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曼曼睁开眼睛,满头大汗地翻了个身。夏末宜人的凉风吹拂着窗帘,月色恰浓,那轻如薄翼的纱织料子承受不住似得抖落了一地的银华。
她愣了愣,翻转身子面对卧室光线阴暗的一面,未及阖眼,一阵大风忽的撩起窗幔,月华洪水决堤似泻如,一时间满室轻盈的荧光。
盯着恍惚隐约的天花板许久,她伸手摸索出手机,对着刺眼的手机荧屏顿了一下,然后飞快的点了一下。
话筒里嘟嘟声长久的无人应答,徐曼曼侥幸似的呼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把头缩到薄毯中,闷热呼吸不便的狭小空间。
不一会,天空之城的手机铃声凭空响起。
徐曼曼摸索着接通,含糊说道:“哦,晚安。”
“別挂,别挂。”男人连声阻止。
徐曼曼好像看到男人一副慵懒的摸样,听着他这般急切违和的腔调,转念间想,此刻那张脸上倒是一个什么样的的神情。
那般的心思一晃而过,徐曼曼忽然觉得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呼吸愈发沉重。
呵呵,话筒中传来一阵男人低沉沉的轻笑声。男人的笑声经过电波,如月光般轻盈而飘渺,却掩饰不住的得逞与得意,像是乘着夜晚的风,吹过窗拂过窗幔闯进徐曼曼的房间,肆意撩拨一室的银华,惊动了深夜的静谧祥和,兀自忽明忽暗的自由自在。
徐曼曼忽的狠狠掀起蒙在脸上的薄毯,她脑海一片清明,却眼睁睁看着一股股抑制不住的恼意由心口不可救药地漫上。
她静静听着,眼帘闭的紧紧的,手里死死抓着手机,心思千回百转。然而,除了越发用力而僵直颤抖的手指,当机般的身体仿佛做不了的任何反应。
她想着,我应该立即挂了他电话,然后关机。可是我刚才打完电话问什么不直接关机,呸,为什么一开始我要拨那个号码,我有什么要紧事非要这会儿说,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非要跟他说,丫丫的呸的,我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想这么多为什么。
她飞快得顺着自己思维逻辑,仿佛狂命奔跑在一座八卦迷宫。想到最后那个问题,像是一下子撞到南墙。
她猛然想到回头了,对了,我应该立即挂了电话。“脑袋有病,笑什么笑,挂了。”她还是忍不住撂下一句狠话。
“呵呵,是谁先扰人清梦的,你要挂了我电话,不是心里有鬼,就是想邀请我去夜探香闺。嗯?”男人有些低哑声音末梢愉悦地上扬,“你说,是哪个?”
男人轻描淡写中,徐曼曼缩回去已经要按到屏幕上的手指。
也对,这算什么,徐曼曼也觉得有些可笑,不自觉上弯的嘴角,挑起一弯冷漠隐秘的弧度。
男人不知廉耻的续道,“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这月色太好,我的声音太性感,以至于你这会儿心旌摇曳?”
徐曼曼望着随着月光浮动的窗帘,盯着沙曼上那隐约的一末荷花魅影,人平静之后就有些乏力,她轻轻叹了口气,“今天是不是满月?”
“不是,是下弦月。”男人意外地温柔,他轻轻老实地回道,“不过月色倒是出奇的好。”
“哦,知道了,早些休息吧,晚安!”
“宝贝儿,你就为了问这个?”男人的声音像小孩子般懊傷。
徐曼曼忽然觉得轻松起来,是的,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案。她只是突发奇想打了电话,因为好奇是不是满月。
“嗯。”她语调微不可查察地上扬。
“怎么半夜醒了?”男人听懂女人的情绪,不着痕迹地挑起话头。
“做了一个梦,然后就梦醒了。”女人心满意足地打了哈欠,说道,“早点睡吧。”
“梦到我了?呵呵”男人自动忽略最后一句,轻轻调笑。
“不好意思,我做的不是噩梦”女人淡淡的语调,不客气的回击。
“呃,天啊,”男人做作地惊讶道,“你竟然做了**,你在梦里对我做了什么?”
“闭嘴!”徐曼曼不禁撇撇嘴,男人一惊一乍的声音跟这么祥和的夜晚太不和谐了。
“好,我闭嘴,你说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嗨”她有点不耐烦起来,那是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见一个可大可大的蛋。”
“你不好意思说实话了,曼曼”男人柔声认真地说道,“真是做那样的**,我愿意让你美梦成真的,我愿意献身……”
徐曼曼打了个哆嗦,这风吹久了,身上竟然还有点寒意了,她把毛毯拉过来盖到身上,连忙打断,“周腾,你能正经点不,别恶心人了,行不?”
“行啊,那你说”
徐曼曼顿了顿便开口道,“我梦见我做了一个梦,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然后我就在一个交通瘫痪的十字路上醒了。我当时可着急,马上要迟到了,我打不到车,我在人群里挤呀挤啊,好多好多的人……”
徐曼曼慢慢悠悠地说的,周腾静静的听着,不时轻轻嗯一声,表示回应。
“然后,我就往那角落里走了……”徐曼曼感到一阵阵困意,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周腾,睡吧,我困……”
“曼曼,你要这么就睡着了,就混蛋了。”周腾不依不饶地刨根问底,“你梦见的那个蛋呢,你不是说有蛋么?”
“角落里有扇椭圆型门,那门的边框在暗处闪闪发光,”徐曼曼挣翻了个身,索性直接坐起来,懒洋洋靠着床头接着说道,“我打开了走进去,里面一片乌黑,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个闪闪发光的椭圆形,只有我的大腿那般高,然后我过去,用手捅了捅,门开了。我自然而然的走了进去,里面还是一片乌黑,我看到地上有一个鸭蛋那么大的椭圆型发光体,我用手捅了捅”
“然后,门开了,你走了进去,里面一片乌黑”周腾接道。
“是的里面一片乌黑,可是我看不到任何发光体了,我向身后摸索,黑暗中墙壁毫无缝隙,然后我用手使劲捶啊捶”
“然后”
“然后我那堵墙上敲了一个洞,外面的强光一下子扑了过来,我适应了好半天,最后才看到外面的情景。”
“?”
“世界在沦陷,全部化作流沙,席卷了,一望无际的雪景,遍地的奇形雕塑,银装素裹的树木。漫天漂浮漂浮物,也化作黄沙,全部塌陷,整个世界像漏沙般飞快般泯灭。”
“那座城堡也渐渐化作乌有,那个大殿一点点变成黄沙下落,然后光线就照到那个角落里,是个蛋,可大可大的蛋壳,一人高的蛋壳、一腿高的蛋壳先后化作流沙飞散。只剩下一只鸭蛋大的蛋壳。
“我不知道怎么看的,我只知道,我在一只脆弱的鸭蛋壳里面,外面是流沙吞噬掉的世界。我从蛋壳里那个歪歪扭扭的小窗户往外看……”
“看到什么?”
“我看到我在往一只鸭蛋里看。”
徐曼曼故意把声音压得尖锐而细颤,在夜色中划出像是粉笔在黑板上急速打滑的声音。
徐曼曼禁口不再做声,良久,对方也不回应,一时间只听得彼此的呼吸声。
半响,男人问道;“完了?”
“完了,刚才有没有吓到你,呵呵小鬼,”女孩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我醒了,然后看着屋里这么亮,我就想知道窗外面是不是满月。”
“不是,是下弦月。”男人不厌其烦地再次答道,他斜倚着大大的落地窗,站着三十六层的高层,身后的屋内灯火通明,对着天边的月亮轻轻说道,“我跟她的距离比你近。”
男人的声音很轻,柔和地宛如那抖动窗帘的月光。
“周腾,你说,会不会我这会儿还在梦里呢,然后真的梦到你了呢。”徐曼曼有些迷糊,“你说一个人怎么才能确定她是不是在做梦呢?”
“梦里的逻辑都是有错可查的,下弦月出现在农历月的下半月的下半夜,月面朝东,位于东半天空。你自己看看手机上的农历时间,往窗户外望望就知道了……”手机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
徐曼曼静默了一会儿,嗨,她对自己轻轻叹了口气,刚才怎么手一抖就那么挂了电话.
她在铃声中起身,走到窗前,把窗边挂起的深蓝色棉质窗幔拉了下来,捏住一角,从窗户的一头慢慢地走到另一头,脚下踩着跳动的月光,身后一寸寸无声的隐没在平和的幽暗。
黑暗中,刚才电话中那个柔媚如丝的声音一遍一遍的打圈。
“周哥哥,你真讨厌,跟谁打电话呢?”似嗔却娇笑连连,风情万种。
黑兮兮中,手机荧屏随着铃声闪烁,徐曼曼爬上床,躺好,接通电话。
“曼曼,我……”
极似迫切的声音,是要解释么,还是要辩驳,为什么要那个样子呢,有什么立场要那个模样呢,是什么缘由让你我能够在这种情景下,去进行这样一问一答的对话呢。
“周腾,”徐曼曼冷冷出声截断后,声音骤然平静到听不出气伏,“不早了,早些睡吧。”
男人不再开口说话,只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几近相贴的呼吸一下重过一下。
“说好的,不是吗?”徐曼曼轻轻笑着说完,关机,拉上薄毯盖到脸上。
果然不是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