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洁琼,你那一身红色的连衣裙
95年到一中读书的时候,第一年学习还不是很紧张。而弟弟在第三中学读初三,他自己骑自行车。只有母亲下班还要走大概半小时,回来给我们做饭,然后下午又得走去上班。她咳嗽得小便失禁的一幕,常常浮现在眼前。想起外婆去世时,妈妈痛不欲生的样子。我不能承受母亲40岁就病得如此严重。每次,放学回家,母亲还没有下班,我于是丢下书包,就骑上自行车去接妈妈回家。
一天中午,我到书店的时候,妈妈还在柜台后面打算盘。她面前站着一个小姑娘,背对着我。只看得到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纱挑的连衣裙,白白的小腿,苗条的身段,她也在打算盘。我妈妈在教她。我停在正门口,一只脚踩在车踏板上,另一只脚踩在街道高起的台阶上。妈妈看到了我,很高兴地自言自语说,“老二,来接我了。”那红色的连衣裙抬起头看了母亲一眼,后来才知道,杨洁琼在家里也是排行老二,她有个姐姐。她忽然意识到,妈妈说的老二不是指她,于是她回过头来看外面。看到书店外面的我正在向里面看她们,她很害羞,大概是我在后面盯着她,看了好久的原因。她对我妈妈说:“耿阿姨,你快下班了,我回去了。”仿佛都没有听到把话说完,她就迅速地转身,从书店的后门,拐到后院去了。书店的后面就是家属院。她一手拿着算盘,另一只手快乐地摆了几下,飞快地消失了。这是我和杨洁琼的第一次见面。那年,我上高二,她在供销学校上会计一年级。
然而,就如同我对待班上的其他女生一样,对杨洁琼,我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那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和因为害羞而泛红的美丽的脸,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只是我没有想过,去把这种印象抓住,把它换成另外一种情感。10年过去了,也从来没有改变过。可惜,时间改变了我们俩的生活轨迹,终于还是一段苦涩的初恋。
因为我家就住在供销学校的院子里,而杨洁琼也恰好就在那个中专学校读会计专业。我们见面的机会终于多了起来,但每次见面都是看上对方一眼,她都会害羞地红着脸。那个供销学校,就是两幢楼房,两边是院墙,后面是供销学校的家属楼。我家正好就住在家属楼下面的两间小房里。所以,杨洁琼在楼上上课的时候,都可以看到我家的门。
有一天上午,忽然下起了大雨,中午放学的时候,杨洁琼来我家借雨衣。我还没有放学,父亲晚上打渔,白天就在家休息。他把雨衣借给了杨洁琼,因为他知道杨洁琼是我妈妈的同事杨世锋的女儿。
下午,杨洁琼来的早,正好,我还在写作业。她敲门,我开门,一下子我愣住了。面前站着的,是杨洁琼。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把雨衣递过来,说:“跟耿阿姨说一声,谢谢。”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接过雨衣,说:“没事儿。”她转身走了。我慢慢地关上门。回到桌前,继续写作业。我所有的心思,就在这作业上。
1997年夏天,商业街新华书店招待所解散了,招待所紧靠大门口被过道隔开的两间屋子分给了妈妈。其中一间还是用纸板隔开与一个医生兼律师共用的。这半个屋成了我和弟弟的卧室兼厨房。我们全家又从供销学校搬到了书店家属院。
这一下,我和杨洁琼住在了同一个院子里。能够看到她的机会也多了。我无法找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她的美丽。总之,所有用来形容一个少女美丽的词语,都可以用在她身上。并非情人眼里出西施,很客观地讲,她是完美的。无论是相貌、身材、皮肤、声音、举止、人品、才华。她是不折不扣的绝代佳人。
从初三开始,一直到高中,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力不从心。完全没有了初中那时得心应手的能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父母只顾为生计奔波,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过问我们兄弟的学习。我发现自己从上高中起,就在跟自己打仗,而且我一直就没有赢过。大概是因为92年冬天的那场风寒加高烧,把我的智力细胞都烧死了!反正从初二开始,学习成绩就在走下坡路。上了高中也一样,学得很累,很压抑,很痛苦。我知道,我很想考好,我想光荣地考上大学。可是,我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已经老死,没有了前进的力量。我过早地透支了我的青春和才华。既使有杨洁琼这样好的女孩子在眼前,我都没有心思去欣赏她。
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1999年的暑假,杨洁琼从襄樊学院回来过暑假。那时,我们两家都搬到了北京路新华书店,我们又住在了同一个家属院。但不同的是,她爸爸工龄长,分到了新的单元楼。而我妈妈只分到了营业厅上面的一间屋和大门口的一间屋。那是新华书店的门卫值班室。父母就住在大门口,曾经不可一世的父亲,当了门卫。他们吃饭睡觉都在门卫值班室。
我从武汉回来过暑假,我们又见面了。杨洁琼经常来门卫上看我们,有时是为了买啤酒,有时是来借个工具。有天午饭后,她穿着一件连衣裙来找我。她的脚踝上带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小链子。更显得她细长、匀称的小腿很美。她说请我去她家唱卡啦OK。我记得我唱的是《伤心太平洋》。早知道这首歌如此伤心,就像我俩没有结果的爱情,我当初就应该唱《爱你一万年》。
1999年的她已经长成光彩照人的大姑娘了。本来应该到了我向她表露爱情的时候。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想到。我没有勇气去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提醒我,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讲让我去表白。为什么别的男孩早就知道喜欢女孩子,而我一直都不会。我很痛苦,我很自责,我很愚蠢。
我想我确实不该拥有她的爱情。年少的我,那时候沉浸在迷茫中,沉浸在无知中,沉浸在不知路在何方的恐惧中。我没有办法面对高考失败的我。我没有办法面对寒酸的家庭。我没有办法以当初的我去设想我有什么资格去爱。实际上,我从来就没有给自己一点时间,在心里想一下那个女孩。我应该失去她,她应该得到更好的幸福。虽然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真的幸福。
2006年春节,我从北京回新华书店的时候。我在大门口遇到了她。杨洁琼很漠然地看着我。她的脸上没有了当年的娇嫩。显得冷漠、无情。她瘦了。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我们居然都没有说话。妈妈说,她嫁人了。2009年我博士毕业的时候。我仍然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我仍然不知道我在追求什么。我千方百计,找到了她的电话。但她一次也没接。她跟我们的好朋友说,她不认识我。我觉得,我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我永远也无法原谅愚蠢的我。就算她一直都没有开心过,就算我们都原谅了年少时无知和迷茫的我们,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