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温柔地抚摸过我的前额,被触碰到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注入了源源不绝的生命力,那如获得重生般的感觉让人浑身都充满力量。缓缓地,我睁开了双眸,然而眼前却是光明一片。不过纵使光线再亮,竟也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刺眼。
“你终于醒了。”
随着光芒逐渐消失,我慢慢看清了周围的景物,以及,坐在身边一脸担忧的女子。
也不知究竟睡了多久,抬头望向窗外,已是一片浩瀚的夜色。我努力支撑起身体,抵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脑袋问道:“我晕倒了?”
“是啊,爷爷还担心是食材有问题呢。”华月迷人的双眼一张一合,她下意识地将左侧的金色长发别在了耳后,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的气质:“我刚才对你进行了简单的治疗,现在感觉应该好些了吧?”
我象征性地弯弯胳膊比划出一个“没问题”手势,连声道谢。
华月口中的治疗指的是治愈之术,那是曾被遡夜称之为必须掌握的重要阵术之一,此术目的在于通过力量的补给加速机体的复原速度,往往能救人于生死一线。不过治愈无需技巧,其效果完全是由施术者的个人能力来决定,因此施术者所释放的力量越强治愈效果便越好,起效也更迅速。
休息片刻,我便询问起其余伙伴的去处。这才得知小枣为了不影响治疗,跑去和两个大男人挤到老爷爷家里去了。尽管两处相距不远,不过一想到大家都不在身边,心里竟有种极不安全的感觉。
“连日奔波一定很累,好好睡吧。一会儿我会把熙夜叫回来,你跟她住一间。我就在外面的房间。”华月的声音温婉亲和,给人感觉就像是个姐姐。和之前初次见面的印象完全不同,在她的身上,可以感受到一种叫做亲情的东西。
华月离开后,我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顿时感到疲惫异常。
果然,每天跟着他们东奔西跑对我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我一直努力告诉自己,接受这里的一切,放弃那边的所有,努力让自己不要掉队别添麻烦,努力忍受着,几次三番在我身上出现的那种苦痛……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和自己的同伴在一起,我仅仅是想告诉自己,当我得到力量之后,他们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够做到,我仅仅是想消除彼此之间的差距和隔阂而已。
鼻子一阵酸楚,但却怎么都哭不出来,心中的苦闷更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然而,现在除了遡夜和小枣,还有那个在不久的将来必须去拯救的少年,我已经一无所有,已经,无法再回头。
此时正值午夜,或许是因为睡得太早,又或许是因为琼玉的力量使我不再那么需要日常的睡眠,午夜荒郊,精灵嚎叫,我相当容易就被惊醒了。
这不醒还好,一醒过来就想上厕所。不过幻界不像凡界那么先进,晚上没有灯光照明,无奈我只能硬着头皮发动起最简单的火系阵术。手腕处展开一个火红色的刻纹之后,我的手心渐渐生出了一条小火苗,只是火势并不稳定,四周的情况时隐时现,不禁使得屋子里的氛围变得更恐怖了。火焰微弱的光下,只见小枣正躺在旁边的小板床上,一副做着美梦的模样,而那雪狐也正乖乖的躺在门口的地面上,呼噜噜睡得好香。
我蹑手蹑脚地绕过他们,朝外屋走去。眼见外屋一个人都没有,我这才想起来神族不必每天睡觉,夜间不在卧室也很正常。
难道去散步了?看来这一点神族之间还真有共性呢。我无奈地撅撅嘴,脑中浮现出某人的样貌来。没办法,只好出去找个地方先随便解决一下了。我脑中顿时冒出这么一个俗气的想法,然后便推门走出了小屋。
本以为室外也和屋里一样黑暗,没想到月光之下,似乎不用照明也可将周遭景物看的一清二楚,相反,手中那条弱不禁风的火舌反倒显得多余了。环顾四周不见一个人影,我默默地收起火焰,四下张望起来。
除却野兽的嘶叫,周围还是相当安静。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视野,定睛一看像是华月。我激动地差点没喊出声来,考虑到目标离自己有一段距离,我没有大声呼喊,而是快步跟了上去。没走几步,却发现华月已经走出了结界的保护范围。
这么深的夜里,一个女子出村干什么?
心中有些害怕却又按捺不住好奇,我深吸一口气,开始逐步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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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为了防止野兽的袭击,华月也隐藏了自己。斑驳的树影下她的身影时隐时现,尽管我明白这种偏僻之处的村民隐藏气息的功夫不会特别好,但我追踪别人的能力也确实糟糕,因此不靠肉眼的辅助还是可能随时跟丢。
一方面害怕被发现,一方面担心受到野兽的偷袭,另一方面肉体上还要承受控制好自己气息的压力,我就这样一路胆颤心惊地跟踪她,来到了离村子不远处的一片密林。
目标停在了密林之中的一个小湖边上,我躲到附近的巨树背后,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愚蠢的事。对我来说时间是有限的,我没办法长时间掩盖自己的存在,又不认识回程的路,也就是说必须尾随华月本人回去才行。但如果她停留太久,我迟早会被发现,没什么秘密也罢了,要是有的话,我该如何面对。而且就算她真的是出来散步,我又怎能贸然现身?届时又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顿时,脑中一片混乱,在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对策的情况下,我还是决定先看看情况。
远远望去,湖边坐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其中之一还是个很娇小的背影,见到华月来了,那小个子慌忙起身飞奔了过去。照站高推测,应该还是个孩子。光线暗淡使得我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却隐约可以看到他的肤色十分黝黑,是和神族完全不同的样貌。
那孩童激动地扑进了华月的怀抱,远远地,我听到他轻声地呼唤她:妈妈。
果然是了不得的秘密。华月一定是跟别人私定终身还有了孩子,为掩人耳目才会在晚上偷偷跟自己的家人团聚吧。
可是,附近似乎没有别的村落,那小孩长的也一点不像神族的样子……我忽然萌生了想要看看那个高个男人的想法,不出意外肯定是华月的丈夫。谁知,刚想探出头去,胸闷气虚的毛病又犯了,我一下跪倒在地,胸腔像是被千万只铁钩撕裂开一般,几乎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那种疼痛。此时,我已无法再稳住自己的气息。
“谁?”
这样的距离之下,我的行迹很快便暴露无疑。
湖边的三人警惕地注视着我所在的方向,周围霎时间安静了。不过纵使被发现,我却依然躲在树后一动不动,死死忍住想要叫喊的冲动。
正当华月身旁的男子欲来一探究竟时,他们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湖泊之中接连砸起高高的水花,似乎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从水里冲出一般。水浪轰然击打水面发出的巨响稍稍将我的注意力转移了一些,我调整了下呼吸,勉强探出头去,发现湖泊中央,一个体型庞大的不明生物正立在那儿。那玩意儿简直奇丑无比,整体呈球形,没有眼睛没有尾巴,还裹着一身灰蒙蒙的甲壳,每片甲壳的连接处能依稀看见血红色的肉,其中还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渗出滴落下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华月一行已经顾不得我这边,抱起孩子拔腿就跑!
奔跑之中,男子的身后展开了了如蝙蝠般漆深的双翼在后方保护二人,华月也迅速展开翅膀,想要带孩子逃去空中。可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那头野兽虽体型庞大,行动力却不容小视。它以惊人的速度爬上岸后,嘴部两侧迅速伸出了四条粗壮的触须,在黑翼男子双脚尚未离地之时已经将其牢牢困住。
男子的身体重重地摔落下去,华月停在半空声嘶力竭地喊着,看着被拖下地面的男子,怀中的孩儿早已泣不成声。
说实话我真的很害怕。但如此情况下已经没法顾及太多了,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站了起来,直觉告诉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去救那些人!
我一边朝前方走去,一边试着在手中展开刻纹。此时我的脑中已然一片混乱,再加上胸口的疼痛,使我根本想不出究竟要使用那一种阵术。
转瞬之间,体内一阵躁动,顿时我感觉有股无法驾驭的力量在身体里翻江倒海地肆虐起来。心脏几乎快要蹦出嗓子眼,浑身血液沸腾,顷刻间所有的热量都朝着我的大脑中枢冲击过来。此刻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藏匿于身体里的那头猛兽,刹那间,解放了束缚自我的一切禁锢。
意识在一瞬间似与肉体脱离。
身体摔倒在了地上,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放眼望去,那丑陋的野兽浑身已结满冰霜,无法动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华月做的?
我重重地喘息,思维却运作不起来。
我想,我一定是快死了。
明明没这个能力却还硬是要来幻界冒险,这样的结果,应该早就在意料之中了吧。
可是真的不甘心,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嘲笑着自己,意识朦胧之际,竟好像听见了诀影的声音。
至此记忆中断。片刻之后,我的世界便被名为绝望的黑暗笼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