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自己同薛林闹翻了,我们在我的梦里恶狠狠地吵架,我对着他大喊大叫,情绪很激动,我记得自己像演电视剧那样,流出了一滴一滴的泪水,但,梦里面,看不清薛林的脸,他大约是无动于衷的,冷静得仿佛在看一个不相识的人演哑剧。
我一直用力捶打着薛林的胸膛,眼泪直流,像两条屋檐的水漏,停不下来。
11月19日,上午7点,七天酒店,701
我终于从深深浅浅的梦魇中挣脱出来了,头痛欲裂,我一个向右侧身,白色枕套上残留了云朵形状的斑斑泪迹,脸颊依旧还能感受到它残留的冰冷味道,看着这些泪迹,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起床后,打了个电话给服务台,要求换个枕套。洗漱完毕后,换上干净的白色纯棉V领衬衣,配了一条奢华的灰色围巾,在脖子上随意绕了一圈之后,一端稍长,一端稍短,虚虚地轻垂着。下身换上一条黑色大裤管的直脚长裤,穿上一双红色船型高跟鞋,裤管够大,掩盖住了高跟鞋鞋跟的大部分,看起来很有往上走的气质,却又觉得是在穿着一双平底鞋。走路时,裤管随鞋轻轻摆动,很随意,很舒服。我很喜欢自己这样的装扮。
把头发随意在脑后挽了个发髻,用一根葡萄藤样子的桃木簪子固定,这是我来B城之后空闲时淘到的,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我就立即选择了它,它的样子,它的色泽,仿佛在入我眼的那一秒,就提醒我它一直在等我来把它挑走一样。画了个简单精致的妆容,粉红色的眼影,朱红色唇蜜,两颊还打了薄薄的腮红,戴上一对纯银的大大的环状耳环,挑了个手工制作的玫瑰花状的布料戒指套在左手食指上,半个煎蛋大小,粉红色的玫瑰花紧紧咬在我的食指上,恰到好处地惹人怜爱。
背了个LV的单肩包,刚好在臀部偏下的位置一点点,配我今天整体装扮,是增之一分则太过,减之一分则太少的恰到好处。照例,塞上纯白色的耳机,我出门。
请不要灰心你也会有人妒忌
你仰望到太高贬低的只有自己
别荡失太早旅游有太多胜地
你记住你发肤会与你庆祝钻禧
啦啦啦慰藉自己
开心的东西要专心记起
啦啦啦爱护自己是地上拾到的真理
写这高贵情书
用自言自语作我的天书
自己都不爱怎么相爱
怎么可给爱人好处
这千斤重情书
在夜阑尽处如门前大树
没有他倚靠
归家也不必撇雨
是王菲的《给自己的情书》,林夕作的词,林夕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位作词人。这首歌正好给了预备要摆脱这些阴暗的心情的我一个及时的鼓励,听着音乐,心情在这些缠绵的字句之间发生了神奇的化学变化,我觉得自己身体都变更轻盈了,于是,脸上要挤出笑容便不再是多为难的事。
我自顾自地莞尔一笑,正当自我感觉稍稍变好的那一段时间里,我已来到等电梯的位置。电梯门开了,我进去,潇洒的单身女性散发着无可抵挡的活力,我即使不看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是不难看的,有人出来,我直视无碍地走进去,有人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我无视,不想
丢掉自己这身骄傲,武装出来的骄傲。进去之后,我转身,站定,电梯门即将关上,它又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男子,高高的男子,他站在我前面,他不说话,我也没说话,可是,毫无疑问,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我很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看到我的那一瞬间,脸上发生过的惊呆、漠然的转变,纵使时间依旧是很短,可是,我相信我的眼睛,还有我的心,肯定是捕捉到了这一幕,这眼神里透露的不是昨晚那种蔑视,而是一种惊艳的发呆,随即又发生的变化则是跟昨天一模一样了。我往后退了两步,跟他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我们既没打招呼,也没说话。他就那么黯然地站着,仿佛不认识我似的。我听着音乐,继续沉浸在音乐为我创造的虚假的强大的世界里,不肯出来。
电梯里出来后,我们各走各的,他不说话,我亦沉默。出来后,我看着他打了一辆的士往市中心的方向去了。我突然间,仍旧有一种被抛弃的辛酸的感觉。
龙城市场监管处上午10点
“小雪,不如我们去各个卖场看看,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业务要处理了?”武哥拿了一个对讲机,对我说。
“好啊!”
我和武哥边走边聊,说的无非都是那些无法深入的话题。我大概知道武哥对自己的心思,但我只能是采取不理会的软态度拒绝他,我不想伤害他,就像我不想被任何人伤害一样。我同武哥根本没有可能,他是无法了解我的内心的,他不会有机会走进我的内心。
有些人,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基本上就可以判断,他是不是你在等的那个人。有些人,没有什么不好,可就是无法走进你的内心。武哥就是这样,他没什么不好的,但就是不适合自己。
我突然间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武哥之于我,大概就是我之于薛林,或者也包括舒意之。今日,我对武哥除了一点点愧疚之外,实在无法产生别的情感,大约,薛林对我也是这样,或许连愧疚的想法都不曾有过,舒意之就更不要说了,我和他之间原本就什么都没有,除了肾上腺分泌旺盛的时候有过一场单方面的胡思乱想,除此之外,我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深刻的交集。
“小雪?”
“嗯?”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你看你都撞柱子上去了。”武哥抓着我的肩膀,把我从一个支持天花顶的白色大柱子面前抢救回来,我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撞上去了。
“噢,没什么,谢谢武哥。”我轻轻甩掉武哥的双手,“我们往那边去看看啊。”
武哥没回应,我回头一看,武哥仍旧站在原地,两眼失神地望着我,那眼神是有痛苦的焦灼,我知道,这多半是因为自己了,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我必须提前回去,我不想让他跟我一样,陷入不可解的痛苦难题里。
“武哥,快点啊。”我极力摆脱掉自己的情绪,换上一副高兴地面孔,或者这是我唯一想为他做的事,也是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
“来啦!”他看我高兴,就跟着露出了笑容,虽然,我明白,这笑容同我一样,都是为了让对方高兴,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武哥,你帮我个忙吧?”
“嗯,好啊。你想我怎么帮你?”
“我想找一个在这里做海鲜生意的来自G城的叫刘大海的人,来了半年多的时间。他的老年父亲现在天心养老院,老人失去了儿子的音讯,情绪很躁动,我此次选择来这里,一半为了放松心情,更多的是因为这位老人。我答应了山伯要帮他找回儿子。”
“所以,你认为?”
“没错,我认为他应该不在这里做生意,至少,我来的这段时间,我仔细翻查了在龙城摆摊位的所有摊主的资料,查找不到他的,再者,各大饭店、酒店,闲散小贩什么的采购名单上也没有他的名字。所以,我想请你同公安局的人打听下,刘大海,来自G城的刘大海,是否还在这里,或者说他是否来过这里?”
“好吧,我打个电话给我的好兄弟,叫他帮我查一下。”说着武哥就掏出手机,走到一边,给他口中的好哥们打电话去了。
几分钟后,武哥收了线,回到我身边。
“我们大概过两天就会知道结果了,你耐心等等哈。”
“嗯。谢谢你,武哥。”
继续走着,龙城依旧是人声鼎沸,各种讨价还价的声音漫天飞舞。仿佛置身于大海之中的惊涛骇浪之中,可是,却很安全。水无法淹没我,我的头顶始终有足够的氧气,还能呼吸,还能思考。心痛亦是不能止住。
我已经想好了,要离开这里,我只要找到刘大海就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我在这里,比之前还要无力,无法排遣内心的抑郁,毕竟,这工作实在不是自己喜欢的。
几天后,公安局来了通知说,刘大海因为涉嫌非法交易,所以被拘留三个月。如今,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还有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出来了。我找到当地派出所,找到刘大海。跟他说了一下他父亲的情况,他听后,表情很痛苦,大约也是自责的,有点后悔的吧。我同他约定,他出来后立即回来G城,我会帮他的,我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及住址,交给了他。我留了1000元人民币在派出所,交给了武哥的好哥们刘荣武,希望能让他在里面不受欺负,出来时给他买张回G城的火车票。
其实,19日下午,我回去七天酒店的时候,就发现薛林已经退房了,他大约是回去G城了。奇怪,他此次在B城呆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这是与他原来的说法有出入。他说只是来考察下他的当事人的情况,也就一两天,可是,这么长的时间来,他都在做什么呢?
总之,一切该断的事情皆已得到解决,是时候离开这里了。离开之前,我应该再和龙城的人道个别。
11月24日下午4点,龙城大市场
“武哥啊,我明天就走了,以后都不会再来上班了。特地跟你道个别,以后恐怕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哈。我真的很高兴在这里遇到了你,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跟你在一起工作总是乐趣很多,你总是那么帮我,我很感激你,感激遇到你。希望你以后好好地生活吧,一切都好啊。”
武哥一言未发,他就那么盯着我,几番欲言又止。
“好吧,你走吧,我早知道,你在这里呆不长的。你走吧!我祝福你。”
午后的龙城人潮渐渐退去,武哥沉默的气息,我的愧疚,使这里渐渐变得亲切可爱,是不是我也舍不得离开这个我短暂停留过的龙城。我注定要走的。跟其他同事一一道过别之后,亦是该下班的时间了。还有一个人。我是不是该同他说声再见呢?
想着想着,我却不知不觉已来到了他的卖场。凌江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装,长袖的灰色圆领带帽的上衣,黑色的运动长裤,红黑色的运动鞋,还戴了个紫色的鸭舌帽。修长的身材,让他的这番装扮十分自在,既不突兀,又不普通。看着他与当日完全不同的态度,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生意,始终都未发觉我来了。看来他已经好了,那么我也该放心地离开了。
我转身离开,静悄悄的。我走得并不快,我大约总是在希望他能看到我,然后把我叫住。总要说点儿什么才走啊!毕竟,当天,你曾经对我做过那样的举动啊,难道真是什么意思都没有的么?哎!李雪,你真是够了!你在想什么呢?他抱你,你是那样尖刻地指责过他,说两人再不是朋友,如今,你还在想个什么呢?
凌江,他并没有看见我,也没有像我所希望的那样追上来,叫住我。也没有,也不会再像那天那样发疯地需要紧紧抱住我。我不再被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