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介双手猛握着方向盘,脚下猛地踩住了急刹车。
前方的树影急剧的膨胀了起来,就像一个要吞食天地的怪兽一样,刚刚还晴朗的晨曦的时分,现在就马上昏暗了起来,阴沉的仿佛到了世界的尽头。
“系好安全带!”石介大声的吼道,将车转了个头。
钟灵慌忙的抓住安全带系上。
看着车窗外发生的恐怖的一切。
周围的树突然之间的开始长高,就像科普节目里面加速放映的那些大雨过后纷纷从土地里快速长出的幼嫩植物一般,甚至可以听到树干不断长粗导致树皮爆破的声音。
黝黑的树干和树枝好像活过来的一般,如同章鱼的触手,伸过来抓石介和钟灵坐的汽车。
身后,已经幻化成黑色巨兽的树影在不停的膨胀,周围的树木不断的依附上去,融合成为那黑色巨兽身上的一部分。
黑色巨兽挣扎着,突然撕裂的大嘴发出一万头大象同时被屠杀的悲鸣。
“竟然幻化出这样的怪兽!”石介低声道,开始提速。
快速转动的车轮将伸入车轮里的树枝绞的粉碎。
“看看越野车是怎么开的。”石介踩紧油门,已经提速到最大。
道路两旁的树枝树干还来不及抓紧车身,就被呼啸的车速折断。
“怎么回事?”钟灵在车内大声的问道,地面上都是滚滚而动的树干,由于并没有系安全带,他在不断大幅度颠簸车厢里摔的七荤八素。
“我们被埋伏了,是幻术,有人使用幻术。”石介大声的在车里对着钟灵说。
钟灵看着眼前恐怖的情景,到处都是电影里面那藤蔓丛生的杀人树。
好莱坞最3D的画面也无法表达。
虽然恐怖,但钟灵此刻还有一种兴奋和震撼的感觉。
对,是兴奋和震撼,里面还夹杂着一丝对死亡檫肩而过的快感。
道路两旁伸出的树身越来越多,而且树木变异的速度似乎跟上了汽车的速度,前方的树木舞动着变的十分高大,从两边开始向中间合拢,层层叠叠,似乎准备在前面一举拦下这辆高速行驶的丰田霸道。
“幻术,这是哪门子的幻术,我们又没有睡觉,车子还在颠,这分明是真的。”钟灵大声的问,后面的黑色巨兽大步追来。
“这就是正在的幻术。”石介几乎是喊着说话。
石介也感到一丝紧张,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如此盛大的幻术。
加速加速,丰田霸道的速度几乎达到了最快的120迈。
全速,不可能会挡住我的。
霸道车身的保险杠的位置突然伸出了五把锋利的刀刃。
呼啸而过,在舞动的枯木树干被削成了碎泥。
冲出了还未完全集结而成的枯木网。
一瞬间,阳光照的钟灵有点刺眼。
好像出去了一个范围,周围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杀人树不见了,不断在身后追击的大妖怪也不见了。
一切都安静下来。
平静的一如往常的晨曦。
太阳已经光芒已经彻底的照射了大地。
清新,还有些微冷。
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石介刹住了汽车,地上打出了一道长长的轮胎磨痕。
没说什么,石介打开门下了车,点了一支烟。
静静的看着刚刚死里逃生的地方,平静的像一座雕像。
钟灵也跟着下了车。
回头看着刚才死里逃生的路,并没有什么。
没有树木残破的躯干,鸟儿一样在林间叽叽喳喳,嫩叶一样在晨曦的微风中轻轻的摇摆,阳光投射,一如往常的生机。
刚刚的一切就像一个不现实的梦境。
一个惊悚,却又在瞬间破碎在越野车速度之下的梦境。
“刚才是怎么回事?”钟灵问着石介。
石介并没有说话。
阳光照射着他轮廓分明的面颊,从背面看显着有一些阴暗和压抑。
石介将抽到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烟头溅起了一点火星,瞬间又被石介踩在了皮鞋地下。
开门,上车。
钟灵看的不知所然。
发动机发出启动的声音。
“喂”,钟灵抓紧走向车,准备开车门上车。
车门……已经被从里面锁上了。
“嗨”,钟灵对着石介开始大喊。
石介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阴沉着脸踩下油门。
银灰色的丰田霸道疾驶而去。
钟灵抓着车门把手被拉了一个趔趄。
再抬头,银灰色的车影已经消失在公路的转角尽头。
怎么,怎么只留下自己一个人。
钟灵实在无法理解,自己不是缥缈宗最后的传人吗,石介为什么要把自己扔在这样危险的地方。
按照石介所说的,幻术师都有一定的施术范围,那现在一定是出了石介所说的那个幻术范围。
可对方的幻术师未必已经走了啊!把自己一人扔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杀掉。
没有武功,没有幻术,有的,只是那毫无用处的潜质。
石介,最后的语气和模样都不对头,那是不是石介,还是石介决定要杀自己,或者自己对缥缈宗没有用了。
钟灵自己站在路中央胡思乱想着。
可是,已经没有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了。
刚刚还越发灿烂的阳光已经阴沉了下去。
钟灵转过身,视线里的景物开始慢慢的扭曲,变幻,好像透过极端的高温去看的视线,周围的世界整个的开始慢慢的黯淡下来,没有乌云遮掩,阳光已经消失。
轻轻的,轻轻的。
就入了夜。
刚刚还晨曦中的虫鸣鸟叫,现在已是月落乌啼。
钟灵自己站在这夜色中的公路上。
不是公路,连道路也已经改变了。
是一条乡间的土路,就像古装剧中那车马行驶的路一样。
恍然间,有那么一丝丝穿越了时光的感觉。
钟灵想大声呼喊。
但没有。
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走进了别人设的幻境。
自己的心,有些冰凉。
确实是从胸口部分发出的凉。
山间开始有一些雾气弥漫。
若有若无,如果自己是个诗人,一定会赞美这绝世的美景的。
袅袅的雾气中,带着一点哀伤的气息。
不时的有些鸟叫声,但还是很宁静。
钟灵不知不觉的有些沉醉于这美景之中了。
虽然知道这是在幻境,但还是宁愿深深的沉醉之中。
现实中谁曾有如此的宁静忧伤。
就像一把温柔的小刀。
浅浅的在心底刻出优美而伤感的伤痕。
如同那最美的爱情,就算遍体鳞伤,我也愿沉醉其中。
钟灵静静的体会着。
什么也不想就沉醉于这一片虚空。
有马车的声音。
由远及近,甚至都能感觉到马深深的喘气声。
钟灵看着前方而来的马车。
黑色的高头大马,在夜色里鼻孔中喷着白气。车轱辘吱吱纽纽的响着。
一个穿着斗笠蓑衣的人,坐在车前方手里执着马鞭。
“马儿匆匆,车儿徐徐,夫人车内,劝我莫急。”
驾马车的车夫自言自语的在哼唱。
反复哼唱,钟灵听的越发的清楚。
马车走近了自己,停了下来。
钟灵发现这驾马车很破旧,那匹高头大马也是瘦骨嶙峋,无精打采的喷着气。
马车夫抬头看向自己。
斗笠下是一张满是褶子,老的变形的脸。
面孔上两只眼睛。
一只是有着完全黑色的瞳仁眼珠,还有一个是没有瞳仁的眼珠。
“小伙子,老夫无钱归乡,今夜相遇,便是缘分,施舍一点吧。”老马夫说着。
“我……我没有钱。”钟灵不知该怎么回这位老人的话。
“明明怀揣着一包银子,为何却说无钱。”老人指着钟灵环抱着的双手说。
钟灵一下子感到自己的怀里猛然的重了起来。
一个包袱,在自己的怀里,沉甸甸,硬梆梆的。
不用猜也知道了这是什么。
一包银子。
钟灵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马车的车厢内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
声音凄厉而尖锐,好像要划破这宁静的夜空。
“噢噢……别哭别哭,进城就有吃的了。”有妇人哄孩子的细细的声音。
婴儿的哭声依然凄厉尖锐。
老马车夫看着钟灵。
“那……给你吧!”钟灵把那包银子给了老马车夫,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
老车夫鞠了个躬,上车,重新拿起鞭子。
孩子的哭声渐渐的小了下去。
“驾……”车夫有气无力的挥鞭喊了一声,车子缓缓的走了。
夜色,依然纯净。
好像没有什么发生。
凌乱的马蹄声。
不是刚才那种老马的声音,而是影视剧里经常见的快马加鞭的声音。
而且,不止一匹。
钟灵看着前方,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些烟尘滚滚的影子。
衣甲犀利,盔甲金属的鳞片发出相互碰撞的金鸣声。
数十匹骏马在黑夜中鼻孔喷着白气。
来者……是一群武士。钟灵看着前方。
转眼,几匹马将钟灵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英气挺拔,穿着不同于他人的银白色犀甲。
“打扮好生古怪,今夜大人猎狼,不知你有没有看到有狼跑过。”并不是那衣着白甲的领头人开口,而是他身边的一名黑甲武士。
“没”,钟灵回答。
“不只是一匹狼,是一匹狼和一匹狈,一匹独眼的公狼和一匹怀孕的母狈。”衣着白甲的人开口,声音缓和而低沉,就像地狱里层层血污里面冒出血泡的声音,让人在这夜里毛骨悚然。
钟灵不知所措。
刚刚……独眼的老车夫,车厢里的妇人。
……
“我看到了两只狗一样的动物向山那边跑去了,是不是一只大的背着一只小的。”钟灵指着旁边那座不高的山头。
“走!”白甲人什么都没说,指挥着武士们向山头那边奔去。
还好自己在书上看到过狼狈,知道狈是需要狼背着的。
那马车夫,是不是就是狼幻化成的。
自己做的这一切又是什么事呢。
幻境里面也有妖怪,自己还救了妖怪吗!
不过想到那婴儿的哭声,虽然毛骨悚然,可自己终究还是希望他能活下来。
幻境还在继续。
刚才的武士们渐渐的远去了,没留下一点痕迹,好像从未出现过。
身边没有石介,也没有芮婆婆和芮言,也没有发现危险。
钟灵还在静静的徘徊在这环境之中。
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
好像突然一座大钟被敲响,在脑海里反复震荡。
有声音,由远及近。
不是来自自己周围的方向。
而是在自己的脑海里慢慢的由远及近。
好像投掷在水里一颗石头,波纹慢慢的向周围泛起。
好像梵音,庄严的声音。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缥缈虚无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徘徊。
好像在引导自己向一个新的境界。
没有意识,没有世界。
只剩下一片苍苍的白色。
脑中的身影和回忆一点一点消失。
在那虚无声音的带领下,自己慢慢的开始淡化。
自己的,父母的,肖晴的,石介的,芮婆婆,芮言的身影,好像都在慢慢的从脑子里走出。
是黑夜,还是白天。
幻觉,现实,终究已是无法分别。
我,还是我。
我,已不是我。
一幅绿色的青山公路图又浮现在眼前。
已是中午,太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钟灵躺在公路的中间,路面已经晒的有些热了。
但钟灵不愿意移动,连摇一下头的都不愿意,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丝力气。
就这样直视着太阳,刺眼的光芒照的眼睛发晕。
阳光下阵阵的清风都带来一丝丝的凉意,尽管路面很热,但钟灵身上已经被汗浆浸湿透了,风一吹,便是舒服的凉。
特别是脑子,好像一个被过度使用的机器,之间咬合的齿轮难以再动一下。
不想动,不想去想。
只想对着太阳沉睡。
就算这样的死去也好。
几个黑色的身影遮住了耀眼的阳光。
钟灵眯着眼睛,依稀分辨出了三个身影。
没错的,石介,芮婆婆,芮言。
石介蹲了下来,用手指翻了翻自己的眼皮。
“没事的话就起来吧,别装死啦!”石介还是那腔调,好像忘了刚才是他把自己丢在了这可怕的公路中间。
芮婆婆和芮言也在看着自己。
钟灵感到有些不自在,尽管自己还是非常的不想起来,但终究还是用尽最后的一点点意志力去扶着路面起来。
芮言和石介同时拉住了自己的双手。
站起来脚也十分无力,就这样被石介和芮言搀扶着进了车里。
石介开车,芮婆婆坐在副驾驶座上,钟灵和芮言就坐在后排,因为无力,脑袋靠在了芮言的肩膀上。
其实钟灵知道自己的脑袋靠在了芮言的肩膀上,只是芮言并没有说什么,而且钟灵真的也没力气挪动脑袋,这感觉,很舒服。
芮言的长长的发丝就紧贴着自己的面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像肖晴的味道一样。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味道可以让人难以自拔,不能说是花香,只能是当你紧贴着女孩儿身旁时嗅到的那股清香。
幽幽的,有些迷醉。
车停了下来,钟灵被石介从车厢里拽了出来。
“好了,到家了。”石介对着钟灵的耳朵说。
现在正是中午阳光最炽烈的时候,阳光很是刺眼,钟灵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绿水别墅。
哪有什么训练,哪有什么世外高人,在外面吓了自己一圈后就回来了。
蓝天白云,阳光下的绿水别墅更是好看。
芮婆婆和芮言已经进门去了。
石介拖着钟灵,慢慢的朝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