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池国?......”沧月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克罗尔,一旁的亦仞脸色凝成一片,静若止水。一丝顿悟之气一闪而过,迷离忧郁的双眸看似多了几分戾气。
“正是!......瑞池国...”克罗尔道。
“这可使不得,爵爷。”沧月语气激动地说:“瑞池国现正值叛乱之际,兹等乱臣贼夫天性桀骜不驯,暴戾无常。这几年来与帝国皇军屡次交战,更添血海深仇。恰逢今逢陛下对其用兵之秋,我们这一去,只怕是狼入虎口,凶多吉少!”
“阁下说的是,所以刚才我才没有将此方案托出,正是基于这方面的顾虑,毕竟......”克罗尔欲言又止。
“那,如此说来,我们已经是别无选择了。这第一套回京方案......”沧月紧锁英气之剑眉,好生无奈。
“不!我们采用第二套方案:跨过其尔其斯河,穿越乌迪拉国境内的麦考吉峡谷,辗转戎徳,安鲁沃两国交界处的丹羽雪山,然后入境瑞驰,再从瑞驰国启程南进,到抵皇域丘城。”太子亦仞坚定而平缓的说。
室内顿时又是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过了良久,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沧月说道:“殿下。这可万万不可啊!这样一来,恐怕情形会变得更加糟糕,瑞驰叛军可比我们后方的追兵更加凶残,这...这跟自灭有何区别??”
“是啊,殿下。臣当初就是考虑到此路是行不通的,所以才没有摆将上来。瑞池国之叛乱割据已断断续续的进行了十余年,期间与帝国皇军之交锋从未间断,国仇家恨越积越深,对皇域中人的恨怨早已是路人皆知,司空见惯。而如今,我们帝国太子却从他们地盘上行走经过,这...这不是自己去闯那修罗地狱么?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克罗尔苍哑的声音有些咆哮的说道,明显—他有点急了。
“臣觉得也是,刚刚侯爵提供的第一套方案,比这线道有过之而无不及,殿下可考虑采纳。”连一直在那旁听的不做声色的沃连将军都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孤闻‘兵行险招,剑走偏锋——此乃自古出奇制胜之王道。我们能想到的路线,你们以为对方会想不到么?”亦仞加快了语速,脸容上那不容置疑的颜色,俨然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仪之道。
他继续说下去:“而且,孤这次的对手绝非等闲之辈,想必这第二条路线他们应该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们就来他个反其道而行之,剑行偏锋,偏偏就从这瑞驰叛地而过。他们(指这次企图暗中诛杀太子亦仞一行的人)虽是帝国皇庭之人,权倾帝国天下,但这叛匪之地,孤坚信他们也是无法顾及,望洋兴叹的。”
听过亦仞的一番详析,沧月,克罗尔,沃连,安娜齐齐跪下,山呼:“殿下英明!”沧月陡然间只敢自己好生渺小。望着眼前这亦君亦友帝国太子,不知不觉中,心中充满了欣慰与憧憬。就是这个人了,如此的处变不惊,如此的临危不乱,如此的经纬天地,如此的无懈可击......果然没有看错,这就是——人中之龙!好期待,好像陪他在这条路上走到尽头,看看尽头那边的风景。
“你能的!亦仞,我相信你一定能的!带领帝国走向那不可思议的巅峰;赐予苍生黎民前所未有的盛世!”沧月默默的想着,一股热血已经在体内澎湃汹涌起来。
“今是不我与,迫在眉睫,就这样定了罢。我们明日便启程回京。”这是亦仞示意众人起身,转过头对一袭甲胄的沃连将军说道:“沃连,你带领血狼骑士们速速返回暨寒国,代孤章明此次蓦耆将军救驾之运筹帷幄功勋,令让他一切按原定之计划行事!”
“末将领命!”沃连抱拳作揖,向亦仞行了一军中之礼。“殿下,明日这般路途艰险,祸福难卜。臣派四名这赛雅城绝顶高手相互您左右,可否?”克罗尔询问道。
“四人显得太过招摇,此次行程乃孤注一掷的险棋,弄不好就是满盘皆输,孤有沧月一人足矣!”亦仞道。
“这点臣就难以从命了,沧月大人固然是万夫莫敌,但这一路上,不可预知的事情多之又多。况且又必经那生性凶残,狡诈反复的瑞驰国之疆土,臣断难以放心。望殿下三思!”克罗尔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亦仞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般站在原地......
“臣麾下有一义子,自幼天资异禀,历经多年磨练研习,如今在武功造诣上,已是这赛雅城一绝,且其人多谋善断,定能助殿下一臂之力,效犬马之劳!”
“还有我!父亲!我也要随殿下一同前往......”安娜有些着急的说道。
看着众人似不约而同般的齐齐投来狐疑的,难以置信的目光,安娜嘟了嘟那张樱桃小嘴,不服气的说道:“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还就偏不信了。父亲适才所提的那顿列哥哥,号称是赛雅城一绝,却怎生好似从未赢过我?!”
“你,安娜,不得无礼!”克罗尔喝住女儿,脸色有些泛青,不甚好看。
沧月心里自然是明白的。这半生跟随师父苦习武艺,如今已达盟轩化境。纵观天下,够资格与自己对相称对手的亦已不多。所谓“江湖萧瑟玉面郎,天下凄寂阎罗君!”凭他这深不可测的武学造诣来说,是极容易看破一个哪怕是陌生人的内力功底的,从见到安娜的那一刻起,他便心中有数了,这少女不仅仅美若天仙,更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内力。
而这也是为什么沧月初见她时会触景伤情,联想到渊祭的原因。太像了,当年的那个美丽无瑕的丘城女子,何尝不是武艺精湛,何尝不是......
想到这里,沧月的眼襟不觉有些朦胧起来。
阴暗的灯盏,在微风中摇摇曳曳。一闪一闪的,将整个幽深的长生厅映得诡异异常。犹如魔法世界里的灵异古堡,透着丝丝彻骨的寒意。在长生厅内殿里,两排西北桧木所作的藤椅各安其位,一字排开,暨寒国的文武群臣端坐一堂。显然,他们是在开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会议。
“殿下这次能逢凶化吉,临危脱险,众位将军功不可没。帝国以你们为荣!”蓦耆道。只见他坐在王座左下方那红木太师椅上,一袭黑玄宝甲,在闪烁的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威风凛凛。
“身为将军臣僚,这本是末将们份内之事。为将军而战,绝不迟沓,纵是前路荆棘密布,刀山火海,末将们亦二话不说,从容前往,在所不惜!”沃连起身作揖道,这绝不是寻常的世故拍马,而确是他的满腔肺腑。他本是闾蔓王国最底层的游牧贱民,因错手杀了本乡一土豪恶霸,而往西北开始了自己长达十一年的逃亡生涯。以致朝不保夕,过着刍狗还不如的生活。若不是蓦耆当年的知遇之恩,伯乐之义——收留并重用了他,让他得以施展自己与生俱来的军事天赋。现在怎么会有这“血狼八煞”之首的荣耀与威名,怎么会有这传奇般精彩纷呈的人生。
“是啊,将军对我等的恩义,我等永世难忘,就是为将军去赴那死亡之地,我等亦绝无二话!”沃连旁边坐着的弦鼎附道。弦鼎将军虽年仅十八,但眉清目秀,英姿伟岸,有万夫不当之勇!虽在“血狼八煞”中排行最末,却是武功修为最强的一个,就拿上次救太子的那场战斗来说,敌方首将仙.盖斯就是被他给轻松擒获的,能如此在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在如今这整个暨寒国中,除了蓦耆外,怕就只有他了。此正所谓:英雄出少年!
“咳咳......”在另一排座椅上(在暨寒国的会议中,一般是按着传统,文臣右边,武将左边的)忽而发出了阵阵醇厚的咳嗽声响。
“帝国臣僚!”蓦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瞥了一眼刚才那右侧正对面发出咳声的老关白库文(关白是帝国内官衔最高的文职,一般不常设)。然后有些做作的怒视弦鼎,道:“我早就对你们说过了,你们是在为帝国,为陛下而战才是。”
似是心领神会般,沃连马上改了伊始的口风,跪了下来:“末将知罪!请将军大人责罚。”
收回那硕热的犀利目光,蓦耆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漠然的望着沃连与弦鼎,道:“起来吧。只是以后要注意些。我一生孜孜报效帝国,对陛下拳拳忠心,此天地可鉴。但不免有奸狡小人以此为饵,大作文章,陷我于不忠不义之境地。”
对面的那老关白库文此时轻笑了一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呵....”很是不屑。
蓦耆也不理会,接着说道:“‘血狼八煞’听宣!”
只见左侧八位将军闻声而起,均双手作揖,毕恭毕敬。
“弦鼎升御林中将,赐黄金百两,绢一千匹,丝绸两万。沃连升护国上将,赐子爵之位,另黄金千两,丝绸五万。其余六煞皆赐黄金百两,绢五百匹,丝绸一万。”
“谢将军!”众将齐呼,然后坐回那西北名贵桧木所制的豪华座椅中,心中不甚欢喜。这蓦耆,除了在战场上能身先士卒,以身作则,令大家心服口服外,还有就是这赏罚分明,也是为他博得了万千下属的心,这也是为什么他出生贫苦清寒,却能依着一帮弟兄打下如今这暨寒万里河山的根本原因。
“好了,我们现在就回到此次会议的正题吧。诚如刚才所议。此次我们追随英明贤德的太子殿下,抓住时机,框除朝中奸逆,重振帝国皇纲。赐暨寒国万民以太平安乐之世,同享富贵荣华。”蓦耆顿了顿,“你们可愿相信我,与我共赴这生死存亡之博弈?!”
话音刚落,只见这时以沃连将军为首,这厅殿内左侧座椅的一众甲胄军人,齐刷刷地离席而跪,异口同声的宣誓道:“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蓦耆冷静的凝望着底下这帮将军,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能稳坐如今这监国将军之位,与他们的生死相随忠诚拥戴是密不可分的。若是没有这帮肝胆相照的弟兄死忠支持,也许如今的这暨寒国,还指不定是谁家的天下。
“那你们呢?诸位大臣,你们莫非是对我这次的决定有所异议?”蓦耆转而冷冷的质问右侧的那群文臣们。语气显得低昂有力,隐隐透着几分怒杀之气。
“臣...臣等誓死追随将军!”见了监国将军如此颜色,诸大臣大惊失色,纵然此刻是有一万个异议,也是不敢说出来的。
除了一个人之外。那就是那位坐在王座右下方的红木太师椅上的三朝元老——关白库文。但见此际他淡然的坐在原位,一声不吭,很是镇定。一双沧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蓦耆,尽是不屑之意。
“关白大人!”“关白大人”旁边的几位官衔颇大的文臣跪在那细声地提醒他,神色异常紧张。可他却充作不闻,毫不在意。
“老关白,您的意思是......?”蓦耆强作笑颜地问道。
“我的意思?!”库文缓缓挪前了身躯,义正言辞的说道:“无故袭击胡纪梵汗国,破坏帝国既定之国策,此错一;欺瞒陛下,欺君罔上,此错二;无辜将暨寒国子民引向战火,生灵涂炭,此错三;与殿下结党,为谋私欲,此错四;最后,妄图诛杀帝国朝臣,逆犯天子,此......大错特错!”
“大胆老贼!怎可如此对将军说话!”听完这般逆耳之词,血狼之一的南宫已是坐不住了,拔出佩剑,厉声大喝。
“放肆!南宫,坐下!”蓦耆喝住了他。然后起身向前迈去,停在老关白的跟前。黑丝熊羽披风在微风的吹拂下,瑟瑟作响。
抬头望着眼前这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男人,库文似乎越发有些视死如归的气节。“你就是杀了老臣,老臣也不可能赞同你这逆天犯上的行为。你这是造反!你这是......罪人!”
老人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大声咆哮起来。肥胖的身躯气得不住颤抖着。
“不需要你的赞同!”蓦耆终于是控制不住了,暴怒的睁大了双瞳,与库文针锋相对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就跟上次一样!”
话音未落,库文苍老桑健的声音已难以自抑的咆哮道:“上次?哈哈......你竟还敢提上次?你以下犯上,心狠手辣,血腥屠杀文氏将军一族,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你这是为人臣子之道么?畜生不如的家伙!”
库文无视此刻涨红了双眼的蓦耆,继续往下说去,“老夫这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对帝国对陛下,赤诚肝胆,忠心耿耿。于国于民,问心无愧。却没想到在这行将就木的垂朽之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那就是错用了你这卑鄙暴戾,奸狡无耻之徒。如今更是要将暨寒国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够了!”蓦耆强压怒火,故作镇定。喝道:“来人!请关白大人下朝休息!”
“不用了,老夫自己走就是!”库文站了起来,弹去锦袍中的灰尘,正眼都不瞧蓦耆一眼,背身便要离去,抛下句‘你好自为之!’径直朝殿外走去,遥遥望去,那肥重之躯并不显得笨拙。
“......”蓦耆眼中雾气环绕,似要滴出血来。望着老人渐渐走远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原地......
过了良久,才恢复了往日威仪。昂声令道:“那就这么定了!行动就定在下月中旬。届时我们兵分三路,进攻胡纪梵。助殿下一臂之力!”
“末将领命!”“臣遵命!”
......
内殿内已无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