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笑笑,道:“现在大赵有多少像我们一样的人,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可是走这一路,你也看到,所有的东西都被吃光,河里也没有什么可吃的,早就被我们前面的人吃完了。如果有,哪还轮得到我们?你是怎么想的?”
英玉何尝不知道?这百十来号人再水里泡了半天,只抓着两条小鱼苗。这么长的一条河,不可能连个鱼苗都没有吧?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如果成功了,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坚持到有人的地方。
英玉看着水里忙碌的人群,由声道:“二爷爷,您看他们抓鱼的姿势!”
老人看着水面,皱着眉头,“有什么不对?我们一直都是这么抓的。”
英玉笑笑,听他这么说,他的信心更大。水里的人都是弯下腰,用手在水底乱摸。这样水混好摸鱼是不错,但是只能摸到水中的鱼,水底淤泥里的泥鳅却根本摸不到,因为天太热,它们都钻在深处。就算加上人身重量,也不可能陷到十几厘米深。
就算有人偶尔用脚踩着了,泥鳅身上太滑,也以为是水底的杂物,并不在意。并不是古人太笨,而是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
“小马驹,怎么惹二叔不高兴了?”驭虽然离得远,但是他的步子太大,还没等英玉说话,他便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叫嚷开了。
驭满心的郁闷,本来干这活他就不高兴,但他还得干啊,肩负这百十余口人口食,他不干,就得有人饿死。正把那小女娃洗干净,要下刀了,壮牛过来说被他儿子搅和了。驭这个气啊,小兔崽子,想让所有人都饿死啊?
驭一听,哪还沉住气?且不说身边汉子满眼的绿光,这一下被搅和,绿光直接变成红光,要不是他平日里建立下来的威势压着,估计就有人抢先动手了。还有二叔,驭想起二叔,就是那么壮的汉子也浑身打个冷颤!
英玉看到驭跑过来,后边还跟着二十几个壮汉。太阳,怎么都跑过来了?一个个怒气冲天,满身狰狞伤疤乱抖,恨不得把他吃了。
是不是知道一个不够,所以打算把我也给捎上?
不过,看着父亲驭焦急关爱的眼神,心神竟莫名的轻松下来,根本不理他们,手指着水面,声音充满自信:“二爷爷,您看他们,他们这样摸平时是没错的,但现在水里没鱼,摸到明天也没鱼。所以我就想,天气这么热,是不是鱼儿们也都钻到底下泥里了?”
英玉可不敢告诉他们泥鳅的事,如果告诉他们了,还以为咱是妖怪,会不会把他烧死?
这可说不准,谁叫古代太危险?只好来个偷换概念。
驭急了,心道小孩子胡说八道,这条河早被人扒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如果有还等到现在?怕惹得二叔生气,喝斥道:“上去,小孩子知道什么?”
英玉撇撇嘴,坚持道:“我看见刚才的那只小鱼儿了,圆溜溜的,肯定能钻进泥里。说不定泥里还有很多呢?”
驭看着老人道:“二叔,小孩子不听说,您别在意,侄子把他扔上去。”
说完,就要动手,却被老人摆手制止,驭只好停下来,狠狠的瞪了英玉一眼,英玉却装作没看到,只是盯着老人。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队人里,老人才是事主,别看驭强壮,高大,顶多就是个打手。
老人低头思量一阵,不知想些什么。又抬头看了会水面,来回踱几步,对驭道:“驭,找几个人拦一段,把水弄干!”
驭急忙道:“二叔,你怎么信他的?小孩子知道什么?”
老人一声断喝,竟威风凛凛,“叫你去你就去,这么啰嗦干什么?”
驭一听,吓得不敢出声,他可是知道这个二叔的威势,灰溜溜的带着身后的汉子们去干活了。
周围的汉子们本以为晚上有肉吃,满心欢喜。没想到肉不让杀了,还要干活,一个个极不情愿!可是,在老人和驭双重领导下,没一个敢吭声的,只得用淤泥拦起两个小堤坝,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木碗舀水。
驭是最认真的,虽然很饿,却不像其他汉子们一样懒散。本来他好说歹说才说动二叔点头答应,没想到却被人搅了。这可是唯一的机会啊,还不知以后二叔会不会再点头。他知道二叔的心思,所以,不敢保证。
如果是别人搅了,驭肯定会直接跳起来暴打一顿。但是,这次是他儿子搅的,他能怎么办?别说暴打一顿了,可能只要打一拳,他的宝贝儿子就得趴下。
他感到很内疚,这些兄弟们都是跟他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一起上战场拼命,一起杀死看守逃出来,一路走到这里,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这一次,他儿子搅了大家的好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有点不痛快。
盼了好久才盼到一份油水,虽说肉不多,但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些,这下好了,全没了。就是驭自己,心里也不痛快。
驭知道他们的心思,所以也不管,他现在就想知道,这臭臭的泥底下有没有肉。
“哼!”
那个把英玉抱到老人身边的汉子冷哼一声,站起身,用力扔掉手上破烂的木碗,溅起漫天的臭水污泥,指着周围汉子,大声骂道:“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二伢子,要不是驭哥,你小子早就在河东被刘赵的箭射死。还有你,三棍,要不是驭哥,你还有今天吗,早就被国人砍头吃了。一个个拉着臭脸给谁看呢?还不快干活。”
二伢子和三棍身架都很大,足有一米八多,身上的伤也最多,他们看着汉子凶狠的眼神,想起他在战场上的疯狂,不敢与他对视,都低下头,加大力气,拼命的泼水。
汉子看到二伢子和三棍都干活了,眼神又扫一圈,凡是被他看到的汉子都不敢对视,怕他说什么难听的话。
是啊,这些汉子哪一个没受过驭哥的好处?因为这点小事就懈怠了,大侄子不就是自己的儿子一样吗?如果底下真没有,驭哥肯定有办法的,不会让他们饿着。
汉子们一扫先前的懒散,进度快了很多。
英玉站在沟边,看着先前半天没动静的水面一会就下去很多,不由多看那汉子一眼,心里暗叹一声,要是有充足的营养,肯定是一个威风凛凛的猛人。
真是可惜了,瘦得跟竹竿一样。
不但是英玉,就连老人也站在边上看着。
看着他们懈怠,他没吭声,因为他知道,他的孩子们都快饿死了。看着他们努力,他也没吭声,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们再努力,也不可能活过一个月。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静静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早就该死了,也早就想死了,但是他不能死。因为,他还有族人,还有他的后人,他不可能就此一走了之,所有他挺过来了。
之所有不吃人,因为他心中还有一丝廉价的尊严!一个身为汉民族,一个汉人的一丝骄傲!
后来之所以又答应吃人,因为他不想看着他的孩子们忍受饥饿的折磨,如果再没有吃的东西,这最后的一丝血脉也将随他而去。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费尽所有心机从襄城逃出来,死伤无数族人,甚至丢下几乎所有的孩子,还没看到遥远的大晋!汉人最后的家园!
那传说中汉人之国啊,为什么距离我们如此遥远?
突然,从河里传出一声惊喜的欢呼声,把老人从恍惚中唤醒过来。
三棍闷头舀水,费尽全身之力舀水,他不想被驭哥看轻。他知道,驭哥是所有人中受苦受累最多,却是吃得最少的人。这一次为了小马驹搅了好事,肯定也憋了一肚子气,他为当初的那丝轻忽而痛恨自己。
驭哥肯定是所有人中最难受的。为了他,也要看看那小侄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就算是假的,也要相信驭哥,我们一定能到那传说中的大晋,汉人的最后家园!
脚下是什么东西,软呼呼的?三棍很奇怪,停下手,向脚下看去。
已经没有水了,但是还有厚厚的淤泥,已经快没到整个膝盖了,不但是脚下有这种感觉,就是腿肚子上也有这种感觉。三棍伸手一抓,感觉手上有长长的东西从指尖划过。
三棍心中一颤,难道是蛇?太好了!已经很久没吃蛇肉了。最后一次吃蛇肉是在什么时候?是了,是在河东郡,虽然有毒,但是能在死前吃到肉,他已经很满足了。
三棍手快,凭他经年累月练习弓箭的身手一下子就抓住手中滑腻腻的蛇,手猛得提起,一条是鱼非鱼,是蛇非蛇的奇怪东西出现在双手中。
“鳅,是鳅,是鳅啊!”三棍欣喜若狂,双手握住泥鳅的身子,不停的四处显摆。
汉子们发出一阵欢呼声,欢呼声越来越大,顿时吸引了所有人都跑过来,大声的欢呼着。
英玉轻松口气,他怕啊,他怕这一回他猜错了,他怎么在这个难民堆中活下去?丢人丢大发了!
幸好,幸好,他赌对了。
不但救回一条性命,他们也能活下去。这条河这么长,淤泥这么厚,应该能坚持很长一段时间了。
呼!终于不用饿肚子了,更不用吃恶心的青苔炖人肉。
咱吃泥鳅,啧啧,那可是好东西啊!
不但补血气,更重要是止泄。
不要小看止泄,在古代只要人拉肚子,如果不及时治辽,肯定会九死一生。
这里的“及时治辽”,就是这边拉肚子,那边就得去抓草药回来熬汁喝。可是,只有城里人才有这个待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鬼影都没有,哪里有药店?
得了拉肚子的病,只得听天由命!
不但那些汉子兴奋的干活,整个河底都沸腾了,所有人都被三棍那一声大喊叫过来,人人争先,都涌进那一小片地方,挤得满满当当的。
不停的有泥鳅从河底抛上来,个个都有二十多厘米长,滚圆圆,肥嘟嘟的,惹人喜爱。抛上来一条,岸边之人都争先抢夺,有的竟撕打起来,抢到就往嘴里塞,这可是生的啊。
也不怕有病!
英玉皱皱眉,生泥鳅在深深的淤泥底,身上都是细菌,如果不小心得了什么病,那就麻烦了。虚弱的身体,抵抗力降到最低,再得了病,无药医治,必死无疑。
英玉看着老者,见他竟泪流满面,却不制止,不由咳嗽一声。
老人心中激动,终于不用眼睁睁的看着族人倒在眼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悲痛,惨绝人寰。任他是尸山血海闯出来的老人,也忍不住失声痛苦。
听到英玉的咳嗽声,老人清醒过来,他也是心性坚强之人,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的少年,温声道:“小马驹,想说什么?”
英玉指指人群,道:“二爷爷,这样不太好吧?”
老人看看混乱的人群,目光一闪,望着英玉道:“那你说怎么办?”
英玉早就想好了,胸有成竹,指着水面由声道:“趁着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把人分成八组,每组十人,按能力不等平均分配。分散在水面上,四处开工,抓多一点,等到晚上,所有人都有份。剩下的人看看有没有柴草,清洗,做饭。先熬一锅出来,让体弱多病者先吃下。”
老人定定的看着英玉,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嗯!驭家的孩子应该有十四岁了吧,可怜的,瘦成这个样子。不过,他长大了,有一丝大人的样子,竟知道合理分配人力,提升士气了!
想当年,驭是十五岁结婚的,还屁事不懂呢。可惜了,只养活这一个。
“好,就按你说的办。”老人一锤定音,声音坚定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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