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夜城
扑腾几声,白色的信鸽落入穆容奕萧手中,掸开刚从白鸽脚下取出的纸条,白纸黑字映入眼中,笑意在嘴角荡开,没想到自己那个调皮的妹妹居然有长进了,真拿到了龙纹剑穗。
四宝还剩下紫金钗和雪珠无从寻起,没有半分线索,武林大会又开幕在即,思来想去,穆容奕萧还是决定放弃剩下的两件宝物,前往碧云庄参加武林大会。
他们几人相约在曲沿县会和,还未到达县城,却已在郊外相遇。穆容十三和白麒澈分别骑着两匹骏马,一匹毛色雪白,四肢矫健,脖子上还挂着大红的流苏与金铃,搭配着煞是好看,另一匹枣红毛色,全身线条流畅,缰绳与马鞍皆是棕色的鹿皮缝制,显得格外贵气。
柴悠旭见了嘴角有些抽搐,心里暗骂道:他娘的真有钱,这驾势是要参加武林大会还是进宫朝圣啊。
穆容奕萧显然也对那两人的骄奢有些无语,穆容十三腰间的玉佩和白麒澈从孙太守那里得来的寒冰扇随着这两匹骏马的到来,还不知落入了哪家马贩子手里。
柴悠旭一行人也是骑着四匹马的,现下都是些山路,马车不便行走,一向淑女的虹棂晨也换上了紫色印花的短装,骑着高头大马,倒也还真有几分江湖儿女的气势,陆影霄见着那两人如此骄奢,言词不爽道:“行走江湖弄的这般华贵,真是公主架子难改。”
“我……”穆容十三被她一句话梗的无言,左右看看,竟无人帮他搭话。
白麒澈尴尬的笑了笑,现在他可是那人唯一的战友了,只得好言解释道:“其实我们并无买这好马的意图,只是…”
待白麒澈说完,众人都觉得有些好笑。
原本他们俩是准备在徐州随便买两匹马去和穆容奕萧他们会和的,但是挑马的途中穆容十三见有匹小马驹长得十分可爱,便在马廊外逗弄,兴许是被摸的痒了,小马驹反抗性的叫起来,没想到生下小马驹的母马正在草场上吃草,这一叫还了得,立马风一样的奔了回来,兴许是奔的太快,撞到了同样在草场上吃草的两匹烈马,然后三匹马便一同奔回了马廊,撞坏了马廊的木门,打到了里面休息的马,最后就乱成了一锅粥,那些马相互踩踏,残了大半。白麒澈把寒冰扇抵给了马廊的主人,穆容十三用玉佩买了最好的两匹马以做补偿。
这个故事说来也算一个意外,不过未来的日子里,穆容十三却再也不敢招惹那些看似可爱的小马驹了。
停停走走将近半日时间,进了曲沿县城,总算是离武林大会地点不远了,这一路上,虽无黄沙漫步,但也算不得旖旎风光,平平淡淡的行程早已让喜好闹事的穆容十三觉得无味,一到城中便立刻下马,牵着缰绳,生怕这花了大价钱的宝贝跑掉。
穆容奕萧却有些奇怪的看着城门上的牌匾,城外确实是地方县城规制誊写的‘曲沿城’,可到了城内却变成了‘夜城’的牌匾,让人多少有些疑惑。
县城里店铺林立,灯笼布挂,干净优雅,整一个富饶之处的模样,但街道上却无半人停留,着实显得过于萧条。
“莫不是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人都逃走了?”穆容十三不解的问道。
“应该不会,能让这一城之人都逃走,只有战争、饥荒和瘟疫了,但看上去这里并无半点这种现象,算来现在又是晌午,也不是人群散尽之时。”穆容奕萧边回答着边看向四周:“我们先找间客栈敲门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说罢,一行人便去寻客栈。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客栈倒是寻到了几处,但是都大门紧闭,有人应门,却无人接客,柴悠旭鄙夷的笑了笑:“大白天的,哪里有不做生意之理,有钱也不赚吗?”话毕,大步流星的走到一家客栈门口。
“是住店的,快把门开开。”
“你找别家吧,本店暂不接客。”
又是不接客,这算个什么意思?柴悠旭轻笑一声,从钱袋中拿出一锭银子。
“一晚十两,如何?”话未说完,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随之迎来的是掌柜近似谄媚的笑。
“客管里面请。”
见状,陆影霄抽了抽嘴角,果真是世风日下,见钱眼开。
店小二帮他们栓好了马,喂了饲料,掌柜的也安排好了客房,众人围坐在木桌前,早已饥肠辘辘了,不客气的点了一大桌子菜。
“棂晨人呢?”许是发觉少了什么,陆影霄问道,大家这才发觉,刚才还在身边的人儿现在却没了踪影。
“我在这儿呢!”从偏门中渐渐传来虹棂晨的声音:“我见这屋子的结构着实奇怪,便去看了看,忘了告诉你们。”说罢,她微仰着头,看向房梁。
顶上三层楼的建筑,却只因一根大梁相顶,两旁被半尺长的橼木夹住,呈一个凹状,更怪的是,楼上的窗户都是实心木制成,由几条锁链连接在房顶之上,若不是点了灯,整个楼道怕也是漆黑一片。
“几位都是远路而来的吧!怕是不知晓我们这儿的规矩,我们这里,白天是不开门的,这房子才会做的这般不透光,但晚上这里才叫一个热闹呢!倘不是看几位面善,我们才不会开门迎客叻。”
听到这里,穆容十三不禁腹诽两句:应该是银子长得比较面善吧,真是见钱眼开的老油条!
“这是什么规矩,白天黑夜倒着干?”陆影霄问道。
“你们这城内挂的牌匾写的是‘夜城’,想必也与这里百姓的生活习性有关吧。”穆容奕萧看着掌柜的,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
“这位客官真是仔细的很,我们这里自祖上传下来便是叫做‘夜城’的,只是我父亲那一辈人的时候,衙门重新规划时才换做了‘曲沿城’,这里白天虽清冷,但夜间却美如仙境,而且……”
“而且什么?”
“其实自祖上以来,夜城的白天便有妖怪横行,白日里在外走动的人总是会无故失踪,大家都说是被妖怪拉去吃了,不过晚上却安宁的很,所以我们这里人便有了晚出早归的习惯。”掌柜看着众人,弱弱的说道,这倒是让所有的人都神色各异。
世上哪有这般奇怪的妖怪,白天出来乱晃,晚上倒是回去休息。
“怎么不去请个道士来看看?”虹棂晨走到陆影霄边上坐下,露出浅浅的笑容。
“现在的道士,十个有七个是糊弄人的,这妖怪自祖上时候便有了,我们城里的人也都习惯了这般生活,并不怎么在意。”
然后众人与掌柜瞎侃了几句,吃了饭菜都回房休息去了。
三个女子白日里多少有些劳累,都各自睡的熟了,白麒澈和柴悠旭却不约而同的到了穆容奕萧的房间。
男子像是知道他们要来,已在桌前倒好了茶水。柴悠旭见状,与白麒澈对视一眼,双双笑了起来,径直走到桌前坐下。
穆容奕萧开口道:“你们来找我,是想问些什么,还是来交代些什么呢?”
白麒澈捧起茶盏,自顾的品了起来,把问题推给柴悠旭回答。
那人看着边上气定神闲的损友,抽回刚触到茶盏的手,干笑了两声:“奕萧算的这般准,若是以后在宫中待的腻了,出来当个算命的兴许能名扬天下呢。”
“悠旭说笑了。”男子啜了口香茶,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柴悠旭最怕的就是他这幅样子,好似什么把在他掌握之中,一切就像一盘棋,任他四处落子,看似一副无害模样,其实生杀大权尽在他手。
他,太聪明。
“我们并非想要交代些什么,相处了这些时日,你也多少了解我们的底细,我们大家本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人却成了知己好友,终究也是一个缘字在作祟。人生匆匆几十年,若是连知己好友都提防着,岂不是全然没了趣味。”白麒澈一席话说下来,竟让穆容奕萧的笑容淡了几分。
男子的脸上露出些许歉意:“其实…我并非刻意去提防你们,知道你们不是坏人本就足够了,但是有些习惯却是不好改的。”
“停停停。”柴悠旭撇撇嘴:“那些纠结的话题我们就不谈了,能相互结交就要珍惜这份友情,自己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又有什么重要的,今天我们来找你,是想问问咱老祖宗的事儿。”
“其实我也想跟你们说的”穆容奕萧抛去那些假笑,正色道:“当我继承寒沐剑的时候,父皇就对我说过,寒沐剑一旦出鞘,天下必将有变数,传承十几代人的宝剑直至我手才被拔出鞘,预示着我们这一代劫难将至。”
“何劫?”
“不知道,不过必定攸关天下,而且…只有七剑集齐才能破劫。”
“七剑集齐?七剑分散天下将近千年,谈何容易。”柴悠旭脸上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此言差矣,现如今,我有寒沐剑,你有浴火剑,麒澈的佩剑…通体银灰,剑柄印花颇有古韵,应是……”
“墨戈,七剑之一.西瑆国破三百多年,父亲虽是皇裔,但只叫我做一世平凡人,这件事,我不想掺和。”白麒澈的眼神平淡无波,显然是下定决心当个局外人。
穆容奕萧也不反驳,不以为意道:“如今已经集齐了三剑,苍呡剑该是传承到归玄国穆容倫裔手中了,既然只有七剑集齐才能破此浩劫,余下三剑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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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的晚上确实很热闹,街道上灯火通明,纷纷攘攘的都是行人,什么胭脂水粉、簪子折扇、书法字画、糕点小吃都络绎出现。
穆容十三最喜热闹,什么都想看一看,什么都想尝一尝,连累的虹棂晨和陆影霄也吃得有些腹胀,同行的三个男子自然是付钱的付钱,拿东西的拿东西。
一丝微弱的琴音入耳,隐于集市之中。
“有人在弹琴。”虹棂晨难得听到如此清雅的琴声,不免有些欣喜。
清雅的琴音在噪杂的集市上显得有些淡薄,兴许是夜城人听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于这几个外来人,却是大大的惊喜。
“我们过去看看吧。”爱凑热闹的穆容十三嬉笑的拉着虹棂晨往传来琴声的地方走,身后几人也都陆续跟上。
不多时,他们来到的地方却是一个卖琴的店铺,而弹琴的则是这家铺子的店家。相貌比较文弱,大概三十来岁,穿着一身棕色绣金边的锦衣,不像琴商,倒像是个富贾。
那人见客人临门,忙招呼道:“公子小姐可是要选琴,我们夜城就这一家琴铺,而且都是好琴。”
虹棂晨大略看了看店中摆放的古琴,又看看店家刚才弹得那把,只觉得店里的琴几乎无法于那把七弦旧琴相比,便问道:“可否把桌上那把琴与我看看?”
“姑娘好眼光”,店家退到琴桌一旁,让虹棂晨进去坐下细细观看。
仔细看来,果真是把好琴,汉木造的琴身,其逾千年木色黝黑、松透乃斫琴良材,琴身上的龙鳞断纹更是衬出年头已久,虹棂晨拨了拨琴弦,便想弹上一曲。
一首曲子弹下来,没有大起大伏,没有惊艳绝伦,只是几个简简单单的音符拼凑在一起,却让人听着比什么都舒服悦耳。
店家的笑容略微一滞,问道:“姑娘弹得这是什么曲子?”
虹棂晨有些尴尬:“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首曲子是一个道士教我的。”那道士是她见到的第一个男人,蓝白的道服迎风飘起,面容俊俏冷冽,连说话都是冷冰冰的,不知从何处而来,如同谪仙,但自己却是不怕的,虽然只见过一面,教了这首曲子就走了,但当日的情景却久久不能忘记。
“我家主人想送样东西给各位,不知可否赏脸到舍下喝杯清茶?”店家客客气气的向众人道。
“不知你家主人是何人?”柴悠旭问道:“是否跟这曲子有什么渊源?”这首曲子穆容倫裔弹过,据说是烁煌王后教他的,烁煌精通琴技,但他们却从未听她弹过这首无名曲。
店家微微一笑:“各位见了我家主人自然会知道的。”说完便抱着古琴往河边走去,众人只得跟上。
沿着河道往上游直走,穿过一片梅林竟有一所别院,院子颇大,池塘小桥,亭台石桌样样皆有。店家领他们走到池塘边上,只见一个灰白头发的老翁穿着青灰的布衣背对着他们钓鱼。
店家恭恭敬敬道:“主人,会弹‘仙乐曲’的人来了。”
穆容十三颇有些无语的看了看主仆二人的衣着,主子穿的像奴才,奴才穿的像主子,这是玩什么把戏。
老翁收起鱼竿,站起转身,样子平凡至极,给人一种和善的感觉,目光扫了那店家一眼,那人便低头退了下去。
穆容奕萧向那老翁一拱手道:“不知老人家是何人,邀我们前来有何事?”
“我说我是一个活了九百多岁的人精,邀你们来讲故事你信吗?”
见众人微愣的表情,老翁“咯咯”的笑了起来,又看了看虹棂晨道:“你和那神仙姐姐长的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