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引南朝王藉《入若邪溪》
诗虽简短,但是会稽山的大致形貌却已跃然于纸上。
幽幽会稽神山,虽偏处南荒,僻居蛮夷,但自古以来便以超凡入圣著称。山虽连绵数里,但钟灵毓秀,有万壑自相争流,千岩彼此对立耸峙,山上青草朦胧,绿树繁茂,远远望去,好似青云团团升起,山溪流水清冽,曲折蜿蜒,月华照耀之下,如玉带飘飞远去。
神山虽不险峻,却也剑峰陡立,山上群峰连绵,有香炉峰,秦望山等诸峰供后人游玩观赏。其中,以香炉峰名声最响最亮,有亲身到访者便会看到,峰顶有一尊巨大的状似香炉的岩石,每到云雨天气,山中便会起雾,峰顶云雾迷蒙,雾霭就会迅速升腾,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尊焚香正旺的香炉,如此才有了“香炉峰”这个栩栩如生,绘形绘貌的名字。
秦望山则位于香炉峰之南,顾名思义,乃是千古一帝秦始皇登临眺望东海之地,山上有当时的丞相李斯的石刻碑文,就是名噪一时的《李斯碑》,乃是记录千古一帝莫大作为的凭证。
如今细细品读此碑,当年千古帝王东临神山,以望沧海的舍我其谁的威严和雄壮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由于神山屡有神君封禅临幸,因此,古来就将会稽神山列入了四镇五镇之中,显然,四镇五镇的其他诸山,名声都不及会稽神山来的响亮,不过,这五镇五岳相对,却暗示了这会稽神山和五岳五大名山风光并称,分庭抗礼。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这话不假。神山古来便是禅宗道祖,山中阳明洞是有名道洞,禹庙顾名思义,更是治水英雄,远古圣人的陵寝归处。
神州大地,世代相传,这圣人的陵寝处有一件不世出的神器,叫做窆石,相传当年给禹皇下葬时所用,由于沾染了圣人的气息,渐渐的有了灵性,神器名声顿时传于四海,但俱于禹皇天威,却也无人敢造次,但是这神器的下落却让人无法捉摸,历来传言纷纭,莫衷一是。
传言更有甚者,说是千年以前的某天,天外飞来一颗居石,落在此山,那颗巨石之上,依稀可见三匝链痕,仿佛是摆脱束缚,飞来至此,真是引人遐思,更是神秘莫测,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为神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那颗巨石的下面,有一口炼丹神井,形状像极了一个盆盂,清泉湛然,古井不波,不消说便知道这是葛氏的炼丹井了,葛玄羽化此处,这神井当是仙人登仙的利器了。
千百年来,泥丸小山却不知道蕴育出了多少灵杰之士,修仙炼丹高士葛洪,其先祖葛玄便在此山羽化飞升而去,传为千古佳话。
因此山山水灵秀,更是超脱凡尘之人的居处,禹皇治水功成,奈何崩死此处,但终其一生,凡是诸般大事,无一不是在此处完成的,开了夏朝之先河,起泱泱华夏之丰貌,名震百世,功垂千秋。
到了魏晋时期,名士之风盛极一时,为世人尊崇,一代书圣,名相谢安,会于会稽山兰亭,一时间群英荟萃,名士齐聚,王书圣雅兴大起,起墨挥毫,一篇《兰亭集序》草草挥就,成就了这“天下第一行书”伟名,一朝成为行书律体樊笼,引无数丹青妙笔之士竞相折腰,但是神书究竟终归何处,成为千古谜谈。
会稽山虽辟处南蛮之地,多邪异瘴疠之气,更有毒虫猛兽横行,妖魔鬼怪影藏,却少了世俗气息,多了几分桃源之意,其中仙佛道魔,妖灵鬼怪,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会稽山下,若邪溪汩汩而流,溪边有一个不大的村落,村中草屋新盖,错落有致,星点般镶嵌在不大的山坳两侧,村中人虽区区百来人,但却显得安静祥和,不沾世俗。
此时,血红的太阳暖流似火,慢慢地沉入了群山之中,寂静的小山村在孩童们的嬉笑声中渐渐归于黑暗。
日头虽落,炊烟未起,村口见不到一个大人,只有一株参天梧桐,合抱粗细,直插青冥,团团如盖,遮住了方圆数丈之地,梧桐枝叶正茂,掌叶阔大,色同墨染,望之如云。
一条小河,丈余来宽,溪水清冽可人,叮叮脆响,空谷传音,自村后盘曲蜿蜒而来,傍着这株梧桐树一路向东而去。
此时,月华初上,洗的河水流白,好似一条白玉带,几尾野鸭水中漫舞,扑扑作响,不知道飞向何方。
一群稚幼的孩子借着白月光,手牵着手环成一圈,围着一个中年乞丐不停的旋转着,不时传出阵阵欢笑。村中简陋,无以为乐,那个乞丐竟成了这些孩童的快乐之源。
那中年乞丐身如磐石,破帽麻衣,粗布袍子又脏又旧,显然有些年头了,贴着龟裂异常的地面,埋入地下半尺,与周遭黄土全无异色,竟似好久都不曾起身移动过。
但这怪人衣虽凋敝,人却丰神,两眼微闭,若有神光,对周围嬉闹的孩子不作理会,动也不动,蹲坐在这株参天梧桐遒劲的树根上,入定一般。头上梧桐,鸟雀嘲哳,不时有鸟粪落下,这人也不闪避,头上堆了厚厚的一层鸟屎。
方到此时,村口再次爆发出一阵欢笑,小路尽头,依稀可见几个农人披星戴月,荷锄而归,孩子们不再胡闹,蹦蹦跳跳涌将上去,和归家的父母抱成一团。
农人络绎而回,中间却也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猎手,手提猎物,肩背硬弓,神采熠熠,自此,村口的欢笑久不停歇,在山间回荡不绝。
那些农人归心似箭,忙了一天,早就筋骨酸软,步履蹒跚,络绎从中年乞丐面前走过,竟看都不看他一眼,熟视无睹一般。
一个麻衣老者,由于腿脚不便,落在归家的队伍之后。反观这老者,手拄一柄制作古朴,木纹斑驳的龙头拐杖,头顶白发稀疏,眉须赛雪,星目鹰鼻,一袭褐里泛白的麻衣麻裤,踉跄而来,其人虽垂垂老矣,目光却炯炯有神。
这麻衣老者走到中年乞丐面前时,杖头轻点,止住脚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些尚围着中年乞丐转圈玩耍的孩童,目光中隐隐含着三分怒意,“三娃子,手心又痒痒了么。”
这麻衣老者老而弥健,虽语声沧桑,但却中气十足。
那个被称为“三娃子”的稚嫩孩童闻言,打了一个寒噤,急忙将手背到身后,一脸童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其余那些孩童一与老者目光相接,更觉如遭电击,浑身麻痒难耐,脊背发凉,显然平素吃足了这老者的苦头,相顾环视,一哄而散。
“老宋,你又犯疯病了么,这孩子几时又得罪了你了,容你这样吓他!”一名年轻的村妇头上束了头巾,手上尚有些许油腻,怀抱一名正在啜泣的孩童,嗔怒道。
这三娃子一被麻衣老者吓到,便哭哭啼啼的跑到父母那里告状去了,其他的孩子自然是有样学样,不多时便有几个年轻男女聚了过来,向麻衣老者指指点点,言语中多有指责之意。
“先生,这疯子在这里坐了有几十年了吧,动也未动过,你竟像供奉老爹一样将他供着,数十年如一日,不觉得好笑么?”一名光膀汉子说完,自顾呵呵大笑起来,状极轻狂。
“是啊!先生,这个人自打我记事起就已经蹲坐在这里了吧!唉,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一名布衣小伙儿沉思半晌,徐徐道,目中露出狐疑神色,死死地盯着中年丐汉的眼睛,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老宋,你可别为了这个奇怪的外乡人伤了咱村的和气,这个人虽毅力有余,但一蹲就是这么长时间,我看……唉!”一名老者说完,眼神一黯,狠狠地吸了一口手中自制烟斗,泛起一团青烟,飘然而起,摇头长叹一声,蹒跚去了。
“我看啊!这人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吧!唉,只盼他改过才好。”一名老妇随声附和,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麻衣老者,摇头而去。
一干人自顾品头论足,那盘坐的中年丐汉眼皮也未动一下,恍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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