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儿剧烈的抽搐下,床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让人听着很不舒服。几个人正想上前制止,二叔忽然伸手拉住我们。大家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就见他一脸的凝重,嘴里喃喃说道,“不对劲!”我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见他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床上不肯偏离半分,当时竟真的没人敢靠近了,只好眼巴巴看着。
就这样过了十几秒,燕儿忽然停止了抽搐,床板的吱嘎声也一下消失了,只见她一动不动僵直的躺在床上,看不出是什么情况。二叔的目光仍旧锁住她,其他人不禁屏住呼吸,此时屋子里变得异常安静,就连屋外暴雨的声响都消失于神经线,当时的气氛真的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这样的气氛让海子有些不安,他挪了下身子想要上前探视,可是脚刚迈出去一步,就见燕儿忽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双目随着身体的变动,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墙壁。海子被她的举动吓得一哆嗦,立刻收回了腿,其他人也都瞪大眼睛看着。就在这时,燕儿忽然扭过头,刹那间,一张木然惨白的脸上突兀着的那双血红的眼眸,瞬间映入所有人的眼帘。我当时不知怎么的,头皮一阵发紧,心里一慌,伸手就想抓个什么东西定气,不想正好抓着身前二叔的衣摆,这时整个身子不由自主朝门边退去。本以为这样的举动会遇到些阻力,可没想到,就在我挪动身子的同时,二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竟然也开始缓缓的倒退,并同时招手向其他人示意。
海子像是有些不甘心,但面对燕儿此时的摸样,也提不起勇气再上前。只好紧随着其他人退出了里屋。
退到外屋,扶着门框看燕儿时,见她仍旧扭着头看我们。虽然那双血红的眸子让人分辨不出她的目光所向,但是可以感觉到,刚才几个人缓慢蠕动的身形肯定尽收她的眼底。想来我开始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退出来?难道是害怕?可我们又为什么害怕?难道她已经不再是燕儿了吗?——她仍旧是燕儿,她身上那件宽大的衬衫,是我亲手给她套上去的,我手腕上被她醒来用力攥出来的印子还清晰可见,海子脸上还没干的泪水,也正是听完她的叙述才挂上去的,这一切就发生在不久前,甚至不超过十分钟。我不明白,可是看着那双哀怨幽森甚至充满恶毒的血眸,我不禁妥协。是的,我们都被她那双眸子吓到了。因为那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是诅咒,是恶魔,是一切邪恶不祥的东西。
我看着还站在里屋门边的二叔,像是把一切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虽然我知道,屋外的我们都不敢再去接近燕儿,可我仍然希望他能走过去,亲切的用手拍着她的头说,“孩子,再睡一会儿,醒来就带你回家。”然后燕儿在他的安抚下躺下来,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可是二叔并没有那么做,而是顺手从墙上取下一个短柄的铁锹横在胸前。我十分诧异,一时想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可就在一瞬间,脑子里忽闪而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随即立刻意识到二叔的意图。防卫!
我吃惊的看着他,嘴里喃喃着叫了一声“二叔?”。二叔没有搭理我,只是紧了紧手里的家伙。又是一转念的功夫,我的意识立刻清晰起来,只听见一阵像是野兽一般的沉闷哼唧声从床的方向传来。我顿时浑身发寒,循声望去,就见燕儿原本辩不出方向的目光,此时正准确的锁定二叔,于此同时喉咙里散发出的哼唧声也在逐步加重,最后凝聚成“嗷”的一声暴叫,整个人像是从床上弹跳起来一般,迅猛的朝二叔奔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只是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呆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但是二叔毕竟不同,就在燕儿疯狂暴走的身体与他仅两步之遥的时候,他猛的抡起手里的铁锹,直冲冲的朝燕儿娇小的身躯横扫过去。就听“啪”的一声响,铁锹头着实落在燕儿的左臂上,然后整个人腾空横飞着倒摔了回去,重重砸在床边,整个床板差点翻过来。这一下力道实在不小,我们不禁料想着燕儿被打断左臂的情形,心里都不禁发寒。但是能看的出,二叔手上还是留了情的,本来抡出去的铁锹分明是朝头部过去的,这要是拍在脑袋上,肯定是脑花四溅当场毙命。可是关键时刻,他还是向下偏了偏,一下打在肩膀上将她扫了出去。
尽管如此,还是让旁观的人不免惊叹二叔下手太狠!尤其是海子,当时差点跳起来,大喊着,“不要,你会打死她的!”说着就跑上前去夺二叔手里的铁锹。可就在这时,原本受了重创趴在床边的燕儿,却并未像想象中一样停下来,反而更加暴怒的吼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又一次迅速的从地上弹跳起来。说起来,刚才那一下,二叔虽然没用全力,但也足以把骨头震断了。这时就见她半垮着身体,耷拉着一条膀子,散乱的发丝下半掩着一张狰狞的面孔,样子十分可怖。只略微停顿了不到半秒,然后又是疯狂舞弄着身体,直直的朝二叔冲过来。
当时海子站在二叔前面,事发突然,根本没时间躲避,差点就被燕儿扑到身上。幸好二叔手脚快,一脚把他蹬到门边,同时手里的铁锹也没停下,又一次甩开来。这一次斜着身子,显然不好用力,只勉强把燕儿推出去几步,不过这也正好给二叔争取到了时间。就见他一个纵身跳到门边,随即倒退一步出了里屋,同时右手拿铁锹去搪开燕儿就要紧跟出来的身体,左手去拉门闩,然后用力一甩,房门“砰”的一声顺声闭合。里面的燕儿重重的撞在门上!二叔并不停歇,随手摸来个铁扳手卡在门的把手上。燕儿嚎叫着不停撞门,门框上的土随着她的撞击一层一层的掉落,外面的人被她一次次有力的撞击,勾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感,强烈的感觉似乎要将整颗心脏挤出体外。
好在这房门还算结实,虽然是木制的,但也不至于一撞就破。里面的燕儿连续冲撞了几次,也没能冲破。就这样又折腾了一会儿,眼见着门的把手和边角都已经开始松动,人们的紧张感都到达了顶峰。纷纷跑到门前,双手死死顶在门上。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门忽然停止了震动,撞击声也随之消失。只听里面的燕儿嘴里发着咕噜声,缓缓的离开了。几个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手上刚要松劲,可就在这时,那瘆人的声音又逐渐向门边靠来,所有人的神经迅速紧绷起来,胳膊上刚松下来的力,又在一瞬间凝聚上来。双手吃尽力气抵着门,只等着里面再次发动猛攻。二叔向后退了两步,紧了紧手里的铁锹柄,像是等着最后一搏。我们都明白,虽然现在好几个人推着,要是门结实,燕儿是无论如何也撞不开。只是现在的问题不是力道的大小,而是这扇门的质地压根就承受不了像这样频繁猛烈的撞击。当时几个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扇就要破败的门,连大气也不敢出,全神贯注的等着它做出响应。但那声音竟只在门前停留了几秒,便又一次离开,而且是渐渐的渐渐的远去,直到消失于耳际。
消失了!?在场的人满心疑惑的面面相觑。可就在这时我猛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大叫道,“不好,后门!”这一声还没落定,二叔已经蹿出了屋子,其余的人也来不及准备称手的家伙,便连忙跟了出去。到了门外紧跟在二叔的身后,一路绕到屋后。站在木棚外借着后门向里屋望了望,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看来燕儿真的出来了。这时候雨水打在脸上睁不开眼睛,又眯缝着看了看棚子里,也没有人,这一下心里着实慌了。从前门一路疾跑到这里,最多也就半分钟,这么短的时间,人怎么就不见了。于是都不由自主的向四周张望,可屋后就这么大地方,眼皮都不带眨一下就看完了,当时心里一下子没了着落。
燕儿现在正处于癫痫状态,根本谁都不认,我们就这么站在雨里,目标太大。要真是一个猝不及防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连缓神的余地都没有。难道还真对她下死手?但是如果不这么做,肯定要有人受伤。想着她刚才的举动,肯定跟身上的咬伤有关。但是谁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说是狂犬病,似乎又不太靠谱。因为那已经完全超出它的范畴。况且人类从染病到发作,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而且症状都是内放的,不会真像疯狗一样具有攻击性。但如果不是,那又会是什么!现在谁都不知道被她咬到会是什么后果。是不是也会变得和她一样?而且,她的症状是不是只是暂时的?再过一会儿是不是又会好转?我们心里充斥了一堆疑问,但此时此地却没人能够解答。想着心底不禁对她起了一丝悲悯。
林子!难道她已经进了林子?看着不远处的树林,让人不禁有这样的念头。可是时间真的太短,就算速度再快,在我们绕到房子侧面的时候,至少也能看到个身影。但是刚才一路过来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往林子里去。难道是雨太大没看清?也不太可能。
二叔这时候手里端着铁锹,开始蹑手蹑脚往棚子里挪动,我们仍旧跟在他身后。就这样进了里屋,也不用翻找,只一眼就早把屋子看个透彻,里面确实没人。
经过这一番折腾,本来悲怮过度的海子此时却出乎意料的镇定。他低着头靠在墙上,缓了一下神说,“拿上家伙,去林子里找。”二叔有些惊愕的看了他一眼,想必没有料到,海子这时候还能冷静的思考。于是低头沉思了一会,便点点头。几个人停顿了一下,便又由后门出去绕回前门。
这时候打头的是吴应,到了屋子的前面,一只腿刚跨过门槛儿,便猛的又缩回来,紧接着“呀”了一声整个人向后跳去。我抬眼去看屋里,也差点儿叫出声来,险些就要调头开拔。原来燕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外屋,现在正背对着我们呆立在那一排箩筐前。可能是吴应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时候竟缓缓转过头来。只在一瞬间,那张原本惨白木然的脸上再次凝聚起犹如恶灵般狰狞的面孔,震耳的雨打声中也再次夹杂起如同野兽闷吼般的瘆人嘶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