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越本身性子比较散漫,却又受不得激,尤其是在这修真界,林易和宗门内相熟的一些长老,一直都说他灵根浅薄,资质低下,他都无从反驳。但现下居然连自己的毅力也被人弃嫌,立时便不愿意了,拼命一般开始修炼,连向来最喜欢研究的阵法书籍也给弃了。每天除了必要的睡眠和固定的幻境训练,其余时间几乎全部扑在打坐练功上。
也幸而,经过五个月的药物洗伐,体质上有很大提升,经脉更加稳固结实,加上原本就强大的精神力,倒也不用担心承受不住这样的训练强度。如此一来,在这般拼命的修炼状态下,又有林易在一旁用大量的药材和灵石辅助,效果倒颇为显著。
三年的时光在枯寂而清苦的修炼生活中悄然而逝,而无越,除了锤炼得更加坚毅的心志外,却也居然奇迹般地终于如愿进入炼气期第七层,让无越颇为欣慰。
三年里,林易看着无越的身形一天天长大,也看着无越脸上不时闪过的愈见浓厚的困苦与压抑。
九岁的孩童依然脱不了那分童稚,幼时纤细病弱的身形体质,虽是经过药物调理,却依旧是比一般同龄的小孩儿要矮上大半个头。
或许,三年的成长还勉强掩盖得住,可是接下来呢?难道真的要让有着二十多岁成年男子心智的无越,接受自己慢慢变成一个少女的事实?
每天夜里,无越想到这些便心烦气躁,难以成眠。
一个词语在他脑海里不断浮起,又不断被他强自压抑下去:夺舍。
来自于法制社会的无越,终究还是无法因为一己私利,而去剥夺无辜旁人的生存权利。
可心底的那份挣扎,却越来越强烈。。
这天清晨,林易一反常态地拦住了欲要修炼的无越。
沉吟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我不希望你去夺舍。”
这样突兀的一句话和林易脸上难得一见的严肃,都让无越有些呆愣。
“老子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不在乎被夺舍的那一条性命。但夺舍本身有伤天和,一个人一生仅有一次夺舍的机会,而我一直怀疑,你之前神魂不稳地进入到这具身体里,应该是一次比较奇异的夺舍。若是如此,你要是再次夺舍,便会被天地法则冲散你的灵魂印记,魂飞魄散。”
无越默默不语,心底却是一丝苦笑:自己情愿拿命去赌上一把,也不愿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变成一个女人。
林易似乎是看穿了无越的心思,接着道:“我有一张丹方,乃是驻颜丹,服用此丹者可保容貌身形自服用之日起,不再变化,幼童也不例外。”
看着无越眼里带着疑惑的一丝光亮,林易接着道:“而等你结丹之后,我自然有办法帮你恢复男儿之身。”
“真的?”此时的无越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激动。
“自然是真的。”林易点点头,认真而严肃地说道:“而在此之前的种种,便当做是对你心智的一番历练。但此话只可记在心底,不可为外人道。”
“嗯!”眼底铺满希望的光芒,无越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易细细看了无越半晌,确定他不是强自镇定,而是真的重新充满斗志,这才放下心来,声音却又忽地一紧:“你不要高兴得太早,”看着无越立即凝固住的脸色,接着道:“先前带你上山,引你入修真一途,都只是顺手为之,图一时之快罢了,并不碍我分毫,所以也从不苛求于你。但现下,炼制丹药虽不甚费事,可重塑身体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平白无故的,要我帮你做这许多,却是不能。”
林易顿了顿,接着道:“老夫也不强迫于你,只问一句,你可愿入我门墙、承我衣钵?”
无越的表情随着林易的话而几经变换,而听到林易最后一句,神色则更加复杂起来。他看着林易现下那张平静而严肃的脸,想起初识时的嬉笑模样,想起曾经恐吓自己时的癫狂,想起四年多来训练时的强硬,想起他不经意时流露出的关心。
无越没有经历过什么苦大仇深,也背不起受不住什么荡气回肠、血海深仇之类,他就是一个普通人,执拗地信奉着天底下小老百姓最普遍的道理:谁对我好,我就加倍对谁好;谁害我恨我心里边儿瞧不起我,我就让他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而显然,在无越心里,林易是属于前者的。
背井离乡的异世生活,家人的关怀难以触及,旁人的冷漠倒是感受颇深。但林易,一个不沾亲不带故的陌生人,肯用四年多的时间来照顾自己这个痼疾在身而又天资低劣的顽童,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足够勾起无越的感激和心灵最深处的一份亲昵。
而林易现下,虽是用驻颜丹和恢复身形来诱惑自己,甚至隐约带了点儿威胁的味道,然而无越却并不生气,他从林易眼里那份严厉中,也看出了林易的认真。
更何况,他也知道,以林易在南山宗的地位,如果放出话去说他要收徒,立时间宗门上下怕都要动荡起来,送来的弟子绕碧落峰挨个站满一圈,想必都还有剩余的。
况且,对现在的无越来说,林易已经成为他身边极为重要的一个人,林易想要的,不管是什么,他其实都很愿意帮他达成。
自然,林易愿意收徒,他便愿意拜师。
看着林易站地笔直的身形,和满眼满脸的认真,无越忽然就笑了,如春日里的一朵水仙,在阳光下瞬间绽放。
“师父!”
跪下认真叩了三个头,无越抬头,却看见林易弯着腰弓着背,右手在后背上轻轻捶打着,于是脸上的认真和严谨,也便瞬间萎顿下来,摸摸鼻子自顾自地爬起身来。
“搞什么啊!”林易一边揉着腰身,一边不满地埋怨道:“要答应就答应啊,磨磨蹭蹭半天,不知道老人家腰身不好站久了容易累啊!”
无越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要与他一般计较,这个老头,这个大概永远都很难正经起来的老头,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师父了。
“对了,既然你磕了头,这辈子也就算是老子的人了。”林易又回到软榻上,斜躺着继续道:“现在,老子就告诉你这碧落峰上最大的一个秘密。”
无越的心思顿时便被勾动起来:这碧落峰他待了将近五年了,就这么大一块地方,难道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三年就进入炼气期七层,很了不起?”林易斜睨着无越问道。
“哪儿有的事儿啊。”无越嘴里这样说着,脸上却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这三年他虽不怎么下山走动,常识上大致还是知道一些的,自己的修炼速度却是有些惊人了。和那些修炼七八年才达到自己现在水准的所谓内门精英相比,无越一直怀疑林易他们说自己修仙资质低劣、根骨极差的说法是颠倒黑白。
“呸!”林易笑着对藏不住一脸得意的无越唾了一口,接着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十年一熟的沙曼陀果,在碧落峰上却是一年一熟?”
无越神情一滞,皱了皱眉头,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迟疑道:“老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易笑笑,点点头:“碧落峰上,被老子布下了时间加速阵法,沙曼陀树在外界看来是生长了一年,实际上,却是十年。所以老子轻易不许旁人上这碧落峰,更不许他们进沙曼陀树林,却是不想这阵法被旁人所察。”林易又有些鄙夷地打量了下无越:“自然你所谓的三年修炼到炼气期七层,也就是三十年的时间。说来老子收你做徒弟还真是亏本,费了那么多心思,却还是这般模样。”
无越来不及被老者揭穿自己的修炼速度打击到,时间加速的说法唬得无越满脸惊疑。
呆呆地愣了半晌,伸出手夸张地将自己掉下的下巴托起合上,这才满脸不可思议地四处打量一番,震惊不已地向林易问道:“老头···你是说······咱们现在在山上待十天,山下宗门内才过了一天时间?”
“没有,”林易一下如泄了气一般,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甘地道:“只有沙曼陀树林是被阵法笼罩的,这峰顶,却是自然的时间,与外界一般无二。”
林易喝了口酒,神情却更是哀怨而沮丧:“我自己不能处在修改过时间法则的空间,不然的话,老子早就布个阵法,里面待一天,外面就过去五百年,花再多的灵石都行。”
无越想了半天,点点头:“是了,我说怎么每次在树林里修炼,都饿得那么快,现在倒说得通了。”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奇怪地看向林易:“哎,老头!为什么说你不能待在修改过时间法则的地方?”随即却又忽地跳起,急切道:“难不成这还有什么副作用不成?老头你可别害我啊!”
林易有些无力又有些无语,“反正你别管,老子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能待在那样的环境,你却是无碍的。”
“哦,没什么副作用就好。”无越放下心来,抬脚就向树林走去,欲要再次感受一下其中的区别。
走了几步,却又忽然转了回来,纳罕道:“不对啊,老头,你骗我吧?如果真的是时间加速十倍,那我三年来每天在里边儿要待不下八个时辰,算起来今年该是二十六岁的模样了,怎么却还是现在的样子?”
林易翻了个白眼,对无越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这玩意儿,你真当是白喝的啊?用了一百零八种灵果酿制而成,其中恰好有几味是炼制驻颜丹的主药,所以倒和驻颜丹有几分类似的功效,能够抑制你身体的成长。”
“说起来,过些日子就带你去一趟千绝古森林吧,一来搜集驻颜丹所需药材,二来,你自上山起,几乎没到宗门外走动过,也该出去历练一番才好。再有,”林易摇了摇手里的葫芦,又摇了摇头:“老子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烈焰和紫琼浆早就喝完了,这百果酿也没剩多少。只有单独酿的沙曼陀酒,喝久了却也倦得慌。”
无越听到准备炼制驻颜丹,心下不免有几分激动。虽说百果酿可以减缓身体的成长发育,可毕竟还是服用了驻颜丹才放心些。又想起林易说自己丹成后,可以帮自己恢复男儿身,心下对修炼更是急切几分,对林易点点头,转身便又要向沙曼陀树林跑去,却被林易唤住。
“急什么呢!”林易白了他一眼,“到千绝去,你还差一件趁手的兵器。平日里幻境打斗,我都束缚住你的灵力,只是单凭纯粹的肉体力量搏斗,那两把匕首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现下要出去,你倒是说说喜欢什么,老子抽空帮你炼制看看。”
无越心下一阵激动,强自压抑住兴奋,仔细琢磨一阵,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挨个思量一番,前世西游记里六小龄童手里那根金箍棒却不断在眼前晃啊晃的。
终究是一狠心,向林易道:“我想要一条棍子,越重越好,强度硬度和韧性都要考虑,要耐极热极寒,最好大小可以随心变换。”说到这儿,心底多少有些忐忑:“可以不?”
林易上下打量了无越一番,“就这样?”
“先就就这样吧。”无越想了会儿,点了点头。
“没出息。”林易撇撇嘴,嘀咕了一句,挥手赶无越道:“走了走了,老在老子眼前晃来晃去,眼睛都花了!”
“嗯!”无越点点头,也不在乎林易的语气,屁颠儿屁颠儿就朝沙曼陀树林跑去。
他现在对修炼进度的渴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