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对自己的猜测,似乎也抱着怀疑。说完,便把目光投向我,像是等着我来给予肯定。但是他的话当时只是让我觉得好笑,便白了他一眼说,“什么情况,生化病毒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其实明白,燕儿的状况压根就不是我们平时所认识的狂犬病,总感觉像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终究可以确定,她的发病肯定就是因为咬伤。想着山上被黑子袭击的情形,再看现在的燕儿,分明就是一个状态,不是传染是什么。
想到这,又不禁想起那段残臂的主人,此时坐在这里,看着海子爸爸日常生活中留下的点滴,心里一阵凄楚。他可能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只是早上一次平常的外出,竟永远诀别了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而长时间没见面的儿子,最后看到的竟只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条手臂。这种感觉岂是“残忍”两个字所能概述!死了的人七情六欲化为乌有,不用哀伤,可活着的人,心里却必须承受着巨大的折磨继续生存。我不禁设想,二叔和海子该怎么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知齐妈妈,而当她被告知这一切后,又将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或许会抵斥不肯接受,但现在我们每一个目睹了的人,心里又何尝不抵触,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扭曲的自然,不带任何悬念!……
脑子里就这样不停的胡思乱想着,到最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耳边本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声完全消失,这才拉回思绪。
这时候吴应和付昆闭着眼靠在墙上像是都睡着了,小兵和王晶仍然坐在一边,虽然没说话,但看起来也都在各自想着心事。我又看了看表,竟然快十一点了,当时不禁有些吃惊,总感觉就是一晃神的工夫,竟然过了三四个小时。想来,刚才肯定是睡着了,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意识到。
我看了看王晶他们,说,“二叔他们应该到村里了,现在说不定正在往回赶。”王晶双手抱在胸前,“嗯”了一声,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便一侧身倒在地上闭目养神。小兵这时候挺了挺腰,深呼吸了一下说,“不早了,总得歇一会儿,你也睡吧,我来看着。”我朝他摆摆手,“你睡吧,我来守,刚才眯了一会儿,现在睡不着了。”小兵笑着看了我一眼,然后扯了扯衣服,身子一歪也躺在地上睡了。
这时整栋房子里,只有我和燕儿两个人醒着,坐在外屋听着里面不断传出的嘶吼声,身上不禁打起哆嗦。我不敢去想里面的情况,只好把两只眼睛锁在手机上,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好不容易捱到凌晨两点多,王晶终于翻身坐起来,抹了一把脸对我说,“你睡吧!”
见他醒过来,心里总算踏实下来。刚才数着时间真的差点就睡着了,现在听他这么说,几乎多一秒都没停留,倒在地上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真叫一个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了看表,竟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我连忙爬起来去看周围,一切照旧,昨晚留下的人一个不拉的都坐在地板上。视线再度扩大范围去搜索其他角落,没有任何多出来的身影!我连忙惊呼,“二叔他们还没回来!”
小兵半垂着头靠墙坐在地上,听到我的话,撩眼皮看着我摇了摇头。
王晶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里屋门前伸手去推门,我的视线跟在他动作后面,直接落到里面的床脚。这时的燕儿正低着头不停的摆动身体,原本压着木箱靠在墙边的床架,在她的扭动下已经拖离墙边一段距离,斜着横在屋子中央。
这情况让我心里一惊,想来要不是昨晚用木箱压着床,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她拖到门边了。也多亏关了门,视线搜索不到活动的人,降低了她的兴奋度,要不然绳索都得被她挣脱。
王晶开门后的变动,立即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时就见她抬起头,呲着牙朝门外发出一阵嘶叫。王晶赶紧又把门关上,在门边停留了片刻,便回到原地坐下来,
吴应坐在一旁看着王晶,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焦躁,说,“海子他们怕是遇上事情了,不然现在两个来回都走完了。”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舒了一口气说,“恐怕被他妈妈绊住了,你想,这种事情放谁身上能受得了,二叔他们要是把情况跟她一说,她不受惊才怪。说不定这会儿受不了刺激病倒了,海子他们正忙着照顾她。”
听我说完,吴应点点头,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这时原本坐回地上仰头出神的王晶,忽然摇头说道,“不可能!就算他妈妈受不了刺激病倒了,那留一个人照顾就可以了。何必两个人都留下?这边的情况他们又不是不知道,燕儿得急需看大夫,以二叔的周到,不会想不到,这里面肯定还有其他事情。”被他一说,几个人心里又是一阵疑惑,更增添了几分焦虑。
小兵赶忙说,“要不,咱们再回去一两个人看看情况?”他说的很犹豫,显然自己并不愿意去做这件事。想来也是,眼下回去确实是件麻烦事。如今没有二叔和海子领路,那片山林真不是随便能翻得过去。山上树木葱郁,到处都差不多,几乎找不到路,不习惯周围情况的人,完全就是凭感觉来走,说不准还会迷路。到时候东闯西撞,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其实不光是小兵,其他人也都不太赞同。毕竟现在也不是什么十分紧急的关头,燕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在乎这一点时间。王晶便摇头说,“不急,说不定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对这里又不熟悉,贸然出去反而不好!再等等看吧!”说着扫视了一遍在场的人问道,“你们饿吗?我肚子饿了,先弄点吃的把肚子填饱!”
老实说,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所有人都还水米未进。现在听他一说,便都感觉肚子里空空的。吴应第一个站起来说,“去后面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的。”说着便来拉我,这时候脑子里还是有些混乱,所以很不情愿的推开他说,“你自己去,我不饿!”吴应被我推开后,表情颇有些尴尬,站在那犹豫了好一会儿,又去催促王晶。王晶被他催的不耐烦,便站起身走到里屋门边,伸手刚要去推门,却又猛然缩了回来,随后朝大门走去。看来他也不愿再看到燕儿那副让人头皮发麻的表情,所以带着吴应从外面绕到屋后去了。
等他们出去后,我向小兵要了一支烟点上,呆呆的坐在原地抽了几口,这时耳朵里不断传来里屋床脚摩擦地板的声音。想着燕儿此时肯定挂着一脸的燥怒,拼力扭动身躯,顿时头皮一阵阵发紧。
现在也没心情顾虑形象,嘴上叼着烟,神情十分倦怠的对小兵说,“后面打算怎么办?”小兵被我问的一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我又继续说,“本来挺好的计划,现在竟变成了这样!”我这样说,他才像是明白过来。摇着头说,“现在不好说,等海子回来,看他们下一步怎么办吧!”说着把手搭在膝盖上,嘴里长舒了一口气,“这个情况,我们也不好调头离开撒手不管。总得帮忙张罗一下后事。”我点点头,不过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想就算有心帮忙,怕是也使不出什么力来,便说,“这是应该。不过咱们能帮得上什么忙!出钱?那肯定没问题。出力?有劲儿没地方使!”小兵听后,不禁失声笑了出来。自从上了山,几个人就再没露出过这么轻松的笑容。虽然现在笑得有点不是时候,但也确实让气氛得到了片刻舒缓。
想着自从在山上看到那片残骸后,付昆就再也没说过话,而我们也都各自沉浸在自身的惶恐中,根本没时间顾虑他,就连他逃脱燕儿的虎口之后,也没人递送过一句关心的话。这时想起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望向他。见他此时的状态十分不好,低着头蜷缩在墙根,我和小兵的对话基本没听进去。我叫了他一声,随后问道,“你还好吧!”他抬头看向我,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然后又低下头。那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于是便又安慰他说,“等海子回来,我们帮他料理一下后面的事就回去了。”听我说完,他“嗯”了一声,低着的头轻微点了一下。
说到这儿,三个人都不再说话。想起昨天的这个时候,几个人还满心欢喜有说有笑的一路过来,谁知道仅一个昼夜,仿佛生命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这时候的心情不是沮丧,也不是惊惧,而是由上至下的颠覆。
脑子里猜想着二叔他们的现状,心里总觉得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样不顺畅,但也说不出问题在哪里。于是又是一番胡思乱想,直到王晶和吴应端着饭菜走进来。几个人又围到了一起,看了看装菜的盆里,还是和昨天一样的杂烩。想来这里也不会再有什么更丰富的早饭了,便都认命的操起家伙。
才刚吃了几口,吴应看着我们像是征求的说,“要不要给燕儿也弄一点,她从昨天还没吃过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