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我是无法甩开薛林单独行动的,他开车同我一起前往,在他看来,这似乎已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都不需要征得我的同意,我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我和他似乎已有许多扯不清的联系,我们的朋友圈子已经渐渐有了重叠,而这重叠让我失却了决定的权利。我若不悦意他跟着一起去,他不仅要不高兴,我俩之间原本已经很奇怪的关系将会更糟糕。我无法,只好被迫任由他主动承担了这一任务。
我探出半个头,望着天上的半轮月亮,心里似是喜悦,却又感到一种凄凉的心境。我盯着那半轮月亮出神,总觉得今晚的月亮是该有一些别的寓意的,但又害怕往这方面继续去想,生怕要生出不好的念头来。
“生日快乐!来,坐这里。”凌江以熟捻的态度亲热地揽了我坐在他旁边,我受宠若惊,心里禁不住甜蜜泛滥,幸福地笑笑:“谢谢!”
大约是因为这种热闹的喜庆的日子,大家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反而因为看着我似乎很高兴而跟着很受用的样子,那表情皆是自然的出自真心的为我一起开心。唯一黑了脸的却是薛林,他虽也跟着大伙一起笑了笑,其实那笑多少有什么权利被剥夺了般不悦的意味,那种神情和心情虽然被他掩饰了下来,但,终究留下了一丝蛛丝马迹在他的眼眸里,嘴角抽动都显得那么不自然。
我在凌江的旁边,虽然不敢直接看着他,可是却还是依然感到巨大的喜悦,是一种隐蔽的喜悦,我知道他在我旁边就已经很满足了。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和面部表情,我都像着了谜似的觉得好看,一切都是因为他而变得更加美好。我很放松地同其他人说笑,也经常偶尔接了凌江的话去说,今晚,我常在心里感到他说出了好几次我想说却因为没掂量好语句而未说的话,心里窃喜,他真的是为我量身定做而存在的,我们是这样默契,大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
他始终装着我们才刚认识般,自然说笑,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加工似的恰到好处,而又显见出他这个人坦诚的为人处世的方式。
薛林有意要跟凌江较劲般,凌江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要发表他自己的不同看法,当然,从他律师的专业角度来讲,的确是非常精彩的辩驳,足以显示出他的辩论才华。但每次,凌江都避而不接他的挑衅,只是温和地继续下一个话题。既不冷场,也不使薛林尴尬。
终于,切完蛋糕,时间也到了必须要说再见的时候。家俊送淼淼,意之和他们一起,凌江说要开车送我,薛林也要开车送我:“不必了,我来送她吧。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不早了。”说完就要去取车,我们则和其他人道过别,现在只剩下我和凌江。
一阵凉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噤,凌江见状,把自己脖子上的纯黑色羊毛围巾取下来替我围上,他的动作也是温柔且细心的,不过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我俩的鼻息彼此都能感知得到,我心跳在加速,脸在发热,我不想推开他,我很想抱着他的脖子,告诉他我想他,我想同他在一起。
他帮我弄好围巾之后,贴近我的耳朵,对我说:“小雪,生日快乐!”一口热气拂过我的耳垂,全身一阵酥麻,几乎就要伸出手去揽住他的腰,手已经在空气中跃跃欲试,终于,只是被薛林的一声呼唤给中止了。
凌江正过身来,正对着我,替我拉拉衣襟,眼神如水般温柔,温柔缱绻,我小鹿乱撞,侧头从他身边绕过去了,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呢?但我终究什么都来不及说就已经走开了。我上了车,凌江站在路口,伸手向我做了个敬礼的姿势,把手放到额头右侧,然后再往前一扬,嘟了嘟嘴,他竟然有一个婴儿肥的酒窝,他含蓄地笑了,眼里是始终盯着我的专注。
我全都看进了心里,我将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他的这个眼神,这个动作,这个笑容,像是被施了魔咒般地,有一种宿命的味道,我知道我将一辈子记得这一幕。
薛林似是没看出来我同凌江的关系,也没有多说什么。终于,我们到了,薛林说要上去坐坐,我不知怎么拒绝,所以他就当我默认了,跟着上来了。
他待我还是很规矩的,至少行为上表现是这样,然而,我却时常有一种隐忧,我总隐约察觉到他的心里或者早已不把我当成他妹妹来看这么单纯了。我从他的眼神里能察觉出这种细微的变化,他在不知不觉中要求更多,而且连这越界恐怕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罢。
面对一个我曾经倾心过将近10年的男子,眼下还是我的养父的亲生儿子,我的名义上的哥哥,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为着迁就父亲他老人家的心愿,我怎么都应该妥善处理自己同他之间的关系,不能破坏这段关系。
“哥哥,要喝点儿什么?”我把包一放,上了厨房,烧了热水,泡了两杯奶茶,端了递给薛林。
“谢谢。”他接了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喝了两口热茶,他侧身看着我,似是有话要说。
我只好随意说点闲话,打破这不太平的气氛。但要说的话是无法被截断的,终于还是开口说了,他问我:“小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了我?”
“什么事?”我不解地反问他。
“就是咱俩之前的关系是不是真像你之前说的那么简单?”
“那你觉得会有多复杂啊?”他是不是想起点什么了。
“我在接近了你之后,经常偶然有一些画面闪过,上次在楼梯口遇到你的那次,我就觉得很奇怪,仿佛那一幕是在哪里发生过似的,后来我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但我真的觉得那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场景。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是不是曾发生过类似的情景啊?”
那天在楼梯口除了被他惊吓到了之外,我是什么都没多想的。如今,他旧事重提,我是能想起来的,那时我喜欢爬楼梯,他曾好几次提了东西陪我一起爬楼梯,每次我都要逞强跟他一较高下,我在前边跑啊跑,很快就累了,在最后那一层,他总是轻而易举地把我追上。那时我总不服输,撒娇说他作弊,他则羞涩地笑说,其实我已经很厉害了,别看他不紧不慢的,其实心里很着急,也在暗暗用劲,所以总在最后一层才追上我。每一次,被他追上,我都禁不住地发少女脾气,一定要大喊一句以示气愤的,这想来竟真和当日在公司楼梯口发生的场景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了。
“没有啊,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呢?你想多了。”
他似是不信似的,接着说:“上次我回家给爸爸送一瓶酒,当时恰巧门没关,我进去了他们没人注意到,无意中好像听到爸爸和妈妈在说咱俩的事,说什么如果小雪这孩子实在还是放不下这段感情的话,倒不如让她和小林这孩子在一起算了,反正他俩也没有血缘关系,再者也是亲上加亲,别到时误了这孩子的终身大事了。我在想他们应该说的是我和你,我后来故意在客厅里大喊自己回来了,他俩从卧房里出来见着我时表情明明还是虚虚的,仿佛刚做了一件什么见不得我的事一样,我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平常心同他们说说话。你说,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一时心提到了嗓子眼了,这下几乎证据确凿了,由不得我再打马虎眼了,我喝了一口热茶,平静地说:“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又听到了什么,我告诉你,这都不是真的。事实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现在并没有对哪个小林有什么,也不至于要为了这个小林而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你放心吧。”
没办法直接拒接,我只好间接地表明自己现在的立场了,我看得出来薛林的眼神的光一瞬间黯淡了下去,但我只能这样做。
“小雪,我还有一桩事很不明白的,就是你对我而言,具有一种神秘的牵引力,不论你在哪里,这种神秘的力量总能把我牵引过去找到你。我知道说了你也可能不信的,但事实是,每一次我都无意去破坏我和你之间的这种单纯的兄妹关系,但到最后,我却总能循着这种隐蔽的力量去做一些看似很正常的事,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B城,我想那是为了你的缘故,为什么要出现在Youny酒吧,那么多次的偶遇,我想还是为着遇到你,为什么总在公司大楼的电梯里遇到你,我为着能自然地遇到你而选择多乘几次电梯,就是希望能自然遇到你,虽然我们什么事都不做,什么话都不说,但我还是这样做,因为心里想这样做,因为在理智上和情感上都原谅了自己的这种非分之想,至少我并没有放纵自己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
突然间什么话都敞开了说,反而让一切都变得容易,因为已经没有隐藏,没有禁忌,那么不如直接说清楚好了,最坏不过是这样,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呢?他迟早要串联出所有的往事的记忆的,我又何必要继续为这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背负沉重的心理压力呢?这关我什么事呢?我已经为此付出了十年的青春,我为什么还要继续为这已经断了的感情负责呢?
“是的,十年前,我们曾经互相喜欢过,不过,六年前你去英国留学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我们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这样,我们也能过得很好。况且,就连十年前,我和你也并没有名正言顺地在一起过,那时候,我们就只是彼此有好感,喜欢待在一起,但家里人不同意,所以,始终都没能大胆地在一起。如今,咱俩已经是真正的兄妹了,所以,不论你现在想起什么,那都只是十年前残留的你个人的错觉,现今,我只是把你当哥哥看的,我很感激你是我哥哥的这件事情,虽然六年前我曾一直为此而耿耿于怀,但有许多事情都是会改变的,时间到了,心结打开了,一切都已经发生改变了。所以,不论是为了咱俩的关系能更好地继续下去,还是为了爸爸妈妈的心意,我们都最好是继续做好兄妹,不然,两者皆要遭到破坏的,可能是长久的无法修复的破坏,你知道的,感情的事是半点勉强不来的,答应我,会继续做我的好哥哥,嗯?”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说了声:“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会尽力满足你的愿望的。”放下杯子,他转身无力地缓缓走向门口,我立即跟了去,看他开了门,下楼,觉得像对不住他似的,立即补了句:“开车小心!”
直到目送他走到电梯的位置,我才关了门。洗洗已是深夜一点了,内心怀揣着一种甜蜜的心情在困顿中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