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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雷蕾开始打扮、化妆,坐在她特大号的镜子面前,慢慢地抹,慢慢地描,一点一点地,像是在我的心上刻刀子。
我不是认为化妆就怎么怎么的,也不是认为我不清楚的DS就怎么怎么的,而是那感觉,哪一点点细细的动作,就那么一下下地,扎得我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在她说是为了“我们所谓的结婚”才不得不去做那份工作的,这让我觉得更难受,更不安,更有罪恶感。
为什么上天让我这么穷?如此穷迫?穷得……泪奔。
那种谈不上“算不算爱恋的感觉”,浓浓的罩着我的胸口。或许我对雷蕾的,除了爱,更多的是依恋。而那份依恋,自私得无可救药!
我要是有钱,雷蕾可以顺顺当当地做我的女人,顺顺当当的去做她想做的事。这一切,都是钱闹的。
钱,钱,钱?你是个神马东西啊?
抱怨也就抱怨了,生活还得继续。咱不是李嘉诚的儿子,咱只能一步步来;咱不是张世豪,咱不敢抢银行……
三个多小时,我就那么默默地看着。雷蕾就那么默默地忙碌着,有时回头冲我笑笑,有时对着镜子笑笑……
时间在两个人各自的心思中悄悄逝去,我送雷蕾出门,阿杰开车来接的她。
红色的现代跑车,阿杰很有礼貌地冲我笑笑。然后替雷蕾开了车门,把雷蕾请上车,我目送着,感觉像是把雷蕾送入一个深渊——一个罪恶的深渊。
而雷蕾自己跳下去的,不止跳下去,把我的心也都拉着跳了下去……
我很想拉住,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车水马龙中——红色的现代车响着悲鸣,喷出一缕青烟,就那么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我呆立在公路边,一阵阵刺耳的喇叭掠过身前,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来往身后。
我,茫然地回到小屋,继续我的“思考”……
夜色,很快吞噬了福永,吞噬了深圳。灯红酒绿,几杯欢歌。忙碌的人们终于可以闲暇小憩,迈着懒懒的步子,行走在夜市边上。
我卖力地叫卖新拿的货,在不厌其烦的叫卖声中,这个夜,平安地渡过……
一大早龙哥就来按门铃了,咱们直奔罗湖。一人买了个烤红薯,拿了份在罗湖门口一个靓妹发的杂志,再加一瓶矿泉水。坐上天桥,默默地望着偌大的罗湖市场,等待,漫长的等待……
过往的路人看着有些滑稽的我们,有的偷笑,有的干脆停下来,陪着我们看了半天天桥下面,转身嘀咕着说:“看什么呢?什么都没有。这俩人……”
龙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闲聊,太阳火辣辣地晒着我们,像是要把我们吸干一样。
无数的人影,穿梭在门口,偌大的眼眶,竟找不见西米的身影。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现在在做什么,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很多次,每次的假设不一样,答案也就不一样。
雷蕾在我们离开小屋之前都没回来,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与其回到现实的窘迫不安,还不如在灯红酒绿中醉生梦死。
一整天过去了,西米没有出现。无比的失落,太阳在头顶上努力地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拧不过月亮的拽拖,从高楼那边,掉了下去。月亮,很开心地从东边,爬上来。
晚上我没有出摊,在小屋里做了饭菜。龙哥买了两瓶二锅头,我们俩就着简单的饭菜,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渐渐地有了醉意,龙哥开始说胡话了,从他的嘴里,我知道了西米身世的秘密——
哪是她不愿启齿的,不,应该是难以启齿的故事……
月圆中秋之夜,本是家人团聚的时刻。何老还忙碌地骑着自行车,奔走在大街小巷,卖力地叫着——
“豆腐,豆腐……”
豆大的汗珠依着满脸的皱纹,划过长长的眉毛,顺着脸颊,流向脖子。破旧的衣领很白,蓝色的中山装已经泛白,浸着湿透的汗水。原本可能强壮的身体略显不支,刺骨的寒风吞噬着长满干茧的脊背……
青羊区三环外的一座摇摇欲坠的瓦屋,土墙已经凹陷,瓦片已经不齐。哪是老何的家,也是龙哥的家。龙是老何的独苗,期盼望子成龙。老伴在生何龙的时候已经难产去世,烈酒成了老伴的替代,浑浑噩噩地带着何龙挤着呼吸八千万人的空气。
何老吐吐舌头,骂着晦气的天气,晦气的日子,大过节的居然没能把豆腐卖出去。
寒风夹着微弱的悲鸣,何老不自觉地停下来,朝着厚厚的芦苇荡走去。白生生的娃娃,只裹了块单薄的被褥,可怜巴巴地躺在沙河边上……
何老抱起孩子,含着泪水,大声地咒骂这该死的父母。推着车子,朝瓦屋走去。
暖暖的豆花救活了孩子的命,何龙闪着大眼睛问父亲:“爸爸,她从哪里来?”
何老笑笑,不做声。被褥里面只有张简单的纸条,纸条上面只有个歪歪斜斜的“粟”字。从此,何老叫这孩子——西米,何龙叫这孩子——妹妹。
……
“西米知道这些吗?”我眼里闪着泪花,问。
“父亲在去世的时候告诉她了。”龙哥噙着泪水,说:“父亲在我十七岁那年,走了。是血癌。可能能活上几年,可我们没有钱给他治……”
良久,我们都不说话。在他们的儿时记忆里,我的苦,已经微不足道……
“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我转过身,抹了一把眼泪,低沉着说。
“嗯……”这个曾经我认为邪邪的大男孩,这会儿呜呜大哭起来。泣不成声地说:“父亲走时叮咛我要照顾好妹妹,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把她弄丢了!!”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陪着他默默流泪,两个大男人就那么哭着,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