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顾倾城,乍听这个名字很多人首先会想到李延年的那首《北方有佳人》里面有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然后便会不由得赞叹为我起名的父母学识渊博之类等等。其实,我想说,此言差矣,首先,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顶多上了两年小学,认识一二三四之类的与数字有关的汉字,其次,则是我本姓顾,而我出生那会儿,正逢一部《倾国倾城》在全国热播,我爹正愁不知该给即将出生的孩子起个什么名,便灵光一现,“有了!儿子的话叫倾国,女儿的话就叫倾城吧!”
我很庆幸自己是个女儿,你说要是一男孩起个名字叫倾国,委实雷人的很。于是我顶着顾倾城这一诗意而又动人的名字活到了十八岁,我多么希望我的人生可以如我的名字般生动,可惜,老天总那么不讨人喜,他给了你一个好名字,必然会在另一方面跟你讨回来。如果我早知如此,定会选择哪怕起名叫阿猫阿狗,也要讨个活的顺顺利利的路子。
记不清是怎么开始的,时间的话大概是初中时,那时父母说我长大了,以后要一个人睡了,之前我都是赖在他们屋里,我很不情愿的被打发到了老早就为我准备好的偏屋里。起初还是有些兴奋的,为自己拥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随意的布置,胡乱的涂鸦。可是高兴头没过多久,一件让我费解的事情发生了,这也成就了我命途多舛的人生。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是能够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起初的时候很微弱,况且并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听见,我当是错觉,没怎么在意。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耳边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大,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我开始害怕晚上睡觉,害怕走进自己的房间,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够听到那近在咫尺的喘息,真实的让我以为我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有时,我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股气息。
那段时间的我,精神极为脆弱,每天都恍恍惚惚的,我试图跟父母沟通,可他们以为我在糊弄他们,没有当回事,跟同学们说,他们则用异样的眼神回应我,好似我在吹牛。于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被身边的同学冠以无事生非,装神弄鬼的牛皮称号。屡次的受挫以后,我知道了他们都以为我在耍人玩,没有人会理解我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们叫我怪胎,疏离我,孤立我,笑话我。
一天晚上,我在客厅里陪父母看电视,突然那示威似的喘息声又响了起来,我顺着声音寻去,却寻到了父母的卧室,虽然我看不见,可是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声音就在那里发出来。我拽着父母让他们仔细聆听,而他们回应我的却是无法理解的怪异,我的父亲更是严厉的苛责我:“你少再装神弄鬼的了!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真的很难过,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我,分明那么清晰的声音,为什么他们都听不见。我想,这样的我是令父母不解的,有一次,我听到他们说,我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搞得神经兮兮的。从他们沉沉的叹气声中,我感受到了失落,孤独,不安还有彷徨。
那次,我哭的很厉害,却只能埋头在被窝里,不敢出声,我反复的告诉自己,这件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没有人会相信。以后我都要顶着这可怕的噩梦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任自己承受多大的痛苦,都不会有人体会的到。
后来我上了高中,我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可是,我小看了流言的力量。那些故事和名号伴着我一起到了高中,三年里,我没有一个朋友,同寝室的舍友,也都对我避之不及,我经常在背后听到她们的议论声,那么嚣张,视我如未见。
“听说她初中的时候总吹牛说自己能听见特别的声音。”
“我看八成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就是啊。什么年代了,谁会相信她胡编乱造的东西。”
“我听朋友说,初中时,都没有人愿意理她的,谁理她,谁倒霉。”
“长了一副妖精的样子,做的那些事,真不辜负她那张脸!”
“就是啊,一般人能长她那样吗?指不定害了多少人了。”
“看她那副清高的样子,有什么好拽的?”
……
我从来没有跟她们有过交集,更没有可能对她们做些什么。可她们却那么的憎恶我,排斥我,纵使很多人因第一面见我对我产生了好感,可是,很快的他们便会被告知些什么,然后就会对我敬而远之。一开始,我还会难过,那是因为我有所奢求,希望他们能够给我一个认识我的机会,可到了后来,我便习惯了。就这样吧,这样,也无所谓的。
后来我离开家乡跑到北京上了大学,我学会了把自己藏的很深,不主动和人交流,可并不代表没有人和我交流。很多人说,我人如其名,也许是吧,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是非,我应该是被众星捧月的。不过,幸而在大学里没有人再提及那凄凉的过往,没有人再用嫌弃和鄙夷的眼神看我,我以为生活终于可以踏入正轨了,可却不知更大的悲哀正在向我招手。
妈妈说,爸爸得了肺癌,倾家荡产也凑不够医药费,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如坠冰窖。
那时候,我刚满十八岁,那段时间,我厌恨自己的无力,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我什么都做不了。妈妈问我,同学里有没有富裕人家的,借一借以后再还。她显然是高估了我的交友能力,也是,中学时候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跟父母说过,他们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学校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初入大学的我,连起码的交际能力都没有,又怎么会有可以借钱给自己的朋友?
这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叫大伟的人,他很热情,听说我需要钱,他告诉我可以为我介绍一个工作,而且还能预支给我钱让父亲先做手术。我那时想,老天也许也有悔过的时候,我成功拿到了钱,大伟说不用急,等我父亲痊愈了以后再去报道。
一拖拖了两个月,父亲康复出院了,我也应该去找了大伟了。他说,他给我介绍工作的地方叫做天上人间,我一听这名字感觉挺雅的,想来应该是什么高档场所,不然怎么会还没有工作就可以预支那么多钱给我?还没来得及搞清楚是个什么地方,我花样的生命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结束了。
判官说,司命官大人没有算好,这天上人间在我去的当天晚上便遭查封,命格被改,我被召回来重新投胎,完成我的宿命。只是他没告诉我,我的宿命是什么,亦没有告诉我天上人间为什么被查封。待我想问时,便被他一脚踹下了凡间。投胎的瞬间,我大呼,你还没给我喝孟婆汤过奈何桥来。只是这话没说完,我已经被投入了往生门。于是这声大呼变成了婴儿的啼哭。
“哎呀,这是哪个挨千刀的这么灭绝人性啊?大清早放个女娃在我们醉花楼?也不怕冻死喽。”一个尖细的女声回荡在耳畔,刺激着我单薄的耳膜,我看到的是一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女人伸出她的魔爪把我抱在了怀里,看她的打扮和发型,我想,我这是投到古代了。不知道历史上的哪个朝代,抑或是平行空间里异世界?不禁感叹,没想到我竟还有这等奇遇。
她狰狞的指甲擦过我的小脸,我惊恐的瞪大眼睛,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给我留条伤疤。不过,显然我这瞪眼睛的动作在她看来委实可爱滑稽,她杏眼一弯,娇笑声响起,“好可爱啊,看着倒是个美人胚子,只不知谁这么狠心,要把你送我们这儿来受罪。”看她眉头轻皱,眼睛里流露出类似同情的光芒,我心底微暖,想不到在这陌生的地方,我还会被人怜悯。我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想从她身上寻求点温暖,可惜,手太短,导致位置不对,“呀,难道是饿了么?我可没有奶水喂你啊!”我顿时满脸黑线。
女人兴致貌似挺高,并不急着把我抱进屋里去,“你是我捡的,那就让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她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忽然眉头一舒,“就叫青橙吧!”
我一乐,天意吗?人虽投胎了,名字却跟过来了。“哈!你果然喜欢。正好是我在买青橙的路上捡到的,叫青橙最合适不过了。”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敢情此青橙非彼倾城。我应该庆幸她不是去买西瓜或者别的瓜之类的东西。否则,我一世英名也就毁在这里了。
然后,我往前推二十年,往后推二十年,生平第一次踏进了青楼场所。
女子嘹亮的声音叫道:“姑娘们,快出来了,看我在门口捡到了什么!”
“哎幺,翠娘,大清早的莫不是捡到了大元宝了?”
“就是啊,还能有什么稀罕玩意儿啊……”
……
顿时,偌大的醉花楼里,女人们如蚂蚁般从各自的巢穴中涌了出来,有的睡眼惺忪,有的兴致勃勃,有的笑靥如花,有的美艳动人,各色的女人让我看的那个头昏眼花,眨眼的功夫我周围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呀!竟然是个女娃?”
“哪来的女娃啊?”
“翠娘莫不是你老乡好的?”
……
以前有人说,一个女人顶一千只鸭子,那么,现在,我的身边满满的全是鸭子,敢情这不是青楼,而是鸭子铺?
“哎呀,别闹了,这是在咱门口捡的。我打算当干女儿养了。”翠娘一副大姐大的派头,号令群鸭。我一听顿时眼泪哗哗的,没想到,刚来就找到靠山了啊。
“我们不都是您的干女儿嘛!”
不知谁说的话,令我一时无语凝噎,我怎么给忘了,青楼里不都喊老鸨个“妈妈”嘛,那这满屋子的鸭子不都是她干女儿了?刚还想着能有个特殊待遇的,这下子,幻想成泡沫了,我只是她众多干女儿中的一个,等大了不也得出来卖?我泪奔……
不过,也就能在心里泪奔,为了给各位同事一个好印象,我不得不强颜欢笑为以后的路子做铺垫。果然,这英明的一招很快获取了众鸭子们的一致好评。
“瞧,这孩子真有灵性,被咱这么多人盯着,竟然不哭不闹的。”说着还顺手掐了一把我水嫩的肌肤。也许,我可以把灵性理解成悟性,毕竟在我的字典里,灵性是用来形容动物之类的拥有人的思维的。
“是啊,瞧她笑的那个甜,真讨人喜呢!”又一只手摸上了我的小脸。
“我看看,我看看……”
……
于是乎,在这个寒冷的应该算是冬季的早晨,我被迫吃了无数人的豆腐,闻着各种熏鼻的浓香,承受着无数女人的蹂躏,分明苦不堪言,还要假装兴高采烈的阿谀奉迎。不过总算,她们欣然接受了我,我作为青橙的青楼生涯从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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