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总，这路修的还不错吧？”一个道路监工，尾随着黄一鸣走在沈阳路的施工路段上，讨好地问到。
“不错不错。”黄一鸣说着，低头看了看被施工扬起的灰尘覆盖着的崭新皮鞋，“但是，小毛啊，修路这事弄好了，后续工作要跟上。”他接着指示。
监工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呵呵，您放心，工程审计那边我都已经开始打点了，保准按时过关。”
“那就好，那就好啊！”黄一鸣背起双手，继续往前走了走，看了看天，“鬼天气，这么热！”
“黄总，天热，咱就不看了吧，回头我去给您汇报！”毛监工又一次见机说话。
“好啊，那就辛苦你们啦！”黄一鸣满脸的高兴，早想结束这个无聊的工程视察。毛监工慌忙抢先一步，跑到黑色丰田皇冠旁，打开后座的车门，黄一鸣跟着低头爬了进去。
黄一鸣，怀宁市顶好工程公司总经理，这几年凭借着不断地向周志军进贡，逐渐拉近了与骆成斌的距离，得以承揽不少诸如新建农村四级公路、建造村村通的水泥桥之类的小工程，最近一次接手的工程一改以往的农村线路，而是怀宁市沈阳路维修工程，让他着实费心了一把。
坐在开着空调的车里，黄一鸣全身毛孔收缩，顿感舒畅，不自觉地闭上眼睛，跟着车里播放的《爱情买卖》不着边地哼唱起来，爱情不是做买卖，想买就能买，如今我来做买卖，就有野花采……
“老板，您有电话。”司机看了看后视镜里，还在享受着自己五音不全的哼唱的黄一鸣，向他提醒着。
“嗯，知道了！”黄一鸣不耐烦地答应着，瞧了瞧手机上的陌生号码，态度生硬地对着话筒说，“喂，你谁啊？”
“你好，我是市纪委监察局裴守东。”
“哎呀，裴局长啊，你好你好，不知您老有什么指示啊？”黄一鸣立刻改了腔调，尽力讨好地问。其实，裴守东倒比他小了几岁。
“我们有点事情想和你品茶一叙，不知方不方便？”
“呵呵，方便的，在哪，我即刻就到！”
“南大街亨利茶庄二楼普洱厅，恭候黄老板。”
“好，好！黄某马上去！”黄一鸣一时慌神，竟忘了如何回答。
挂了电话，黄一鸣抹了抹额头上刚渗出的汗，“妈的，这茶他妈是好喝的吗？”
对着前面的司机便嚷，“不回公司了，去亨利茶庄！”
***
南大街过去曾是怀宁市LC区，至今还保留着不少上世纪70年代建起的老商铺，只是这些旧楼早已换了新面貌，里面的商家也由过去的粮油食品店改成了新潮服装店，中间那一条老巷则扩建成了商业步行街，繁华热闹倒也略胜过以往。
南大街最东边的转弯处，是周边居民经常晨练的楚天公园，公园里一汪人造湖水环抱着一个天然中心岛，过去是个小土丘，现在填平一些后隔着湖水只有一条木板桥与公园的主路相连。岛上除了几座乱石堆成的假山，便是一个以竹制为主的仿古建筑，正前面的门牌上刻着的是“亨利茶庄”四个大字。这里，娴静优雅的环境，公道实惠的价格吸引了南大街不少业主在繁忙之余赶来喝上一口清茶，一来心情落得个休闲，二来也是生意场上交谈的好场所。而独有一间，每次都坐着特别的人，这间就是普洱厅，市纪委定点“请喝茶”的所在。每每纪委的同志，都会将已经初步掌握证据，需要进一步配合交代的重点调查对象邀请到这里，通过促膝长谈、感化心灵，让那些已经落下贪污腐败痕迹的官员主动和盘托出犯罪事实。在这里，怀宁市纪委出色地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反腐案件的前期调查工作。
然而，7月28日，第一个走进普洱厅的谈话对象则是黄一鸣。
黄一鸣腋下夹着小公文包，慢慢走在嘎吱作响的木质楼梯上，不知怎地，以前也曾跟生意上的好友多次来这里喝茶，今天踏上楼梯，却总觉得比以往晃悠地厉害。踩上楼梯口，他又站好定了定神，紧夹着包，用空出的双手使劲提了提本没有任何松动的裤子，看着前面第四个房间，他不禁深呼吸了一口，大步走了过去，如果换在抗战时期，则很有可能让人联想到要去RB侵略军那里告密而又内心极度挣扎的汉奸卖国贼。
慌里慌张的黄一鸣，头脑糊涂地倒是连敲门的步骤也省了，直接将门推开一条缝，把脑袋探了进去。
坐在里面仿古木椅上正轻轻谈话的凌建国、裴守东、董刚几个人见着这突如其来的一颗肥硕的脑袋瓜，倒有些纳闷。“想必是黄一鸣黄老板吧？”凌建国首先发问。
黄一鸣挪进整个身子，简单整理了衣服，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正，正是！”
“这两位是我们省纪委的凌处长和董科长。”裴守东向黄一鸣介绍。
“凌处长好，董科长好。”黄一鸣平时见着下属趾高气昂，看见穷人冷脸相对，若是遇见省、市一级的官员或是对他生意有用的企业老板，便会霎时来个180度大转弯，低头哈腰、阿谀奉承十八般讨好的武艺全都用上。此时此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而且做的还十分到位，那语气估计就差弓腰去帮着擦皮鞋了。
凌建国示意他坐下，服务员走进来问起，“请问需要什么茶水？”
“给我们上莲心茶吧，味虽苦却有益！”凌建国提议，服务员记着退了出去。
“听说黄老板是我们怀宁市的建筑业红人啊，最近搞了不少工程吧？”凌建国转脸便直接开始问。
“都是托怀宁市各位领导的福，我们小本生意才能勉强维持的下来。”黄一鸣跟着回了这么一句所答非所问的客套性的话。
凌建国看着坐在对面这个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想想还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效果会来得更好些。
“那你就给我们说说你最近搞的几个工程吧，如何参与招投标，如何成功竞标？这期间中兴集团又给你什么样的帮助？”凌建国暗暗提示他。
黄一鸣简单列举了从去年年底的卢集乡与南李集乡之间的四级公路改建工程到今年4月承揽的沈阳路改造工程。“但这都是我们公司凭借自己的过硬实力参与竞标，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帮助和指点啊。”黄一鸣临了不忘解释一下。
“那我想应该是中兴集团得到了你们的帮助和支持。”凌建国的话语紧跟上。
“中兴集团裴局长是知道的，那可是怀宁的大公司，在建筑界数一数二，哪里还会需要我们这小企业赞助啊。”黄一鸣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那为什么这么大的公司还会频繁向你借钱？”凌建国双肘支撑着桌子，将手抱拳托起下巴，凑近黄一鸣问道。
“借钱？”黄一鸣回想起前段时间市纪委曾抽调公司部分账目查看，忽地眼珠转了转，眯起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微笑地对着在座各人说道，“呵呵，各位有所不知，我们这个行业很多时候需要自己垫资，才能将工程继续下去，不管是大公司还是小公司，都有钱周转不开的时候。没钱怎么办呢，借啊，现在银行贷款利息那么高，手续又多，到不如兄弟之间临时借着，利润收回来时再还也不迟。虽然都是建筑公司，但他们财大气粗，和我们做的工程基本不属于一类，也就不存在竞争，借钱也就无妨。”说完，黄一鸣背靠椅子，双手舒服地搭在扶把上，对本次的应答，他从心里觉得十分满意。
“但据我们所知，这几年中兴集团向你借的款从没有还过，而且基本都在1年左右就做了坏账处理。”凌建国还想让黄一鸣最后主动说出与周志军、骆成斌的幕后交易。
“没，没有的事啊！”黄一鸣几乎要站起身来狡辩。
凌建国见他如此回答，便示意董刚将一摞复印的材料放到黄一鸣的面前。
“这是你们公司从2006年到现在的往来明细账复印件，短短5年，竟有13笔累计总额416万元的应收账款成了收不回来的坏账，而这些账款的唯一借款人就是中兴集团。”凌建国一改刚才温和的态度，严厉地向着黄一鸣，“还请黄总就这一情况给我们做出合理的解释。”
黄一鸣慌张地翻看着一张张复印件，沁出的汗珠逐渐聚拢，滚下额头顺着下巴，滴在纸上。
当他抬起头时，已是脸色发白，汗如雨下。“凌处长，我说，我什么都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