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百毒不侵
顾王圆睁着双眼死死瞪着皇极烈,殷红的鲜血汩汩地从他喉间流出,触目惊心地流了一地,动了动嘴唇,终究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便圆睁着双眼咽了气。
苗疆圣使瘫坐在地上,涌满悲伤的眼睛一直看着莫天祁,泪流满面。莫天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却充满了憎恶。
月落突然觉得悲哀,即使自己从未爱过,但从这苗疆圣使的眼神便可看出,她定是爱极了莫天祁,否则怎会有如此悲痛欲绝的眼神。只是,据归尘所述,七国大陆虽是有纷争,但苗疆却是千百年来都与七国大陆进水不犯河水,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助顾王谋反,插手七国大陆?
月落看着被带走的苗疆圣使,眉间微蹙,扶扶背在身后的青木琴,回头去看皇极烈,却看见那双幽深的眸也正看着她,便扯开一个笑容回应。
“倒是我多此一举了,原来太子殿下早有准备,正等着请君入瓮。”
“不管怎么样,女人,这一次我还是要谢谢你。”
一听这话,月落眉间蹙得更紧。“喂,我有名字的。”
皇极烈笑了,衬着他一身淡雅如兰的气质,那足以荡人心魂的笑落在此刻非常不满的月落眼里却显得极其邪魅,不由背后汗毛一竖。
皇极烈往前一步走到月落面前,低头看着她。突然被包围在夜百合清新的香气中,月落募地感觉自己的呼吸有点不畅。
“那么,我还是叫你……月?”
月?月落突然想起不久前皇极烈也是突然这么叫过,邪魅的声音呢喃在耳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干……干嘛?喂喂,别走那么近,我们不是很熟……”
接下来要说的话被一张突然贴近的脸惊得生生咽进了肚子里,求助的眼神飘向皇极烈身后的星缘,却见星缘“什么都没看见”地低下了头,莫天祁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抬头看“天”,月落心里暗骂一声,破地板破殿顶有什么好看的,这两个见死不救的家伙。
皇极烈的脸贴近了月落,薄唇还差几分就要贴上月落抿得紧紧的红唇,亲密的姿势让月落浑身汗毛的竖起来了,身子动都不敢动,一股暧昧的气流在偌大的大殿内涌动。
“皇兄,要亲热请回涌泉宫。”冷不丁地一个声音响在两人耳边,吓得月落猛地用力把皇极烈推开,一跳跳到三尺远,恼怒地瞪着来人。
皇极风脸上挂着再灿烂不过的笑,看似对方才看见的一幕戏非常满意的样子。皇极烈悠然自得地摇开纸扇,一派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对皇极风说道:“皇弟,外面情况如何?”
皇极风揶揄地看了双颊通红的月落一眼,正色道:“两万叛军已被拿下,不过似乎并不是来自苗疆,我已经令谈将军去查了,星夜和星痕也已经将父皇送至凤鸾殿,母后亦安然无恙。”
果然一切都是在皇极烈的掌握之中,这么轻易就破了全局,拿下了皇极顾。月落听着皇极风的话,突然想起端承无极说的那一番话,皇极烈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算准了皇极顾还不敢对皇帝怎么样,还放了星夜和星辰在皇帝身边,难怪这两天都只见到星缘,并不见两人,临月别苑遇袭的那一夜,莫天祁突然带兵出现,也是早有准备的。
月落暗叹了一口气,这些当权者的心思真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猜得到的。
事情解决后,皇极烈下令整个皇宫进行整顿,对宫内各处防守都加强了严密巡逻,当然,这是由月落如此轻易就在皇宫中来去自如所引发的危机感,所以当月落知晓皇极烈这番举动时,心里笑翻了天,那一副莫名其妙偷笑的模样,看得皇极风在一旁跟着笑得十分开心。
宫变的消息被迅速地压了下去,除了几个高位官员,几乎半点风声都没有走漏。月落也终于见识到当权者处事的犀利手段,当琛皇一道圣旨下令将顾王满门处死时,月落躲在宣澜殿后听着满堂朝臣高呼万岁,脸上面无表情。满门?又是满门。
三日后,月落在刑台见到了一身破烂囚衣的顾王。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皇极顾,如果却像苍老了数十岁,紧紧抿着干涩的唇。圣旨并未诛九族,如今只有他的妻子妾侍与三名儿子跪在他身边,发髻凌乱,神情惶恐地望着高高的督查台。
监督行刑的是在刑部任司察的莫天祁,端坐在刑台前方督查台上。远处一方宏伟的高台上,一青一白两抹身影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刑台上瑟瑟发抖的人,寂寞无声。
风有点大,扬起月落的衣带,在空中划出一缕缕优美的弧线。月落太阳穴上青筋微微浮现,任谁都知道她在用力咬着牙,她凝望着远处的刑台,脸上浮现出一种茫然的绝望,却又似乎在很努力地克制着这种绝望,矛盾的挣扎,让她原本清亮的眼中显得无比深沉。
皇极烈看着她,好看的眉轻轻皱着,恍惚中,他又看到了那日在临月别苑的凉亭上忧伤抚琴的女子。自从圣旨下后,月落整个人就变得深沉起来,她像是个谜,让人猜不透,却偏偏让人忍不住去猜。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事,让平日对一切喜怒恩怨都嬉笑着带过的她,出现这样挣扎的表情?
“月。”一声轻唤打破沉默,皇极烈深沉而磁性的声音在风中听来有点遥不可及,却募地唤回了月落的神智,紧握成拳的手募地放开。风掠过她的手心,一片温凉,不知何时竟握了一手心的汗。
月落定了定思绪,回过头,望进皇极烈幽深的眸中。她笑,这笑落在皇极烈眼中,突然显得有些悲凉。
“皇极太子。”她的声音在风中很轻。“那些孩子,能留下来吗?还是一定要满门抄斩?”
第一次听见月落如此认真地称呼他们主子,更惊讶于月落的话,站在皇极烈身后的星缘、星夜和星痕闻言不由愕然地面面相觑,星缘动了动嘴唇想说话,却见主子的眼神飘过来,只好抿紧了唇低下头去。皇极烈往前一步与月落并肩,看向刑台上的众人。
有侍卫拿着烈酒与酒菜走上刑台,皇极顾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散乱的发和污秽的囚衣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对身旁妻儿的哀切目光视而不见,只死死盯着督查台上的莫天祁,像一头饿极却无法扑食的狼,脸上一片凶狠。
“顾王是我的皇叔,虽与我父皇并非一母同胞,却仍同是皇室血脉,与我父皇一同长大,待我亦算可亲。”皇极烈顿了一顿,转头看向月落。“人非草木,并非无血无情,但流月的皇只能有一个,今日若留下根,怎能保证他日根茎不会泛滥成林,肆虐成灾?倘若当日我父皇死于皇叔手中,我亦同样不会就此罢休,更何况皇室的不稳必定会导致国情大乱,天下觊觎,腥风血雨,又岂是单凭一念之仁就可遏制?”
皇极烈的声音肃穆而沉着。沉默,在风中弥漫开来,半响才听得轻柔的声音缓缓地道:“其实我知道,不就是随口问问,这么小的孩子……”
尾音消逝在风中,月落收回落在刑台上的目光,转头对皇极烈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眯起眼看了看天,艳阳当空,马上就要到午时。
“皇极烈,你再不让我吃饭,饿死了我也同样不会罢休的!”月落说完,一笑瞥向皇极烈,大踏步转身向后走去,扎起了发髻垂下的青丝在风中划出轻美的弧度。皇极烈也抬头看看天,好看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确实,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午膳设在涌泉宫。月落对着一桌的佳肴飞快地挥舞着爪子,身着青衣男装,月落的女子身份并不为太多人知,可在皇宫内,如此不雅的吃相还是引得周围的宫女不由得对她多瞄了几眼,但看看太子殿下一脸含笑的神情,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太子殿下的贵客。叶寒倒是完全无视了月落的不雅,自顾自地轻酌浅尝,不少宫女瞅着这个俊逸的男子,添酒加茶时候低头含羞,加上叶寒一个微笑,便忍不住飞红了双颊。
“长着几分姿色,也就能偏偏无知少女。”月落嘴里塞着食物,非常看不惯地对叶寒表达着自己的鄙视。
“过奖了,比起长得没有什么姿色,举止仍与猪无疑的人来说,叶某的确是比较养眼。”叶寒一句话把月落刚准备咽进去的菜生生呛在喉间,好一阵手舞足蹈地招呼宫女赶紧端上茶来,一旁众人忍俊不禁。
一口茶顺了顺气之后,月落决定不再和叶寒斗嘴,免得一顿饭还没吃完就被呛死,继续向桌上美食进攻。正当月落大快朵颐的时候,尖细的太监声音高声来报:“皇后娘娘驾到!”月落飞快地把爪子报复性地往叶寒身上蹭了蹭,无视叶寒一脸嫌恶的表情,便一脸毕恭毕敬地与皇极烈起身走向门外。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一名绛红华袍的美妇在宫人簇拥下走进殿内,看见低首的月落,不由面带微笑。
“母后这时候怎会过来?可曾用过午膳?”皇极烈上前从太监手中搀扶过皇后,来到桌边坐下。
月落并不行礼,只站在皇极烈身后低首不语,敏锐地察觉到皇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迎视,脸上一抹淡淡的笑,不卑不亢。
皇后笑得温和。“本宫已用过午膳,只是过来看看。”说罢转头对站在身后的宫女道:“桃红。”
桃红上前递上一个小锦盒,皇后打开锦盒,取出一粒小小的褐红药丸,拉过月落的手,放入她的手中。“这是解药,你总算没有辜负本宫的信任。”
星缘、星夜、星痕三人面面相觑,看看主子的神情,却发现皇极烈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一贯云淡风轻的笑,只怕主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月落却笑了,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心里很舒畅,她从来不为当日对皇后的无礼感到畏惧,让她舒畅的,是皇后对她的温和,竟像是一位母亲。
“谢皇后娘娘的信任,只是那日所服之毒已被叶寒所解,已不需再服解药。”月落把药丸放回锦盒中,递给皇后。皇极烈看了看叶寒,却见叶寒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皇后闻言笑笑,收回锦盒。“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无方先生?想不到竟如此年轻。听闻不久前烈儿受伤得先生所救,乃我流月大幸。如今更得先生相助平我流月变乱,本宫感激不尽,倘若有任何需求,先生但说无妨。”
叶寒微微一笑。“皇后言重了,举手之劳,皇后无需放在心上。”
皇后与皇极烈寒暄几句,便在宫人簇拥下离去。皇后刚走,月落又一屁股坐在桌旁继续向美食进攻,皇极烈看着她,问道:“女人,你服过毒?”
“嗯,七日断肠丸,你母后给的。”
“叶寒替你解了毒?”皇极烈看看叶寒,叶寒仍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没有。”这厮嘴里嚼着菜,回答得干净利落。
“那为何不服解药?”
“不用,这点毒对我无害。”
皇极烈与叶寒对视一眼,只见叶寒突然飞快地抬手点了月落的穴位,把向她的脉。
“臭叶寒,你干嘛点我的穴?快解开!”月落嘴里还含着菜却动弹不得,瞪着一双美目怒视叶寒。
叶寒脸上的表情愈发凝重,放开月落的手,解开她的穴,看看皇极烈。“没有任何中毒迹象。”
皇极烈的神情似乎松了一口气,对于叶寒的医术,他是从来不需要怀疑,叶寒探不出中毒迹象,就说明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是健康的。“女人,我们能知道原因吗?”
月落本已重新抓起筷子打算无视他们蒙混过去,闻言一顿,抬头看看周围众人,却不答话。皇极烈示意星缘等三人及屋中众人退下,屋内只剩他、叶寒与月落三人。
月落夹了一口菜吃下肚去,才缓缓地道:“百毒不侵。”
一语既出,其余二人脸色一变,叶寒恍然大悟:“百毒不侵?难怪那苗疆圣使的百毒蛊虫竟能死于你的血中,竟是这个原因。你服用过什么?”
月落的心一沉。归尘曾与她说过,在找到灭门仇人之前,对任何人都不能告知碧落花的存在。她知道,归尘对她的告诫自然有归尘的道理,不让她说,她便一定是不能说,哪怕,是眼前二人。
“我现在还不能说,等到该说的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我确是百毒不侵之身,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说罢一脸毫不在乎的神情,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喝起来。她的心砰砰地跳着,生怕被眼前二人看出什么端倪。
“你是死是活我不担心,只担心你若死在我周围,世人怕是会笑话我这无方先生浪得虚名。”
一句话又把月落的酒一口喷了出来,正正喷向皇极烈的方向,皇极烈手疾眼快,一把把手中纸扇撑开一挥,半滴酒都没落到自己身上,全挥在地面上了。与叶寒对视一眼,轻笑不语。
眼前的女子是个有故事的人,皇极烈知道,他也知道,这个看似笑傲天下无所畏惧的女子,若她不说,必定是有她的道理。
接下来几天,月落把皇宫和整个芙城溜了个遍,很快发现流月人民拥有那种“天塌下来有皇帝顶着”的良好心态,对于皇廷里的种种大事小事,好事不消几日就会传遍整个流月,提到某些不良“传闻”,大多数百姓都会乐呵呵告诉你他们的国主是如何能干不需要担心云云之类。月落连续几日走在芙城各条大街上,听到的都是流月百姓们对他们国主的赞口不绝,于是忍不住对皇极烈毒舌恶语好生打击了一番,惹得星缘鄙视的眼神无数次飘向月落。
顾王服刑后,叶寒就开始在涌泉宫内照料起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倒也无暇顾及月落太多。端承无极在事情平息后便返回燕星,月落自问与这位燕星国主并未有太深交情,并且对那些冠冕堂皇各自阿谀奉承的场面没有太多兴趣,只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看着叶寒忙里忙外,无聊时拔拔那些刚被种进去的草药,与草药的主人恶语相向几个回合,乐在其中。
在月落心里,总隐隐感觉端承无极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那日诗词大会上与他短短片刻的对视,那双琥珀色宝石般的迷人凤眸,让她至今想起心中仍忍不住一阵慌乱。她把这一切的原因归结于,端承无极身上的龙涎香实在是不怎么好闻,才会让她如此轻易就乱了心神。
把整个芙城逛了个遍,又无法将空家心法再进一层,月落便只能整天无所事事地瘫倒在涌泉宫庭院里的太师椅上晒太阳。在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头顶霉得快长蘑菇的时候,向叶寒与皇极烈口沫横飞长篇大论了一番,宣扬了三遍整天憋在皇宫不会变疯也会变傻的种种言论后,众人决定收拾行囊。
皇极烈迅速作了种种安排,把宫中事物全堆给琛皇与皇极风,便在皇极风一脸深闺怨妇般的哀怨神情下,与叶寒月落等人启程,前往煌辰“观摩”即将举行的武林大会。
月儿终于把年前的事情基本上都忙完了,让大家等了那么久,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迅速归位啦~~~~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