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贼,挡在这里做死么!还不快让开!”万劫谷前院,怒色难掩的温青青正对着挡在身前的白衣少年大声呵斥。
这两天可真是晦气,这个贼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来挡我的道?温青青这般想着,心下煞是恼然.
虽则她不知道面前这看着就生厌的家伙在耍着什么心计,不过现下并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钟灵境况难料,好不让人担忧,还是早些知会那钟万仇为妙,哪会有半点闲心陪着眼前这莫名奇妙的挡道者磨蹭半分?
“快些让开!”温青青恨恨的呼喝一声,却又对上那张定定不动的笑脸,心中怒意蹭蹭的往上冒。
恼人的就在这里,面前这少年偏生不知看人脸色,温青青几番呵斥,他全然不理会半分,只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相对,也不避开。温青青眼看着当下似乎找对了地方,却是被这少年挡住去路,难以前进半步。
温青青恨恨一瞥,猛的向前跨了一小步,肩上用力作势撞去,却没想到这少年却好似没看到她的动作一般,半分也不在意的立在原地,定定的挡在道前,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眼看着这般客气手段亦无半点用处,温青青恨恨的止住步子,威胁的目光钉子般朝着那少年脸上射去,耐心极速地消磨。
阻路的这白衫的少年看起来约摸十三四岁的年纪,穿戴却颇为成熟老气,手上摇着一面折扇,脑后扎着一条飘扬的头巾,脚下步伐变换,死死地挡住温青青的去处,眼中满是笑意,摇头探脑的模样,颇有几分和年龄不称的流连酒肆江湖的风流少年郎模样。微微虚起的一对眸子中,毫光湛然,有心人却是能在这之间隐约见出那欧阳锋的几许影子。
天南地北的,十几年困守石梁派的温青青自然不曾见过西毒宗师,也不愿理会眼前少年到底何许人也,若不是见他大模大样的呆在这万劫谷说不准和钟万仇有些牵扯,至始至终心下尚保留着三分客气,早就一掌招呼过去了。
温青青尚在忍让,可是对面的少年却又挑衅似的说起话来。
“咂、咂、咂!叔父果然没骗我,长得还是过眼,不过脾气实在是太坏了点,和早先知会我的大大不同,我说,你就算自己生气,又怎么能直呼自家父亲的名字呢?诶,看来还得劳烦我以后费些心力,好好调教一番了!”白衣少年口上花花,眼珠子乱转,尽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狭促的看着面前的温青青脸色越变越差,正中下怀的欣喜目光一闪而过。
如果这少年只是想触怒温青青,这下可真真是得偿所愿!以温青青的脾性哪里会忍受得了这种无礼的话?尚不提转眼之前,她还在大骂天下的男子只是一般。单只说现在,温青青心下正因小姑娘钟灵的境况而万分忧虑,心中郁气蓄积几乎到达顶点……哈哈,居然有人胆敢当场调戏!?
撞上门来送死,真是挡都挡不住。
她温青青本就不是个温婉的性子,当下冷冷一笑,再也忍之不住,挥掌便朝着面前少年打去,而那少年却早失了先前的淡然,到似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傻在当场,空张着大嘴,迎面看着自己先前还不断扫视的那只纤纤玉手带着风声不留情面地挥来。
“哎哟!小心!”两三步跨出门口的钟万仇蓦然抬首,正见瞅这么个场面,心下大急。
万劫谷主自识得那少年的身份,正是白驼山庄的少主人,叫做欧阳克的,乃是西毒欧阳锋的侄儿!虽则不知这边到底如何会起了冲突,可那欧阳锋此刻还在自己身后的厅堂中坐着,眼瞧着温青青这一掌的力道,钟万仇心中暗呼不妙,如果打出个好歹,不管前因后果,眼前之事可是万万收不了场了!当下这万劫谷主不由得背心发凉,一面大声喝着,一面向前抢去。
不过此次钟万仇却是大大的错眼!许是刚才在厅堂之内震乱了思绪,恍惚之间又听到女儿出事的坏消息,这片刻竟没想到,堂堂西毒的亲侄儿,怎会是个不通晓一点武功的文弱少年?
另一面,眉头紧皱的温青青自然看到从对面冲出来的钟万仇,她心下自是有些生气,不过也知道轻重缓急,再加上看到面前少年避闪不及似乎痴傻一般的模样,手上也自收了两分力道。不过,嘿嘿!要让青青大小姐就此收手,那也不可能!敢在她温青青面前轻佻的小贼,哪个没有吃点教训!
“钟……”小姑娘钟灵境况不明,温青青心下正焦急,也没有太在意面前这少年,抬头就要知会钟万仇他宝贝女儿的病情,谁知刚刚喊出第一个字,后面的话却再也接不下去。
温青青和这少年并无嫌怨,匆忙间动手旨在小小的教训,注意力亦不曾怎么落在这少年身上,全然没注意到在她张口喊话的那一瞬间,面前的那白衣少年已然变了一副表情,脚步一顿,身体顺势微微后仰让温青青志在必得的一掌挥在了空处。
蓦然发现一掌挥落空处的温青青心下一惊,咽下口中话语,重新转回注意力,然则此刻已然反应不及,那少年全然没有一开始被吓到的痴傻模样,灵活的双手青蛇一般立起、伸展,顺着温青青尚未收回的手臂盘绕而上,毫不顾忌的朝着她的胸口探去。
这时再对上白衣少年那本就带着几分狡黠的双目,笑意盈盈,目光闪动,大有奸计得逞的得意之色。此次却换做温青青满脸愕然,大张着嘴,眼睁睁的看着本就相距不远的少年一步两步就欺到身前,双手朝着自己的胸口探去。
要不怎说,这江湖险恶呢?
白驼山少主欧阳克,果然一代淫才,小小年纪已初现峥嵘!
“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
天不从人愿。
不过电光石火之间,眼看就要得手的白衣少年却是一脸愕然的坐到在地,右侧脸颊之上五个指印烙铁烫上一般清晰。
那欧阳克头晕眼花的抬起头,只看到万劫谷冰冷的阳光之下,一个风姿不凡的少年正傲然站立,隐隐地将先才自己欲要轻薄的那女子护在了身后。
“许久不见了欧阳兄!”少年略略颔首,对上了刚刚跨过院门的西毒宗师,双目湛然有神,正是先前还一副伤重不醒模样的慕容龍陳。
“你……”温青青浑浑噩噩的看着她心下最不愿见到的人挡在了面前,张口欲言,立刻又被慕容龍陳挥手止住。
堂堂西毒的脸面岂是好挑衅的?况且,刚才伤在自己手上的那人……怕不就是欧阳锋的“亲”侄子,欧阳克?慕容龍陳和欧阳锋并无太大交情,从父辈往上说,慕容博威震天下的时候,欧阳锋才开始崭露头角,亦是无甚什么往来,不过已然动了手,慕容龍陳便不再想着回避,隐蔽的收起胸中不适,挺直身躯,稳稳地挡在温青青的身前,不显半分伤重的模样,目光炯炯有神地戒备起来。
“……呵呵,没想到六年不见,时许夸夸其谈的黄口小儿,而今也长成了。”欧阳锋倒是记忆超群,转瞬间认出当初蝶谷大会上一面之缘的慕容龍陳,也不动手,定定的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说着话,一面伸手捋了捋颚下飘飘的髯须,语气悠闲自得,似乎根本未曾看到他那个仍坐倒在地上的面色青白变幻的“亲侄子”一般。
“叔、叔父……”
“闭嘴!”
欧阳克委屈至极地仰首大叫,却被欧阳锋一口喝止,眨眼间拎到了一旁放下,厅堂中余下的几人亦是鱼贯而出。
“王……青青姑娘!麻烦告知小女出了什么问题!”眼下并未生出祸事,钟万仇再无心理会其它,想起温青青之前的呼喊,急切的转头询问道,不过这一开口才发现失礼至极,他钟万仇平日谨遵夫人教诲,对夫人大人和灵儿之外的女性并不刻意交谈,结果几面之下这才省得,自己只听闻过慕容龍陳曾叫过青青二字,慕容氏和王氏累世交好,先前他胡乱套了个借口诳走段延庆,眼下一口叫了个“王”字,却是连眼前这女子的姓氏都不明了,一时间脸色莫名的有些燥红。
果然,略略受惊的温青青听闻钟万仇的称呼,本就显得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差了些。
“呵呵,钟谷主毋须太过焦急,灵儿姑娘怕是旧伤未复,体内寒气甚重,我已经替她梳理过内息,不过先前因寻不着钟谷主,所以安置在青青歇息的那间屋子内。”没待温青青出声,慕容龍陳已经接过话头,前者心中自又是一阵恼怒,眼看着钟万仇头也不回匆忙离去,温青青恨恨的跺跺脚,转身也想要跟上去。
慕容龍陳愣了愣,不太明白之前还伏在自己怀中哭泣的温青青为何突然又变得这般不假辞色,却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温青青的手臂不让她离开。
他还记着晕倒之前的境况,哪里又知道这转眼间,又有了许多变化。
“你、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温青青嫌厌的瞪着慕容龍陳,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反而几次挣扎不开后,忿忿地低下了头颅。
慕容二公子却没心思和温青青解释,他虽则年轻,却头脑聪敏,已然觉么出几分不对,钟万仇交游广泛,这万劫谷来个客人也不甚稀奇,要说欧阳锋携子来万劫谷作客,实属寻常,可是除去蝶谷大会,一向谨守桃花岛一步不出的东邪黄药师居然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万劫谷,期间深意自非寻常。
而另一边拄着双拐容貌奇特的青衣怪人煞气十足,看上去到颇为眼熟,连着他身后俊秀的和尚,只怕都不是平凡人物。
慕容龍陳心中暗凛,对着温青青使去眼色,回头一一拱手见礼,目光一闪,又特意转头向带着面具的黄药师恭恭敬敬的做礼道,“呵呵,黄师,当年蒙您点播,受益匪浅!却不知又得何事惊动,今日遇见,着实荣幸、万幸!”
黄药师冷哼一声不置一词。可惜有面具遮盖,看不出分毫表情,不然他人也能见出丝丝喜色从他东邪的嘴角露出。
慕容龍陳生来便和人不同,六年前趁着垂髫童子那可爱面貌的便利,游走在一众前辈高人、佳人俊彦间,可不知占了多少便宜,得了多少人喜爱,说来他初次学习音律便是在蝶谷的那半月间,赖着黄药师等一众名流着手启蒙,才学会了几分萧艺。若不是这半师之谊,再加上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微妙心思……嘿嘿,以他慕容龍陳眼也不眨,厚颜与欧阳锋平辈论教的态度,也不会与黄药师这般恭敬。
不过慕容龍陳小心恭敬的模样放在欧阳锋的眼中自是惹得西毒频频皱眉。
“慕容小子,当初到是问过你,为何单单对药兄这般恭敬,你不答我,没想到数年不见,还是这般,哼!”立在一旁的欧阳锋冷言笑道,语气却颇有两分亲密的意思,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呵呵,欧阳兄言重了,父辈余阴,让我区区慕容龍陳得幸能与列位宗师平辈相交,小子私下里实在深感惭愧!不过,你我说来尚有几分亲戚关系,辈分正相当,若不叫声欧阳兄可不就见外了?嗯,黄师于我有教导之恩,我们各交各的,并无妨碍!”
慕容龍陳拱手应道,心中早就笑开了花,嘿嘿,傻蛤蟆,难道少爷我要告诉你缘由就是你太没用只生了个小子吗?这样想着慕容龍陳又斜眼向那欧阳克瞟去。小贼儿先前倒是打得好主意,这会儿却只能诺诺的站在不显眼处,小心地给肿起的脸上敷药,龇牙咧嘴的显然是痛着了,唯有那双晶亮的眼珠狠狠的对着他慕容龍陳这个罪魁祸首的方向。
“哼!”温青青嫌恶的看着这假笑不止的慕容龍陳,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她可不管什么东邪西毒,只觉得现在被慕容龍陳紧紧的握住双手,全身上下万分的难受,可真是看什么,什么不顺眼。慕容龍陳更是大惑不解,暗付自己一路从房间中跟着温青青走到此处,当是没有错过什么才对,她先前还关切地在装睡的自己身上搭了方丝巾,这会儿怎么又开始闹脾气了?满心疑惑的慕容龍陳正想回头问问温青青又是何事不顺心意,却没料到自己在这万劫谷却是大受欢迎,马上又有人走到身侧与他招呼起来。
“呵呵,江南慕容富甲天下,这位慕容家的小公子,老夫久仰了!”眼见这身份重要的慕容公子苏醒过来,段延庆终于也有些耐不住寂寞上前一步插话道,只是心中犹自可惜道当下钟万仇却不在,无人牵线搭桥,平白的关系远了许多。
铁拐声令人侧耳,加之段延庆口不能言,腹语术天然带着一股冷意,蓦然响起,险些没吓着慕容龍陳,待他回头望去,却发现正是那拄着双拐的青衣客。
“老夫段延庆,说来惭愧,不肖之身正是大理上德帝之子,粗陋之人,已经做这孤魂野鬼十六年了。”段延庆急切的挑明了身份。全然不在意周围数人暗暗皱起了眉头。
大理上德帝?一个死鬼皇帝,好了不起么?这老鬼一面点明了出身,一面又自嘲粗陋,放低了身价,显然别有居心。
也怪不得段延庆这般急切,如之所言,他现下的境况正犹如孤魂野鬼,尚且已经十六年了……
当真是极长、极长的年月——特别是对于一个活在仇恨中的人来说。
按理说段延庆已忍受苦痛如此之久,当不是现在这般没有耐心的性子,但是眼下对着这可能大有助力的慕容世家公子,落魄之人从不掩饰的野望火焰般燃烧起来。
世人便是这般,越贴近希望越是不能自持,何况他段延庆还飘零江湖整整十六年?
从匍匐地下与野狗竞食,到能够拄着铁拐直立行走,段延庆日日夜夜无不想着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眼看心中计较或能达成,一时间真是难以安定,止不住心中的激荡孟浪了一把。只是暗恨时运依旧不济,那钟万仇说好要替自己引荐关说,却在这关键时刻跑了个没影。如若不然,但凭借着自己对这慕容二公子的援救之恩,事情也会好办的多,反不会显得现在这般突兀。
其他人倒无多少反应,倒是慕容龍陳微微一愣,被勾起了些许回忆,稍稍记忆起这青袍怪客是何许人也,当下心中暗凛,原来是传闻中的四大恶人之首恶贯满盈段延庆??
慕容龍陳知闻这恶贯满盈的大名更早于段延庆本人,只是江湖初会,这世上倒是还未曾有过四大恶人的名号,不能不说是一番奇妙的际遇了。
“原来是皇室贵胄,失敬失敬!”
慕容龍陳这一段话却是说得陈恳至极,没有分毫讽刺之意,然而究其缘由,却在于他慕容二公子不想和这大理遗民深交。这一世小小慕容龍陳成熟了许多,自然明白这些名正言不顺的家伙麻烦所在……便如他慕容世家一般,前世可当真收获了不少骂名。所幸他倒是从未想过也无什必要参与进去,所以礼节虽然齐全周到,却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呵呵!慕容公子见外了,江南风景宜人,只可惜老夫在彼没个居处,每次乘兴而去却只能匆忙而返。如今有幸认识了慕容公子,想是下一次多了个可以叨扰的地方,终是能尽兴游玩一场了。”段延庆到底不是傻子,知晓事情还得一步一步来,立刻就转了口风和慕容龍陳攀谈起来,言辞圆滑老练,一点也见不出面容的狰狞可拍,让人难以生出拒绝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