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山庄不大,后倚孤峰,往日门可罗雀,今日却分外嘈杂。
原因无他,这本是贺中流贺大员外的府邸,其人最好炼丹修气,庄中终日不乏咿呀的诵经念佛之声,更有袅袅青烟终年缭绕,那是炼丹时燃起的烟雾。便是因为如此,才生人莫敢进前,更何况还有凶暴的家丁在庄外不住驱使外客,以防宵小之人暗中窥视。
今日的碧波山庄却分外的热闹,庄门之内,嘈杂如闹市,虽一墙之隔,但却掩盖不住那份喧嚣。
推庄门而入,经外场,直达中堂,只见堂中人头攒动,语声嘲哳,凝神细看,中堂之上挂着一块极大的牌匾,上书万寿无疆四个大字,字体隽秀,又苍劲有力,力透纸背,入木三分,似乎要飞出一般。
中堂正中,一个身材肥胖的老者正襟危坐,豆眼不住的四相环顾,正是贺中流。
左边坐着四人,一个黑衣老者,铁青着脸,不辨喜怒,眼神注视着正中的贺中流,神色莫可名状。
一个貌美妇人,三十开外,风韵犹存,体格风骚,细眉大眼,白肤尤胜霜雪,发如堆鸦,颇见姿容,美目顾盼间,自有一股神韵流出。
下首两个男子年纪相仿,四十出头的样子,形容猥琐,贼眼不停的在这美貌妇人身上辗转挪移,飘忽不定。
中堂右边坐着两人,一个俊美少年,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剑眉星目,青锋在背,脸上豪情不减,此时若有所思,无暇他顾。
下首处那人显得趾高气扬,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不住的打量着这个俊美少年,眼神复杂,瞬息万变,捉摸不定。
堂中不时有小厮丫鬟往来奉茶,送上些果品点心之类,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
不多时,茶点俱都奉齐,贺中流干咳数声,语声铿锵的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诸位朋友难得亲身到访,今日非大醉一场不可!”
贺中流倒是有些风范,一语说完,抬杯一饮而尽,只剩空盏。
众皆抚掌大笑,俱都举杯,只有那俊美少年略微推辞,语声清冽,貌似钢斫:“晚辈出门前,家师三令五申,不可进酒,望诸位前辈海涵。”言罢起身,略微施礼,一语说罢,众人皆哄然大笑。
贺中流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年轻后生,修为不俗,不沾酒水,前途无可限量,家师可好,贺某人思念的紧啊!”说完大笑不已,宽脸生晕。
那少年面皮微红,讪讪一笑,说道:“承蒙挂念,家师安好。”说话间,目光中透出一丝阴翳,择人而噬。
那黑衣人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拱手说道:“贺先生勤于修习,手下名士齐聚,人才济济,怕是修为不浅了吧!”说话间,目光中透出一抹黠色,如灵猫扑兔,倏地不见。
贺中流闻言欣喜异常,若有深意的看一眼那个****,然后扫过左下首处那两个形容猥琐的中年人,语声激昂的说道:“贺某人不才,修仙一途,初窥门径而已,不才已达玄息之境。”
在座之人闻言,无不色变,先天八境,分微息,绝息,龟息,皇息,玄息,地息,天息,帝息,这胖子竟然达到了玄息境界,还说是初窥门径,不知道是谦虚还是自负,人人心下骇然。
要知道,先天境界以武功为基础,以气息为度量衡,练到龟息之境时,已经可以屏住呼吸,气息可有可无,龟息境界是皇息的基础,练到龟息境界时,便能以有化无,周身气息涌动,如临狂风,练到先天至高境界的帝息时,气息如雷动电闪,可摧万物,内劲卓绝。
这贺胖子竟然已经练到了玄息境界,内劲上的修为岂能小视?
黑衣老者哈哈一笑,拱手上前道贺:“先生可谓是天纵奇才啊!短短数年不见,竟然又有精进。”
贺中流大笑数声,得意神色溢于言表,夸夸其谈:“只亏了那些炼丹高士,外加不才的功用,不敢独自居功。”说完大笑不止。
贺中流大笑罢,目光投向了那****,柔声说道:“若论起这修为,当以这落仙门人为最了,你们瞧瞧这桃花仙子的绝世容颜,可谓是驻颜有术啊!鄙人眼力不错的话,张小姐怕是已近天命之年了吧!如今看来,活脱脱的一个小姑娘啊!”
贺中流说完,自鸣得意放声大笑,一干人也都臣服在这桃花仙子的美誉之下,无法自拔,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只有那少年一直默不作声,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贺中流这话本来轻薄已极,但是,但凡这女人都似乎有着一个通病,只要是夸赞自己容貌的言辞,无论多么的激烈,都能生受了,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桃花仙子也无法免俗,闻言一抹潮红飞上面颊,更添娇艳,惹人遐思。
那左下首处的两个中年人,豆眼顿时定住,生了根似的扎在了这桃花仙子身上,直到贺中流干咳数声方才自知失态,面露羞涩。
众人一阵哄笑,贺中流正色道:“今日难得齐聚一堂,这些年来,大家对修仙之法可有心得,不如共勉之,众所周知,数千年前,神魔大战,修仙典籍散佚大半,如今只剩些只言片语,可谓是茫茫无期,大家当齐心些才是。”
贺中流话语中肯,恰到妙处,在座之人均面露愧色,各自心怀鬼胎,不发一言,良久,那桃花仙子微微皱眉,鼻息抽动,似有所觉,娇声说道:“奇怪,贺先生府邸清雅别致,我怎生闻到了一股恶臭,奇怪奇怪。”
这桃花仙子语声娇媚,如莺歌燕语,清脆响亮,却又饱含春意,挠人心扉,众人闻言,都觉如沐春风,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俱无比舒泰。
众人皆抽鼻呼吸,却一无所获,只有淡淡檀香入鼻,顿感清爽,贺中流哈哈笑道:“桃花仙子说笑了,舍下常年熏香,断然不会有此疏忽,哈哈,仙子是天荒地老门的嫡系派系,对于《黄帝内经》的修习人神共鉴,怕是已经修到闻字诀了吧!”
那桃花仙子略显尴尬,落仙门本是天荒地老门的弃徒所创,哪里能跟八神门正统派别相提并论?黄帝内经是天荒地老门的至高宝典,门主都不一定有资格修习,何况旁门弟子?不过却不点破,桃花仙子只是点头,算是默认。
那股恶臭并非空穴来风,其实正来自那怪人离歌,离歌以鬼蜮泽城的万法寂空隐蔽身形,纵然是白日,修为不够的人也绝难看清他的所在,他的修为本来已跳出先天八境的桎梏,可以自由调动呼吸频率,此时万年龟息,不露半点声息,唯独忘了掩盖这下盘恶臭。
离歌身在屋顶,目光可穿薄墙,中堂之人无不历历在目,说话声也能听得情真意切,心中暗骂,对于这些人的蝇营狗苟嗤之以鼻,心中嘀咕:“一帮宵小门派,这贺中流竟堕落到这等地步,什么约法三章,通通给老子闪一边儿去。天魔门,日月宗,嘿!居然还有天荒地老门的弃徒,那个少年……咦?怎么是崂山门下,怎生与这些妖魔为伍了?八神门人已至,这胖子居然敢跟妖人私会,好大的胆量。”
离歌虽在思量,但万法寂空,身子拔地而起,直直的射入后山,那山本在半里开外,奈何御风堂的神行千里功法卓绝,离歌深谙其中道理,眨眼即到,口中低语:“好一处隐蔽之地!”
那座孤峰剑拔耸峙,但不算太高,山上绿树如茵,却隐隐的透出一股子黑气,似乎整座山峰都被这邪门的黑气笼罩在其中。
抬头仰望,果然见那九天之上,有一具庞大的龙尸,已被人炼化,只剩下躯壳,周身黑漆漆的一片,无数的身影往来走动,动作机械,好似妖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