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罢,陈王、李承嗣和柔福帝姬回到馆驿,陈王先去休息了。柔福帝姬正要回房,却看到李承嗣站在院中,只见那李承嗣右手一抬,从袖中飞出一只鸟来,那鸟儿通体雪白,红嘴红爪,那鸟儿围着李承嗣的头顶飞了一圈,便飞走了。
柔福帝姬上前问道:“你在干什么呢?”李承嗣答道:“跟杨汨通消息啊。”柔福帝姬说道:“好可爱的鸟儿呢。好像不是鸽子呢。”李承嗣说道:“它叫诗鸟。”柔福帝姬自言自语道:“好漂亮的鸟,好漂亮的名字。”李承嗣问道:“你也这么认为?”柔福帝姬笑道:“这名字肯定不是你起的。”李承嗣脸上一红,说道:“你后面那一句肯定是:你连词曲都听不懂,你能起这名字?”柔福帝姬说道:“你别灰心嘛,我知道你在读书,在读《南华经》对不对?有不明白的,我会不吝赐教的。”李承嗣笑道:“那我可要多谢了。”柔福帝姬问道:“你跟杨汨通的什么消息?”李承嗣答道:“我猜血玲珑在完颜亶那里。”柔福帝姬问道:“为什么?”李承嗣答道:“我猜测完颜宗贤是完颜亶一党的。完颜宗贤应该是将血玲珑给了完颜亶了。”柔福帝姬忽然想起来那天和杨汨去偷血玲珑的情景,点点头。两个人又说笑一会,各自安歇不提。
上京,陈王府。杨汨正在房中摆弄她的锁麟囊,她刚刚制作出一种新的玩艺儿,正暗自得意,忽听到窗户上“笃笃”地响,她忙过去开了窗,原来是李承嗣的诗鸟到了。她伸手捉住那鸟儿,把它腿上的小铜管取下,拿出里面的纸条,略略地看了一遍,便揉碎了。
一天清早,太子穿着便装去馆驿见陈王,陈王忙拜谢太子,分宾主坐定。太子问道:“李承嗣和赵瑗瑗呢?”陈王笑道:“太子此来,是为了红颜吧。”太子面色一红,闭口不语。陈王低声说道:“太子……”太子会意,屏退左右。陈王说道:“太子可知道,她是谁?”太子诧异道:“她不是赵瑗瑗吗?”陈王说道:“她是赵佶的第二十女,柔福帝姬。她没有跟随大军北上,她是跟着李承嗣来到上京的。”太子问道:“为什么?”陈王说道:“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李承嗣看中了柔福帝姬,将她从军营劫走,我爱惜李承嗣的武艺,想把他招到咱们麾下,所以,这件事情,我没有向上面禀报。太子如果动柔福帝姬,李承嗣一定会不高兴的,因为一个女子,失掉一个英雄,实在是不妥。”太子哼一声,说道:“如果是赵瑗瑗离开李承嗣,那便怪不得我了。”陈王一愣,问道:“什么意思?”太子问道:“你看我比那李承嗣如何?”陈王笑道:“李承嗣是虎,殿下是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太子说道:“对了,我听说赵瑗瑗的哥哥恽王赵楷现在韩州,待会儿,我带她去见他哥哥去,你看如何?”陈王说道:“如此甚好。”
两人正说话间,柔福帝姬和李承嗣回来了,两人一进门,看到太子在座,都有些奇怪。太子见柔福帝姬回来,忙站起身,拱手行礼,双眼却忍不住去看她。柔福帝姬一身白衣,脚蹬小靴,长发披肩,因为刚才跑了一路,脸上带着一丝红晕,美的不可方物。太子不禁沉醉了。
陈王说道:“太子说了,今天要送给柔福帝姬一件大礼。请帝姬跟着太子爷一起过去看看如何?”柔福帝姬一脸诧异,问道:“什么大礼?”陈王正欲讲出来,太子伸手示意他闭嘴,陈王住了口,太子柔声说道:“去了就知道了。”柔福帝姬回头看看李承嗣,李承嗣点点头。柔福帝姬方才跟着太子往外走。
太子带着柔福帝姬出了馆驿,骑了两匹马,穿过大街小巷,行到一处府第,太子上前敲门,门人开门问道何人,太子表明身份,命门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一个金国将领出来迎接,太子便领着柔福帝姬进去。进了大厅,分宾主坐定。那将军说道:“太子怎么突然到此?”太子说道:“来找个人。”那将军有些诧异,问道:“什么人?”太子答道:“南朝恽王赵楷。”将军笑道:“太子找错地方了,我这里只有一个家奴叫赵楷,没有恽王赵楷。”太子脸色一沉,说道:“家奴也罢,恽王也罢。我要见他。”那将军见太子动怒,不敢怠慢,命:“将赵楷找来。”柔福帝姬惊喜地问道:“太子殿下带我来这里,原来是要带我见我的哥哥?”太子见她笑盈盈的样子,声音说不出来的好听,心中不禁又醉了,说道:“不,咱们一起去见他吧。”那将军显然有些吃惊,但也只好遵命。
不一会儿,家人领着太子和柔福帝姬及那将军来到赵楷处。那赵楷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枯瘦,穿一身旧衣,不住地咳嗽,似乎病得很重。太子看到这异常瘦弱的男子,便有些怜悯起来。那赵楷正站在房中写字,这一举动让太子吃了一惊,心中说道:“落魄至此,他倒还有心思。”柔福帝姬轻声叫道:“三哥。”赵楷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金国不比我大宋,连像样的纸笔也难找到。你看,我的字都走样了。”太子这才注意去看赵楷的字,赵楷写的是瘦金体的字,舒展劲挺,若游丝行空,的确是好字。赵楷写完,将笔一丢,说道:“记得在汴京时,我曾经给你讲过一篇文字,是《南华经》里的庄周梦蝶。”柔福帝姬点点头,说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赵楷笑道:“想不到,你都还记得。”他看了看站在柔福帝姬身后的太子,问道:“是他带你来的?”柔福帝姬垂首不语,沉吟了半天,说道:“也是,也不是。”赵楷问道:“你过得可好?父亲和大哥去五国城的时候,我曾见到他们,他们说,你被人救走了,我心里真是高兴。”柔福帝姬已经抑制不住心里的悲苦,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太子掏出自己的丝帕,递给了她。
赵楷笑一笑,说道:“你还是回去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送你的,不如画一幅画送你吧。只是纸张不好。”太子回头吩咐那将军去拿好纸。那将军命人送来笔墨。赵楷忙道谢,须臾画成,赵楷画的是一张《庄周梦蝶》,上面还将柔福帝姬刚才背的那段文字写了上去,那张画的背景是一团浓厚的迷雾,庄周在那里睡觉,两只黑的蝴蝶在那里飞舞。
柔福帝姬看着那画,说道:“父亲看了你今天的画,定然要夸你了,你这画深得物化的精要。”太子也在那里赞叹“画得好,画得好。”那将军却看得莫明其妙。赵楷说道:“我在汴京深宫之中时,给你讲庄周梦蝶,不过是看着书讲,我哪里能体味到其中的深意,如今,坐在这里,我却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赵楷将那画交给柔福帝姬,说道:“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很好。”柔福帝姬接过那画,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方才退出来。
是夜,柔福帝姬和李承嗣一起在那里看着那画,柔福帝姬说道:“今天,我就给你讲一讲这庄周梦蝶吧。庄周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是庄周,他于是便糊涂起来,到底是庄周梦到自己变蝴蝶,还是蝴蝶梦到自己变庄周……”李承嗣敲着下巴,说道:“我却听得稀里糊涂的,是不是他睡迷糊了?”柔福帝姬悻悻地将那画收起来,说道:“孺子不可教也!”说话间,李承嗣听到窗户上“笃笃”地响,他忙去开了窗,是一只诗鸟,是杨汨送消息来了,他取出铜管里的字条,略看一下,揉碎了,对柔福帝姬说道:“杨汨说,这几天,上京在搜捕夜闯盖天大王府的刺客,风声很紧。她正在找机会去找血玲珑。”柔福帝姬说道:“知道了。这些消息,我并不关心的。”
李承嗣问道:“今天,太子带你去赵楷那里了?”柔福帝姬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李承嗣答道:“那画上写着呢。太子很喜欢你。”柔福帝姬垂首不言。李承嗣忽然说道:“赵楷是个很潇洒俊逸的人。”柔福帝姬吃了一惊,问道:“你见过我哥哥?”李承嗣点点头,说道:“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我不过八岁,杨汨才四岁。”柔福帝姬喃喃自语:“哦,那我就应当是十岁了。”李承嗣笑道:“当时的恽王,给我留下的印象,我却忘不掉。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很有风度的。”
柔福帝姬**着衣角,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李承嗣问道:“什么?”柔福帝姬问道:“你以前,去过汴京皇宫吗?”李承嗣答道:“去过。”柔福帝姬又问道:“什么时候去过?”李承嗣嘀咕道:“那可就记不清楚了。”柔福帝姬问道:“八年前呢?”李承嗣模棱两可地说道:“去过吧。当时,我和杨汨一起去得吧。那年我十二岁,杨汨八岁,啊,我想起来了,杨汨八岁,她第一次出门做事,我们去的就是皇宫呢!怎么了?”柔福帝姬似乎很高兴,笑道:“没什么。”李承嗣莫名其妙。
在韩州盘桓了十几天,新年将至,陈王和太子商议要回上京,两个人定好日子,通知了李承嗣和柔福帝姬,要他们收拾收拾东西。到了那日,车马都已准备好,众人都收拾好,便启程了。
陈王骑马来到李承嗣身边说道:“李公子,这回去的路上,太子殿下的安全还请你多多费心。”李承嗣说道:“还有秋风落叶四个高手呢。太子殿下不会有事的。”柔福帝姬骑马跟在李承嗣身边,披着那件红色的披风。
车队行了不到一日路,忽有上京来的快马来报说皇上病重,要车队日夜兼程,快些到上京。陈王问道:“陛下病了多久了?”那信使答道:“小人不知,不过,陛下已经多日不上朝了。”陈王和太子不禁大惊,两人对视了一下,陈王催促车队快走。到了夜里,金兵点起了火把,太子问道:“王兄,咱们休息一下吗?”陈王说道:“不行,咱们要尽快赶到上京!”看着陈王凝重的面色,太子也紧张起来。
夜黑的深沉,此时,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皇宫中依然灯火通明,御医依然还在忙碌着。玉箱冷眼看着那些忙碌的御医,心思却早已飞出千里之外,牵挂着那一列正在向上京赶来的车队。
离皇宫不远处,有一座十分宏大威严的府第,它的主人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子,皇上的侄子完颜宗峻,完颜宗峻的长子是完颜亶。对于完颜亶,完颜晟有些不太喜欢,因为有不少大臣主张立完颜亶为储君,其中不乏完颜宗干,完颜宗翰等在朝中颇有分量的大臣。好在,还有不少大臣在支持太子,太子被贬到韩州的这段时间里,完颜宗干等人就在言辞间暗示皇帝换储君,若不是完颜宗隽等人,尤其是玉箱也在为太子说情,皇帝还真下不了台。
此时,完颜亶坐在房中,眼睛却看着皇宫的方向,似乎想要透过那一堵堵墙壁,看到些什么。他长得很英俊,或许是太祖皇帝嫡长孙的关系,眼神中透着一丝高傲的威严,与雄壮的女真男子不同,他的身上透着一些儒雅的书卷气。他走到窗前,开窗,外面的风马上便裹挟着寒冷闯了进来,蜡烛的火焰晃了两下,灭了。在这冷风的刺激下,他的脑袋马上便清醒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关上窗,又回到桌前,点亮了蜡烛。这蜡烛是南朝皇宫中的东西,里面掺杂了香料,点起来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今夜,风虽不大,却冷得很,月亮刚刚圆过,此时已经残缺了许多。
宁福帝姬和李师师都已经进入了梦乡,杨汨系好红色的披风,将锁麟囊在腰间系好,便乘着夜色出了门。红色的影子一晃,便出了陈王府,淹没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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