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羿明被送入全市最大的综合性医院时,他也没有从昏迷中醒过来。在急救室经过简单处理之后,羿明接受了一系列的检查,而匡筱怡只能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一股焦躁感主宰了内心。他不是很厉害的异能人吗?怎么会在这种交通事故里翻船?是他之前就在吹牛,还是他自身异变的情况比想象中的更恐怖?哒哒的鞋声在走廊上响个不停,直到羿明被推出检查室的大门。
“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匡筱怡立刻迎上去问道。
“请尽量冷静下来。”这位检查科的医生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的脑部受了重创,似乎有异物扎进去了,而且还不浅……深度昏迷的状态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改善,情况不太乐观……”
匡筱怡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追问道:“要做开颅手术吗?”
“这个倒是可以,只是……我们医院脑外科的病房都住满了,重症监护室也只剩一个床位,恐怕无法安置。你是他的家属吧?我建议你最好尽快转到一个小点的专科医院去。”
匡筱怡有些不解:“不是说重症监护室还有一个床位吗?”
“这个……那是一个双床位的病房,已经先住进去的一位病人包了下来。”医生有些为难地说。
“市内还有其他脑外科更好的医院吗?”
“从设备和医师来说,全市的脑外科还是我们医院最好……”
“那我去和那位病人的家属谈一下吧。”匡筱怡认真地说,“请他让出那个空置的窗外。”
医生为难的脸色愈发尴尬:“这个……呃……”
在这位医生的带领下,匡筱怡来到了那间重症监护室。病房门口守着一个表情冷漠的男子,正时刻注意着走廊上的情况,散发出一种不太友好的气息。
“还是转院吧,小姐。”医生的声音有些哆嗦,“里面那位病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人……听医院高层的人说好像是**的,所以还是别惹他们了吧……”
匡筱怡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守门的男子,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她还是无法怀疑羿明在浮夸着什么。无论是为解除炸弹危机做的努力,还是对刚刚发生的车祸所做的预判,都不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的痴人癫语。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才让他陷入了这种危险的境地。
匡筱怡决定回报羿明一次;这次不仅仅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心驱使。
“**?真是太巧了。”匡筱怡镇定地对医生说着,一边向重症监护室的房门走去,“作为一个自由撰稿人,这种接触的机会可不多。”
守门的男子很快就发现对面那个一直观察着他的年轻漂亮的女子走了过来,他立刻挡在门前站定,待她靠近之后,才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我……”
匡筱怡突然想起之前羿明说过的话:别随便说我是你男朋友啊。
“我哥哥他受了很重的伤,需要住院治疗。”匡筱怡用尽可能诚恳的语气说道,“只有这个医院才能救我哥哥,但是病房都住满了。听说这里还有一个空床位,请问能让我哥哥住进吗?”
如此清秀脱俗的女子用柔弱可怜的声音乞求着,几乎能缴械一切男人的心理抵抗。但是这个守门的男子内心和表情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走开。”冰冷的回答,“主人需要绝对安静的休养。”
“但……但是转院的话,我哥哥一定会死的啊……”
虽然是演技,连匡筱怡自己都有一点点入戏了。走廊上的一些病人家属投来围观的目光,似乎都对匡筱怡感到同情。但守门的男子硬是没有一丝松动。
“快去转院吧,至少还能多活一会儿。”
匡筱怡眉头轻轻地皱了下,一咬牙,原地蹲了下来,直接捂着脸啜泣了起来。围观的其他病人和家属更多了,指点着那个男子议论纷纷。事已至此,连明知匡筱怡可能只是在演戏、一直在旁边小心翼翼看着这一切的检查科医生都忍不住走上前来扶起匡筱怡,对守门的男子投去鄙夷的目光。纵然到了这样的地步,男子的脸上也只有一丝冷漠,看不到哪怕一丁点儿别的感情。
突然“咚——”的一声,男子身后的房门传来了沉闷的声响。男子立刻快速而无声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又立刻把门关上。匡筱怡停止了假啜,稍微靠近一点房门,似乎能够听到里面有很轻的对话声。很快,门再次打开,板着扑克脸的男子看了看匡筱怡,再次用低沉的声音说:
“主人说你哥哥可以住进来。”
突然的转机,匡筱怡顿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男子。
“啊……好的,谢谢……”
……
很快,羿明进行了第一次开颅手术并住进了那间重症监护室,匡筱怡这才看到原本住在里面的“主人”,一个美丽而成熟的女子,颇有风韵的脸上游荡着一阵阵冷漠的气息,就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气质一般让人难以接近。若是除去这层孤寒,再把一头精悍的短发留长,必然是一位倾国倾城的万人迷。她的床头没有名字,对着床脚的墙上挂着一个飞镖盘,几只飞镖放在她的床头,还有一只插在房门背后,那肯定是之前那一声“咚——”的来源。再想想门口那位大哥,这个女人或许真的是一位有来头的人物,绝对不简单。
但是匡筱怡并非真的有闲心去“取材”。羿明还没有醒过来,从明哲保身的角度来看,安安静静地照顾好羿明等他醒来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她还完全不明白羿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从医生的口中得知,他的情况其实相当遭。最坏的情况下,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
难道要我照顾你一辈子?匡筱怡看着羿明仿若平静睡去的脸叹了口气。不是要用大量的秘密换来我的帮助吗?不是还有一些听上去有些让人觉得恐怖的事情要做吗?为什么现在却以这副模样躺在我面前呢?匡筱怡轻轻地抬起羿明的左手,褪去手套,暴露在眼前的那只白洁的手显得异常凄美。坐在羿明身边,抚摸着手腕处明显的断层,匡筱怡愈发觉得茫然了起来。她放下羿明的手,不经意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小姑娘。”
隔壁床上的女人发话了,这是匡筱怡第一次听到她说话,语气和门口那位负责守卫的男子如出一辙,低稳而冷漠。
“啊?”匡筱怡简单地应着。
“你哥哥会醒来。”
并不是否定句,也不是疑问句。自出事以来匡筱怡心中被压抑的好奇心又稍微涌动了起来。
“哦……”即便如此,一想到对方可能的身份,匡筱怡还是只能平淡而低调地应着。
“你看他的心率。”女人的目光投向羿明身边的仪器,“和一般病人比他的心率明显要快一些。他也一定心有所挂,努力想要醒来。”
“嗯。”
女人重新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对面墙上的飞镖盘:“你一定很爱你的哥哥吧。”
听到这句话,匡筱怡顿时非常想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叫出声来;她暗暗地抽搐了一下,努力把这种被看起来会很奇怪的举动强行压制了下去,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掩饰起来。
“我也曾经有一个哥哥,一个为他哭过的哥哥。”
匡筱怡的双手捂得更紧了,全身也忍不住颤抖起来。这……这是完完全全被误会了吗!?虽然此刻匡筱怡全身都漫布一种“超囧”的感觉,但这种姿态在那个女人眼里更像是在动容地哭泣着。
“会好起来的。”
女人收回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右手准确地拾取一支飞镖,咚——正中红心。
当天晚上,匡筱怡就在重症监护室里呆了下来。门外的男子看她的眼神依旧冷淡而危险,只要离开重症监护室,一些缭绕不绝的不安感就会笼罩匡筱怡的内心。趴在羿明的床边,一片宁静的黑暗之中,疲倦的匡筱怡渐渐沉睡了下去。她完全无法预见,这样的情况到底会持续多久。之前抽奖的金额勉强能挺过一期手术的费用,但是之后该怎么办?钱?住哪里?继续照顾羿明吗?算了……明天再想吧……
第二天的情况远远出乎匡筱怡的预料:羿明的情况突然恶化,不得不立刻接受第二次手术。当他重新回到病房时,主刀医师黑着脸对匡筱怡说出了一番残酷的话:虽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了,但是醒过来的希望渺茫,很有可能会一辈子躺在床上,永远也无法再找回自己的意识了。
“不可能……”
这次隔壁的女人没有再和匡筱怡答话,只是默默地用一支又一支的飞镖扎入数米远之外的红心之中,在最后一支飞镖刺入重症监护室的房门背上那唯一一个点上时,门外的男子才会进来,重新将飞镖取下放在女人的手边。
匡筱怡在羿明的身边出神地坐了一个下午,直到照明灯熄灭了好久,她才意识到此刻已经重新入夜。隔壁的女人已经平稳地睡去,均匀的呼吸声在死寂的屋内隐约可闻。羿明依旧宛如昨天一样躺在自己的面前,看上去既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已经失去生命了。仪器上的数据和昨天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让人产生一种“羿明从未遭遇过威胁生命的事故”的幻觉。整个房间就如同羿明一样,一起陷入了深度昏迷。匡筱怡慢慢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捏住羿明的手腕,几滴眼泪不经意地打在羿明的手上。
“你这是……要让我如何是好啊……”
黑暗中,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手倏然按上了匡筱怡的双唇。在匡筱怡做出条件反射之前,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一丝不落地传入匡筱怡的耳朵,让正要惊叫的匡筱怡僵住了。
“当好病人家属的角色就行了……爱我的妹妹,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