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华私下里找我吃饭的时候,我正在汉城日用忙得不可开交。
新年过后的假日里,人们的购买力不降反升,本来毫无市场经验的我在经历了忙碌的新年假期以后,打算好的放松念头被彻底毁灭了。
我一直在谋划开新店的计划也只能在夜晚回到自己的床上的时候,匆匆在脑海里过一过那美好的影子。什么都还没有开始计划,人就已经扎进忙碌的漩涡里不能自拔了。
梁建华看到我在汉城日用收银时忙碌的样子,并没有立即打招呼,而是在我身边站了许久,我却一直没有发觉,直到一个叫小美的业务员问他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是他来了。
我抬头对他笑笑,手里不住的打开收银柜,然后扫描条码,把货物装袋,收款找零,“你先等一下。”
我就在那站了一个小时,他也在那陪着站了一个小时,直到齐鹏下课后来接班。
陈老板最近很少来店里,他说过年的时候自己都看店,最近想出去旅行一趟,打了个电话人就消失了。赵哲说他在校门口遇见陈老板,陈老板给了他一张卡,密码也告诉他了,里面有八万块钱,如果需要补货的话让我和赵哲去就行了,他得十来天才能回来。
我算是服气他了,好像这些店都秤了我的一样。
和梁建华的走出店,我穿上外套,笑着看着他。
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本来我是来坚持自己的看法,不开日用品店的,不过我看你刚才店里的样子,也有点心动了。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们一起慢慢的走过天桥,一直沿着马路往南走,我很彻底的把自己的设想和开汉城日用以来的一些经验和不足都和他托盘而出。
“如果你那边的店改了汉城日用,我准备把它升级成为一个精品店,选货的品质更进一步,集中向富起来的那批人推销。”我很有信心的对他说。
“好吧,店面装修的图纸和预算我看了,确实有点贵,不过我信得过你老弟,说话做事有板有眼,你完全不是个学生样,钱我明天放到店里,你去收了就行,装修结束的时候让我过去看看。多久装修好?”他歪着头抿着嘴,目光锐利的看着我。
“工期是十三天,原先给我们装修的那个贺师傅包下来了,我会全程盯着进度的。你放心。”
“好的,一起吃饭去吧,这附近有家鱼做得不错,我请。”他拍拍我的肩膀。
梁建华这个人部队出身,转业以后进了车间,工作积极,办事效率高,也比较精明。我和他谈话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拘束。毕竟自己年纪小,如果就谈论店里的事情,他不如我,谈论店外的世界,我却有很多不懂的要听他说。
和陈老板相比,这个人身上的优点不是多了一条两条。
我每次见他的时候,他的脸上都是没有胡子的,发型也总是一个样,剪得很合理,衣着虽不是什么上等货,但总是保持干干净净的,不抽烟,但适量喝酒,说话比较干脆简练,举止大方得体,像个知识分子。
我特别想他听他的人生经历,这顿饭的时间里,他大多时间是在谈论自己在部队上的一些经历,年轻气盛,争强邀功。
我发现和一个人拉近距离的奥妙不是你对他说了多少,而是你给他创造了什么样的谈话氛围来让他把你当做倾听者。
知道这一点可以去采访任何人。
和梁建华吃晚饭回到自己的小屋,我把赵哲齐鹏都找来开会。
“梁老板今天和我谈了点情况,我觉得有必要和你们商量一下。何有庆有个孩子是得了病住院。为了凑钱治病,何有庆现在白天一份工,晚上一份工,他老婆白天在邮局送报纸,晚上是给一家商场做清洁。我的意思是,我们问他们店里要求的三成,减到两成。这一成钱的去处,我和梁建华已经谈好了,给何有庆,你们的意思呢?”我点上烟,躺在被子里。
齐鹏拍拍我的肩膀,“凌老板,你定吧,我不在乎那点钱。”
赵哲拿出手机来,“你两聊吧,我和豆豆还去吃宵夜呢,刚才算账没把我累死,以后还是我管送货吧,这种脑力活你俩干去。”
说着往外走。
“钱的事呢?”我坐直了身子问。
“听你的。”说这句的时候,他已经在楼道里了。
我本来想着还要做做工作什么的,没想到他俩都这个高姿态。
我和齐鹏说起广场店的选货问题,我们俩都很有压力。
说实话,胡雪梅在的时候,汉城日用的选货非常精准到位,我们后来的补货都是按她在的时候的框架走的。
正在和齐鹏聊的时候,陈老板推门进来了。
我们都吃惊的看着他。
他的样子又回到了当初胡雪梅出走时候的状态。
他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旅行箱,两眼深陷,头发乱糟糟的,手里夹着烟头,你如果在大街上看到他,肯定觉得这人不是破产了就是所有的亲人都死光了。
陈老板慢慢的蹲在齐鹏的床脚,背靠着床,深深的吸了一口,忽然就开始嚎啕大哭。
我俩都没见过这阵势。
我是愣住了。
齐鹏反应过来了,急忙把门关好,倒了一杯茶,把陈老板扶起来坐在床上。
“我前些天收到一封信,是胡雪梅写给我的,寄出的地址是在长沙ZR区,我就托在长沙的朋友好好的按那片地址开始找,最后找见了,她开了店了在那边,我急急忙忙的就按他说的地址过去了,可是、、、可是。”他哭得说不出话来,鼻涕都流到了胸前。
“陈哥,你慢慢说,兄弟们这不都在呢吗?有事一定给你做主啊。”我跳下床,拿纸巾给他擦干净,弄了块热毛经递在他手上,他拿毛巾捂着脸,呜呜的哭着。
“她有老公,还有个孩子。她男人因为给她爸爸治病在外面借了一屁股钱,最后那老头还是死了,天天有人到他们家要债,她男人是在一家企业里做事的,偷了厂子里的铜线去卖,抓住判刑了,过年前才放出来,胡雪梅这几年做过小姐,卖过衣服,开过小吃店,后来到了武汉认识我,就和我在一起了,她拿的钱都送回去还债了,她的小孩今年也该上学了,我见着她了,她回不来了、、、、、、”
陈老板终于把事情说明白了。
我看着这个内心里其实脆弱的男人,不禁有点心疼他。
首先他应该是个善良的人,要不他不会空手回来,那个女人毕竟是骗了他的钱,如果遇上别人一定是报警把这女人抓起来再说。
他们在长沙应该是私下见面的,互相坦诚的谈了话,最终的结果陈老板决定自己承担,这个人这会虽然在哭,但我却对他有好感,这完全不是沉迷于麻将桌上,为了一两块的输赢脸红脖子粗的那个人,而是有情有义的爷们。
我让齐鹏出去买了点酒菜带回来,三个人慢慢的聊着。
“陈哥,胡大姐确实是个能干的人,和你好一场,不管结果如何吧,也算是给你留下了产业的,你说就你的话能开了那边的日用店?”
我专门刺激他。
陈老板喝着酒,嗓门挺大的说:“我真还就没喜欢过什么别人,可你说怎么事情就成了这样呢?你说!凌志!我做错了什么?”
齐鹏赶紧拍着他的肩膀说:“没有错,没有错,吃着,吃着。”
我也喝了一杯,“想开点吧,再坏的人这一辈子都要做那么一两回高境界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陈老板忽然无声的大笑了起来,拿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哈哈哈,对,就当我也高境界了一回。”
喝完酒的时候,陈老板基本恢复了常态,开始有说有笑。
“不管怎么吧,她好好的,开始了新生活,钱呢,小志你放心,那女人我还是信得过她的,我TM就是欠,她说了,赶年底准能还上,我和她是悄悄见面的,我真不忍心打扰她的家人,她现在开的那个店里她母亲在那边收银,听说身体也不是很好,孩子四岁,哦,今年五岁,马上就上学了,男人嘛,我、、唉,我能怎么啊?”陈老板点了一支烟,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对了,陈哥,她在那边开的什么店?”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问。
“汉城日用啊,呵呵,没想到吧,卖的东西和咱们的一样。”陈老板呵呵的笑着。
“太好了!你回头和她电话联系一下,看看我们和梁建华在广场的那个店能不能让她把选货发货的事情顺便办了?”我问道。
“好的,我明天白天给她打电话说说。”陈老板点点头。
“你还信她吗?把钱打过去可不是小数目了。”齐鹏忽然看着我。
“我信她,虽然她骗过我们,放心吧,齐鹏。”我肯定的对齐鹏说。
第二天陈老板就和胡大姐通电话,我和齐鹏也都在他跟前,都和她说了话,我们都说从前的事情不再说了,她还是我们的大姐。我详细的把精品店的选货要求和她交待了一下,她说她月底去温州前给我们电话。
我和陈老板一起去派出所销案出来,我觉得天气忽然是那么暖和。
陈老板也长长的舒了口气,拍着我的肩膀,“好好干,年底我如果能换辆车,就把我这个富康给你。”
我说:“谢谢老板了,你不打牌以后,我们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换什么车啊,就这辆车开着吧,花钱买面子多贵啊?”
陈老板点点头,“也对。上车,去汉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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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苦辣酸甜的人生各不相同,你能做到的只是尊重别人的选择,有时候强求会带来厄运,谅解才能给自己新的道路,包括谅解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