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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被冻醒了,雷蕾还是没有回来。我伸手拉了灯,把龙哥扶到床上,鼾声和低沉的抽泣混合在一起,眼角挂着两行泪水。看得一阵心酸,关了门窗,独坐在窗前发呆,这么冷的夜,西米,你睡得好吗?
等待也成为习惯,我们依旧是每天早晨去哪里,下午再回来,我去出摊。龙哥第三天辞了工作,这样找下去,他那工作根本没法做。自然而然地,龙哥开始跟我一起摆摊。
他是“生意世家”出生,跟西米一样,天生是个“练摊”的胚子,有他在,我仿佛又回到那段在码头桥的日子。此景依旧,人却亦非。
没有固定的摊位,为了躲避城管,我们成了偌大的“流贩一员”。今天在这个厂区,明天在那个街头。幸而龙哥也是一张巧嘴,再加上他长得颇为帅气,无论往那个厂区一站,自然是吸引了不少妹妹。
时过境迁,我们也放弃了童装,开始牛仔和运动系列。生意还算不错,只是有时被城管追得喘不过气来。但幸运的是,我们没有被逮住。两个人就是比一个人好使,一个人张罗生意,另一个人还可以望风。
半个多月过去了,我们渐渐成了罗湖市场天桥上的一道独特风景。烤红薯和矿泉水,加一本杂志,每天呆呆地坐着。默默地等待,这是我们几乎唯一可行的办法,偌大的深圳,想要在茫茫人海找一个人除非你有三种关系——第一种是警察,第二种是媒体,第三种是**。
我们都没有,唯有等待。我们坚信,终有一天,西米会再出现……只是不知道再见她时,哪原本消瘦的脸蛋是不是只剩下了皮包骨?
第十八个清晨,我们终于看见了哪熟悉的脸蛋。径直走向二楼,径直走向胖婶的店子。消瘦的身影,乌黑的头发,白色的连衣裙,泛着光,熟悉地穿梭在人群中。
“西米。”我拍拍正在发愣的龙哥,叫道:“哪是西米。”
“我看见了,眼花了吗?”龙哥怀疑地看着我。
“真的是她啊!”我跳起来,哈哈大笑道:“绝对没有看错啦。”
路人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们俩,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奔下天桥,直奔市场。我们一前一后地包抄胖婶的店子,看着西米正在那甜甜地讨价还价。
我心里像揣只小鹿似的,咚咚直跳。熟悉的身影啊,熟悉的动作,熟悉的笑声,朝思暮想的人,此刻正在我们的面前,为两块钱跟老板娘磨叽。
胖婶虽是江湖老道,但在西米面前,仿佛显得有点力不从心,绕来绕去,哪两块钱还是给少了下来。西米咯咯地笑着,自己上前去提衣服。
胖婶笑道:“靓女啊,帮我介绍几个朋友过来了。”
“哪是一定啊,你要给我优惠哦。”西米笑着满口答应。
“你别光说说啊,咱们也是打过这么多次交道的人,留个电话什么的,我有新的货第一个通知你了。”胖婶还挂记着我拜托的事儿,心里暖暖的,虽然她有她的目的,但能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的人不多了。尤其是生意人。
“呵呵,我会常来的。”西米笑着,背上背包,哪胀鼓鼓的背包跟她瘦小的身材极为不搭调。她转过身,出了店门。
龙哥在前面拦住她的去路,笑嘻嘻道:“嘿,老妹,好久不见咯。”
“龙哥……”西米先是一愣,接着快速转身,朝我这边来。
“你还要躲吗?”我眼里噙着泪水,木然地站在走廊上,含情脉脉地说。
西米呆住了,她或许没想到我们俩会同时出现在这里。愣愣地站在那里不动,龙哥抢了她的包,朝背上一撂,抓住她的手,嘿嘿笑道:“这回,你跑不掉了!”
西米没有挣扎,埋着头跟我们上了车,回到福永。或许是她真的不想躲,或许是躲累了,西米一直埋着头,长发垂下来。我看不见她的脸,但能感觉到她一脸的疲惫。
龙哥很开心,一到小屋放下包就冲我说:“我去买些酒菜,咱们兄妹三个大团圆,好好庆祝庆祝!”
不知几何时,我在龙哥心中,也成了家人,成了弟弟。
“你好吗?”我给西米倒了水,递到她面前。日夜思念的人,正出现在你的面前,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化为一句。
“不好。”西米终于抬起头,眼里噙着泪水,望着我。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若不是我,你不会吃这么多苦。”
“吃点苦算什么。”西米笑道:“我天生就是吃苦的命。”
“你瘦了。”很心疼,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远远地坐着。
“你也瘦了。”西米闪着大眼,深情地望着我,笑道:“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老哥,就没人会牵挂我了呢?”
“……”你可知道,我何止是牵挂?没有说出口,我怕说出来了,原本微妙的那一点点关系都不存在了。我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笑道:“这个世界,会有很多人牵挂你的,包括我。”
“雷蕾呢?”西米小声地问。
“她上班去了。”我去厨房倒水,淡淡地回答。
“你们?”西米坐直身子,问:“好吗?”
“还好。”我递给她水,说。
“那就好。”西米浅浅地喝了一口水,笑道:“一定要好好的!”
我的心底酸酸的,不是滋味。我跟雷蕾,哪里称得上“还好”?但在西米面前,却不得不说“还好”!
“在码头桥发生的事,真的很抱歉。”我再次坐回远远的角落,手极其不自然地放在腿上,约约弯下腰,说。
“过去的,不开心的就不提了。”西米甜甜地笑,两个小酒窝有露了出来,哪颗白白的小虎牙,调皮地挤在嘴角。
“你不会再离开了吧?”我怀疑地问。
“……”西米笑着,没有答话,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仿佛在看一件艺术品,或者是某一道风景。哪笑,渗透我的全身,依着一根根血管,传遍每一个毛孔。
“别离开,好吗?”我恳求道。
“其实,我也不想离开!”这句话听得我暖暖的,暖暖的放心,她说不会离开,我就放心了。
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话到嘴边,却因为这样那样的不合适,给咽了回去。我们之间,谁也说太多,仿佛彼此都知道,语言,只不过是一种交流。
而我们之间,不需要太多交流,一个简单的手势,一个眼神,很多事情都明朗了。而她对于我和蕾蕾的事,却始终没有顿悟,我始终无法启齿。
在她的心灵深处,爱情是纯洁的,是从一而终的,是神圣的。在大半年前,我也如此想,也固执地认为——“选择即相守,唯爱则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