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孤之宏业未竟,又怎会命丧于此呢?”马车里传来亦仞那令人敬畏的声音,仍然是那么的镇定自若,从容不迫,一如既往的令人恐惧的温柔与淡然。
“何况,没有孤的旨意,你也还不准死!孤的皇妹可不是嫁与你来守那活寡的!”亦仞道,声音略显威严,似乎能给人以力量。
“但是,咳...咳....但....这局势...只..咳咳...”飞奔马车上,沧月已经是力竭气陨,只凭着那心中的信念,而极力坚持着......
“嘘!——你看,孤的战士们,来了!”马车里缓缓传来亦仞温婉却坚定的声音。
沧月向正前方望去,只见前方的荒漠处,黑压压的一片,蹄声满地,杀号震天!
只见南端那抹黑压压的暗涌,已是越迫越紧了。往南面近乎于疯狂暴走的马车也似乎快到达极限。是生?是死?就在这千钧一发,命悬一线之时刻。
马车的后方,是一支穷追不舍的嗜血军队,他们个个黄凯白盔,持斧嘶喊,仿佛是修罗炼狱中释出的困兽一般。他们眼下只有一个目标,即将前方这飞奔的马车截下,踏作黄土。
“殿下...殿...”沧月的鲜血从全身源源不断的涌出,脸上却洋溢着一丝喜色,与适才那紧张绝望浑然不同。他侧头探向马车座内,里面还是如死寂一般平静。“也许,您说的对,咳咳...咳...我们..命不该...该绝”
“沧月,别说话,你的伤太重了......”马车里那不紧不慢的声音,足以令人振奋。
“......”沧月眼中硕热的泪水已差不多将眼球涨出血来,此刻无声胜有声,他狠挥马鞭,像冲刺一般朝正前方的高速奔来的黑色洪流驶去。在与那黑玄骑兵相接而遇后,他只觉胸中一股逆气倒冲而上,鲜血仿若离弦箭矢,不能自拔的竟奔而出。眼前一阵炫黑,接着...连人带马,轰然倒下,倒在了那股美丽的黑色旋风之中。耳边隐约传来震耳欲聋的杀伐声与漫天狂舞的兵戈乐......
(莱登王国南方重镇——赛雅城,一间普通三层式风格建筑的客栈内)
沧月缓缓睁开双眼,眼前这陌生之地让他有些懵然。看着房间的陈设,西北特色浓厚,且更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在自己现在躺的这张床的床沿上,一个美丽的花季少女正伏在那沉沉的睡去。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死国么?那也...太...那个了吧!”想着想着,他不由得被自己逗得苦笑了起来。
这一笑,自是惊醒了床沿边那少女了。少女揉了揉还有些许懵懂稀松的睡眼,目光不自觉的与沧月相对。但见沧月轮廓俊伟,剑眉星目,怎一个英字了得,心中暗暗神游“莫非中原那樱花之地,都是这般貌若仙人的俊才”不由得俏脸红苕,心潮澎湃。
沧月望着跟前这少女,亦不禁为之一振,没想到这西北边域之地,竟也有此等俏柔佳丽。天蓝色的水汪大眼,樱花般红润的朱唇,古典鹅蛋形的小脸,还有那娇艳欲滴而亭亭玉立的婀娜身姿。简直就是上苍精雕细琢的一件艺术品,如此的鬼斧神工,如此的惹人怜惜。
就这样,两人互相倾慕的对望了良久,那少女的脸已经快红得通透了,才恍然间回过神来一般,慌张的说道:“公子,您总算是醒过来了,您已经昏迷了足足三天。”
这时沧月亦忽感尴尬之意,遂转开视线,整理了一下心绪,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对了,殿下呢?姑娘......”
少女用双手摁了摁自己火辣辣的羞红脸庞,稍作镇定,“这里是莱登王国最南方的城市—赛雅城。我叫安娜,是城主赛雅候爵的女儿。殿下在楼下,”
沧月看着安娜,正想说些什么,但安娜大叫道:“对了!我真是糊涂了,这几天殿下可没少担心您,现在您醒了,我应该第一时间通报殿下才是”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径直像门外奔去,掠过阵阵芬芳的香韵。
“......”沧月望着安娜离去的背影,眼里泛着泪光,是啊,曾几何时,自己的那个她,不也正是这般若花春季,不也正是这般羞怯娇柔,不也正是这般可爱伶俐么?!可如今,却已是香消玉殒,幻灭世间。“渊祭,你在那个世界过得好么,还有没有像她这样子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笑,我很想你,我......”几许情缘,万分惆怅,自古有情人难得佳缘,多是坎坎坷坷,风风雨雨,到头来,却是阴阳间遥盼相思,默默垂泪。
不一会儿,太子亦仞与安娜进来了,后面跟来两个人。
“臣沧月,参见殿下!”沧月见太子安然无恙,心中难抑激动与惊喜,爬下床来,便要跪下。
“免了!”亦仞忙不迭地凑上前去,扶助了他。“坐,你现在还有重伤在身,不变多立!”
沧月依太子所言做回床沿,凝思了一阵,倾问道:“殿下,我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三天。不知这段时间可发生了什么事?您是否安好?还有,那些叛贼呢?我们击退他们了?他们会不会还有什么追兵......”
“这次孤幸亏有汝等忠义之士誓死相卫,才得以免于贼寇屠戮。当时是这位沃连将军及其领下的八千暨寒国‘血狼铁骑’及时杀到,救孤于命悬之际。”亦仞指了指身后那个全副黑玄盔甲的高大魁梧的中年将军。
“末将沃连,参见阁下!”沃连赶忙向沧月行跪拜之礼,络腮胡子显得格外孔武有力,不怒自威。
“将军快快请起,此番若不是将军临危救主,智愚力薄的我只恐会误了殿下经天纬地之宏图,害殿下枉死于那不毛荒丘之地。”沧月扶起了沃连。
“其实末将也不敢在殿下面前贪功,此番前来救驾,实属我们大将军的吩咐与交代,就算是有功,也是我们将军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功劳,望殿下铭记才是!”沃连道。
“那是,蓦耆将军忠义可嘉,此番立下奇功,孤自然不会忘记。”亦仞冷峻的目光看了看沃连。脸上如秋水般波澜不惊,甚是镇定。
“谢殿下!”沃连双手作揖,面露欣喜之色。
“不过,殿下,如今我们的这次密访之行怕是已经暴露了。臣觉得这次的大规模袭击,绝非一般叛逆之徒所能作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现在勋玉城方面,已经有人知悉了我们的这次行动。”沧月向坐在自己旁边的亦仞说道。
“没错,勋玉城里面一定是有人知悉了。但我觉得父皇应该还是不知的,这是我们最大的好消息。这次这帮贼寇处处杀心,欲置孤于死地,肯定不会是父皇所派的。”亦仞一边说,一边接过了安娜递上来的温茶。
“莫...莫非是桑王那边的人?”沧月惊愕了,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亦仞听后,两眼直视沧月,眼神似有些许淡淡的怒意和悲伤,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往常一般如仙神般无懈可击的表情。他喝了口茶,将茶杯递还给安娜,示意跟前刚刚进来的第二个人:“孤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们要怎样才能安全回京?只有回到了勋玉城,我们才能继续贯彻我们的计划,以应对瞬息万变之局势。克罗尔,现在把你的计划拿出来,让沧月看看可否一试。”
“是,殿下!”,原来这克罗尔便是这赛雅城主,安娜的父亲。他是当今莱登王国国王的第二个叔叔。
沧月狐疑的目光投向了眼前这位身着麻衣长褂的瘦削老者,显然他还不是很信任这个人,毕竟自己对他不甚了解。然后望向太子亦仞。
“你尽可放心就是,克罗尔与你们一样,都是孤最信任的心腹爱臣。他是孤当年在西北所安置的——密僚!”亦仞仿佛是跟沧月心有灵犀般,继而平静的说道。
“密—僚?!......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臣亦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克罗尔爵爷,您讲吧.”沧月说道。
但他心中不免寒毛逆竖。多么心思缜密的一个人啊,本自认与他的关系已是明里君臣,暗下兄弟的,两人也几乎是无话不说的,包括遗梦.渊祭的事情,本以为自己与他之间已不可能再有秘密,而现实却......太子亦仞,这个自己永生捉摸不透的男人,倘若他朝若真的继承了大统,他将如何对待苍生黎民,又将把帝国带到怎样的方向?!
“克罗尔侯爵,请开始。”亦仞向克罗尔道。
就这样,在这个莱登王国赛雅城内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里,几个人围在一张羊皮大桌前,摊开了一张桑城出产的花离帝国地图,在那指指划划,激烈的辩论着,而那间小卧房里的灯火,生生不息的烧了整整一夜......
“殿下,你们看!”克罗尔指着羊皮桌上的那张地图,道:“这条线路本是回中原皇域最近,也是最安逸的道路。可如今我们的行径已暴露,敌寇既然可以在这莱登沙漠设下埋伏,那想必在这条线上等着我们的定将是天罗地网。所以,为了殿下之安危,我们可以从这里到这里”
克罗尔在那地图前指画着,继续道:“然后直接跨过闾蔓王国境内的其尔其斯河,抵达乌迪拉国,再从乌迪拉国的麦考吉峡谷穿过,到达贡尔王国西南边陲,到时定能绕开对方所设的重围伏区,保殿下安全返京!”
“这计划固然可行,可这样一来,在这儿,”沧月指向图中的麦考吉峡谷,道:“我们怎么过去?沃连将军的数钱铁骑是绝不可能从这突兀险窄的峡谷穿过的。”
“沃连将军的骑兵自然是无法通过的,但我想为了安全起见,沃连的护戍应该到此为止才是。”克罗尔侯爵目不转睛地盯着沧月,眼神如苍鹰一般锐利与坚定,更隐约透着几分—执着。
“这...爵爷...”沧月仍有些不解。
“侯爵说的有理,这也是孤之意思!”亦仞道:“此次我们密访暨寒的行动,本就是要瞒住勋玉皇庭的,之所以走漏了风声,怕也有我们一路而来过于张扬的缘由。况且今次在莱登荒漠九死一生,兵戈相接,孤恐未被奸敌所破,就已惊动了朝廷。”
“嗯。如若惊动了勋玉皇庭,殿下苦心经营的这千秋大局便都要功亏一篑,付诸东流了。”克罗尔接道。
“在下愚劣,怎生没料到这点,”沧月恍然大悟的拍拍自己脑门,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爵爷所言的这一回京之路线,我看却是唯一的线路了。”
只见克罗尔轻捋卷翘的黄白相间的文胡,摇头道:“那倒不是,还有一路!众所周知,西北通往中原最终必经的是哪个国家?!”
“贡尔王国。”沧月不假思索的答道,聚精会神的望着克罗尔。
克罗尔淡婉一笑,右手再次捋了捋自己那粟密浓卷的文胡,道:“没错,按我们的常识来说的话,就是贡尔王国。可是,有一路途,却并不一定非经它不可。”自幼研习帝国天史文理的克罗尔,可以说是地道资深的帝国通,放眼整个花离帝国,他亦能游刃有余的道析其中的每一处疆域,每一条线路。甚至是每个王藩国的风土人情,也不在话下。
这是房间内的五人皆静了下来,仿佛集体陷入了沉思之中。还是一直在旁恭听的安娜打破了这片死寂,“父亲,您指的...难道是?”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战兢和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