好实现。”
周琳笑了笑,过一会,她又说:
“要是五年前你不在网上认识我,说不定现在你孩子都几岁了,怀里抱着的就是其他女人了,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
文啸安慰她:
“不一定,说不定我现在正闹离婚呢。”
周琳最后这句话并不是内心真实的愿景,为什么要这样说她自己也不搞不懂,或许是想到文啸为了自己辛苦挣钱还要忍受父亲的反对,心中总觉得亏欠,没意识的说出这种话向自己的灵魂赎罪吧。可要是文啸真按她说这话的意思往下接,说出什么后悔之类的话来,自己只怕又会产生大大的失落感。
静静的过了会,周琳突然又问:
“老公,你后悔吗?”
“不后悔,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事!”
“我也不后悔,如果要你再选一次,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废话,知道你这么好,我不选那不成傻子了。”
“可是你看到了,娶我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啊,要让你吃那么多苦。”
“我心甘情愿,人这一辈子只活一次,能遇到一个能让自己不顾一切用生命去爱的人不容易,我不觉得苦,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我们前面有一段路很难走啊。”
“五年都走过来了,还有什么路是我们走不过去的,明天会怎样我不知道,但我只想今天过的有意义,就像今天的这个时刻,永远只会出现一次,时间不可重来,每过去一秒,我们的生命就会少一秒,此时此刻我们是在一起的,是幸福的,如果用现在不确定多长一段时间的幸福牺牲掉去赌50岁之后的幸福,万一在40岁的时候死了怎么办,岂不是亏了?所以我们过好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你懂吗?”
这一段话周琳听的似懂非懂,虽然没全明白,心中还是乐开了花:
“我懂的,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文啸只是打个比喻,原话是就算我们现在分手,各自重新再去找一个终身伴侣,周琳去找个上海本市户口,家里有房条件好的,父母也非常同意,只要跟对方结婚就可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要想实现这一切,不过就是和文啸分手,牺牲掉眼前看似幸福的几年,结果却能换来后大半辈子真正的幸福,可万一结婚后不如想象的完美,夫妻俩性格不合,经常吵架,如此一来不但余生没有找到幸福,反而连最初的幸福也没有享受到,结算下来,整个人生就一点幸福也没有了。然而,这只是他自己一味的设想,自己就那么肯定周琳到时找的男人会因为性格不合天天吵架,可万一要是找到一个跟自己一样对她好的人呢?而且经济条件还强自己几倍,周琳跟他在一起还能多享几年福,少吃很多苦。可文啸要真说的这么赤裸,自己情感上又接受不了,把周琳拱手让人的事情他没想过,他始终都认为自己和周琳才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一对,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和周琳达到心心相印,冷暖相知的境界。
周琳见文啸又没做声了,不喜欢气氛太安静,就又找出话来问:
“我知道你现在压力挺大的,你是不是担心我爸会不会一直不同意我们?”
“嗯!”
“你不要担心,我爸那边我去搞定好了,你安心的做事业,只要我们买的起房,他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会的,我会努力挣钱的。”
“我们一起努力。”
“嗯!”
文啸停顿了下,望着远处的航站楼,感慨的说:
“我时常在想,要是当初我们没认识,没相爱,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还是在工厂里做普工?或者回到老家养猪?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这回周琳没有把话再接下去,文啸的一番感慨,也勾起了她对俩人最初相识的回忆。俩人没再说话,拥抱着一起追忆过往的美好往事。
六年前,文啸在湖南老家过完春节,随便找了一个手提包,装下几件换洗衣服开始南下广东。由于家里刚建完新房,没有多余的钱供他出来找工作,还是母亲从外婆那里借了300块钱给他做路费。
文啸没上过大学,
初三毕业会考那年,和一大帮同学去学校领毕业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5门功课没及格,所以需要补考才能拿到毕业证书,补考费用是每科70块,折算下来也要300多块钱了,心想现在都21世纪了,初中毕业证还管鸟用,就没补。后来挑了两所中专学校就读,但都没耐心读到毕业,因此现在搞的包里只有两个证证明自己的学历和技能,一个是电脑学校颁发的短期结业证书,另一个就是去年考来的驾驶证,连本像样的毕业证书都没有。
以文啸这种普普通通的条件,要想找到比较舒服的工作是非常困难的,再说身上带的钱也不够多,去广东路费就花了三分之一,还好在那边有要好的同学帮忙,解决了住的问题,可以省下点钱吃饭,呆了几天后,一个东莞的同学帮忙介绍,进了一家外企电子厂做普工,700块钱底薪,三班倒。这在文啸看来已经很不错了,要再找不到工作,就要被饿死了,反正一开始就没抱多大的希望,只想先找份工作稳定下来,等有机会再慢慢往上爬。
工厂里的生活简单而又枯燥,除了上班就是睡觉,一个月换一次班,总是在不断的挑战着人体的做休适应能力。宿舍里的男同事下班后除了打牌就是泡网吧,或者就是追女孩子,除此,再找不出可让他们消磨时间的方法。文啸刚进去那会,和同事间关系还不熟,无聊的时候就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后来关系慢慢好了,一有机会就用他们的电脑上上网,玩玩游戏。
一次偶然的机会,文啸发现了一个新的聊天软件,而且还可以免费打电话,那段时间工厂二楼写字房里的同事都在用,传闻是白领们用的聊天工具,不比QQ,是入门级的,什么人都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文啸在同事的电脑里也装了一个。一直以来,文啸都对上海这座城市很向往,很想去看看,所以在查找好友的时候,就把地址范围固定在上海地区,性别女性,年龄18-25岁。查找出来的结果不是很多,在线的更是少,文啸发现大部分的个性签名栏里都是写的英文,这让他觉得很酷,忽然有股想学英文的冲动,就向查找出来的名单里依次发了加友请求,留言是——你好,可以帮忙做我的英文老师吗?可把全部请求都发完了,最后也没收到一个验证反馈信息,心中有点小失望,随后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就把电脑关了出去了。
晚上,文啸回到回宿舍时,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便再次打开电脑登录那个新聊天工具,收到3条回馈信息,通过了他的加友请求,可有两个好友已经下线,只有一个头像是彩色的,既便如此,也让文啸觉得很兴奋,迫不及待的点开了对话框,第一句话仍是:你好,可以帮忙做我的英文老师吗?很快,对方回了一句:你好,可以!回他的好友,正是周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