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珉害怕打针吃药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就像许多孩子明明没有见过鬼,却怕鬼怕得要死一样。在她很小的时候由于经常淘气,家里长辈就用“你不听话就要打针吃药片”来吓唬她,结果是她该淘气照样淘气,可落下了害怕打针吃药的毛病。
顾月霜开始以为她发着高烧,还能有力气吵着打死不吃药就已经是极限了,他还真小看了郭晓珉。
当顾月霜端着第三杯退烧药站在床边的时候,他脸上,衬衫上已经沾满了被她推推搡搡撞洒的药水。
郭晓珉卷着被子缩在床脚,浑身疼得要命,也冷得要命,说实话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看着他手里装满了浑浊米黄色液体的杯子,她就好像白天见到了鬼。不过是个小感冒,用得着非硬逼着吃药嘛!她就不吃,看能不能死人。
看着她平时黑里透红的脸此刻血色尽失的惨白,顾月霜拧起了眉头。现在的情景让他想起很多年前,他的姐姐顾向葵,也是一个不起眼的感冒,也是同样固执的不肯打针吃药,结果转了肺炎,险一险就把命送掉了。他不明白药这种可以救命的东西,为什么她们要如此拒绝,难道非要住院了才知道严重么。
顾月霜转到床脚,伸手按住了被子边,拿出哄孩子的口气“这次我放了三勺糖,你闻闻,一点药味都没有。”
郭晓珉白他一眼“你,你少来这套,趁着我闻闻的功夫灌进我嘴里是吧?告诉你,我爸用过这招。”
见鬼的,平时也没发现她有这么多心眼!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再好言相劝“喝了你就好了,快喝。”
“就不!”郭晓珉打算故技重施,顾月霜就算脾气再好,凡事不过三,这一回他肯定会气得扭头就走了。
他不是傻子,郭晓珉在被子下面刚刚弓起胳膊肘,他一把就按住了“你再闹,我真的不客气了。”
郭晓珉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想要去打翻杯子,一击不成,她只能死死的闭住嘴巴,表情坚定那意思是你捏我鼻子我都不张嘴。
不就是一杯药吗,又不是鹤顶红,折腾这么半天他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我最后问你,喝不喝”
她不答话,生怕一张嘴药水就进了自己的嘴巴。
“你——”他像每次跟郭晓珉较劲一样,干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放开了手。
果然还是她胜利了,要比倔劲,还没有人是她郭晓珉的对手呢。郭晓珉瞬间松了一口气,但是她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见顾月霜一仰脖把满满一杯药水全喝进嘴里。啊?他生气也不用自己把药都喝了吧,难道还怕浪费了不成?
下一秒,顾月霜单手捏住郭晓珉下巴,弯下腰来,柔软的嘴唇贴到了她发烫的嘴唇上面!
天塌了,地陷了,地球裂开一道大口子,然后整个太平洋的水都倾倒进去,再然后九个太阳在里面翻滚——郭晓珉是这样感觉的。她从电视剧里面看到过男女主角用嘴巴喂水这种事,可打死都想不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对方还是这个比女人还美丽的顾月霜。
他的脸近在自己眼前,长长的睫毛,明亮清澈的眼睛。打从第一次看到他,她就知道这双眼睛是绝对不能多看的,在黑色眸子的深处,有一汪秋水,会把人吸进去...溺死。
顾月霜绝对一定是自己疯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搭错那根神经,居然会用嘴巴来喂药,恶俗,无比的恶俗,他不应该想那么多的,他只是,只是希望郭晓珉快一点好起来,千万不要变成肺炎。
可是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她嘴唇上的热度,他觉得自己是一块巧克力,快要被这种温度融化了。
“磨剪子唻锵菜刀~~”郭晓珉的手机突然响了,这个怪异另类的手机铃声不知道被佳佳等人取笑过多少次,此时惊的两个人惊慌地分开来。
“喂?”郭晓珉差一点就拿不住手机了,她可能是长这么大头一次用如此虚弱的声音接电话。
“六姐,我是晓涛,这是我新换的电话号码。”是小叔家的堂弟郭晓涛,“我明天跟长运表哥去平宁玩,你啥时候有时间?我想你。”
郭晓珉心虚的舔了舔嘴唇“我......”
电话里传来郭长运的声音“晓涛,别胡闹了,你知道你六姐是做什么的,哪有时间陪你玩。”
“咦?我婶子说要她去相亲嘛,我不管,反正我也要去看看未来的姐夫。”郭晓涛嚷嚷着不依不饶,他在家族里排老么,平日里让大家宠惯了,尤其是郭晓珉,在外面上学那些年每次回家也总是捡新鲜的玩意给他带回去。
郭长运已经抢过了电话“珉珉,晓涛会在我那呆个把星期,你要是有时间就出来聚聚,顺便我介绍我的同学许江涛给你认识一下。”
郭晓珉彻底没有体力再纠缠这件事了,草草应了几句,挂断电话。
屋里很安静,仿佛掉一根针都可以听见声音。
好半天,顾月霜干咳了两声,坐在床边无比自然的帮郭晓珉掖了掖被子,说“关上手机好好睡一觉,我就在旁边,你要是想喝水就叫我。”
“恩!”她迫不及待的闭上眼睛,再不敢往他脸上看。
刚刚......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太可怕了,她肯定是烧得迷糊了产生了幻觉。郭晓珉像在自我催眠一样的反反复复在脑子里说这句话,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噗通噗通,她以为自己难以睡着,事实上不过五六分钟她就在药效作用下沉沉昏睡过去。
她睡着了,顾月霜却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
郭晓珉一向睡相极差,自从两个人搬到一个房间来,每天晚上他起夜上厕所都要格外注意脚下,就怕一个没看到踩着她,最离谱的一次早上找不到人了,最后她是从床底下爬出来的。那次之后顾月霜给保洁阿姨留条,特地叮嘱一定要把地毯还有所有能钻的进去的角落都打扫干净。
刚开始她浑身发冷还能老老实实的盖着被子,等到出了一身透汗就开始不老实了。顾月霜拧毛巾的功夫,她已经快要将被子踹到床下了,他只好一次又一次的给她盖好。
清醒时的郭晓珉争强好胜,但她睡着了就马上现原形,磨牙,说梦话,什么都说,有时候还蹦出一句“妖孽,哪里跑!”弄得顾月霜哭笑不得。
也别说,她只有在睡着了的时候,才有那么点像女孩子。打从上次拍完照之后,汤汝佳就一直在用她练习修眉,最近手艺见长,这种弯弯的细眉倒是挺适合郭晓珉的。主要还是她闭上眼睛的原因,少了那两只目光炯炯的大眼睛,她的五官看着也柔和了许多。
顾月霜倚着床头而坐,轻轻挪动了一下搭在她头上的毛巾,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果真已经退烧了,看来雪颜给的药很管用。
郭晓珉像猫一样轻哼了一声,突然一翻身,两只手探出被子下意识的抱住了顾月霜的大腿,鼻子尖在他腿侧蹭了蹭,满意的发出细微的鼾声。她平时也这德行,枕头从来就不是用来枕的,不是抱着就是拿两腿夹着。
他尝试着想把她的手掰开,还没等到掰开,她的两条腿也缠了上来,看到过树袋熊抱树干没有?就是那么个姿势。
这回顾月霜不敢动了,他的脑海里以电影蒙太奇式的手法出现了一组照片,一组他死活不让冷岩交给孙宝儿的照片。照片上他抱着郭晓珉修长的腿,笑着,吻在她小腿上......
其实那套照片大部分他都是在没有记忆的状态下拍摄的,当初刚一看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个放肆狂野又大胆的人会是自己。
冷岩把郭晓珉变得很美,独特的美,也同时把他变得很陌生。
连顾月霜自己也必须要承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对自己的性别都感到模糊,似乎是男是女对自己来讲已经是无所谓的事,要不是郭晓珉一次又一次的挑起事端,他也许真就这样纵容自己模糊下去了。
他用指尖拂过郭晓珉的面颊,这是一张绝对真实不加掩饰的脸,而他却带着自己并不情愿的面具过了二十年,伪装的太久便忘记了自己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他很羡慕郭晓珉,由衷的羡慕她,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