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大队就在县局的后面,是一排两层的平房,我们现在就在一楼的审讯室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坐在凳子上,角落里放了一堆手电、铁铲、绳子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在年轻人的对面是两张连起来的办公桌,原来桌子后面坐了三个警察,林默问了下情况便把他们都叫走了,现在换成了林默、胖子和瘦子,我则坐在旁边的一条板凳上当观众。
今天早上接到群众报警,说县里的一家宾馆里面传出有人打闹的声音,巡警到达现场后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几个受伤非常严重的人,而这个年轻人当时躲在厕所里面,不知道年轻人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嘴硬,问他什么就是不说,但剩下的人都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在医院抢救。
胖子把桌上的台灯往那年轻人的脸上一照,凶神恶煞的叫道:说!你小子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让我想起了抗日电影里日本人审讯地下党员的场景,我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还这样审的,难不成等下还真的上老虎凳不成?
瘦子对着胖子叫道:你个死胖子犯什么混,有你这么干的吗!你是日本鬼子还是反动派!警校四年你就学了这些啊!
胖子瞥了一眼瘦子道:我看是你在特警队呆傻了吧,审讯是要看对象的好不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一把钥匙能开所有的锁吗!这家伙要是那么容易就开口,刚才他们不早就审出来了,还叫我们来干屁啊!
瘦子翻了个白眼道:切,难道你这么一吼,他就说了?
胖子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把脸转向年轻人吼道:你小子别给老子装傻,那么多人都受伤了,我知道不是你干的,就你这小身板也干不成,但你在房间里就跟你脱不了关系!你抬头看看墙上的几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把事情交代清楚,这样你还能弄个戴罪立功,我们争取给你减轻处罚,搞不好还能发些奖金,怎么样,你说是不说!
胖子这架势跟之前对那两个美女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越来越让我觉得这是日本鬼子在对我英勇无畏的地下党员进行威逼利诱,本来就显得很紧张小青年,被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胖子有点当年张飞在长坂坡的架势。
瘦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胖子往椅子上一按,说:你给我一边呆着去,就你这样子还当警察,简直是给我们的队伍抹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胖子还想反驳,却被林默制止,随后林默对瘦子点了点头示意由他来问。
瘦子的态度跟胖子是两种极端,只见瘦子走到小青年面前,掏出一支烟递给小青年并帮他点了起来,胖子切了一声,瘦子没理他对着小青年道:兄弟,别怕,我们是警察不是土匪,今天带你进来只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而已,毕竟有那么多人受伤了,我们总得找出原因不是,我们也不为难你,你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可以了,不然的话你得被关到那些人能够清醒说话为止,那样可就难受了,我看你也不像是坏人,如果有什么冤屈,或者被什么人胁迫的话你就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的,请你相信我们。
小青年一看就是不会抽烟的,刚吸了一口就被呛得半死,不过他总算开始冷静下来,估计又看到瘦子又这么好说话,便开口道:那些人不是我弄伤的,不关我的事。
屁话!胖子吼道:你之前不就是这么说的,就你这小身板还能弄伤那些人!
这回瘦子还没说话,林默先捏了下胖子的肩膀道:别说话,听庄毕说!
胖子一听马上蔫了,嘟着嘴在一边生闷气,看来他还是挺怕林默的。
瘦子也点了支烟坐在小青年身边继续道:别急,我们知道那不是你干的,但你当时也在现场,所以我想你能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是谁把这些人弄伤的。
小青年又拿起烟猛吸了几口,我看到他的手有些发抖,他扔掉烟头又向瘦子要了一支,再次用力吸了一口才说道:是二叔弄的。
二叔?瘦子睁了下眼睛:什么二叔?
小青年道:就是我的二叔,只是论辈分叫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瘦子紧追不舍。
但这小青年对他还是有些戒备,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搞得胖子都快急死了,但碍于林默又不敢发作。
瘦子翻开卷宗看了看,又从地上的那堆工具里拿起一个一头包着铁皮的木棒道:我们的同事已经有过初步的调查,你们应该是搞死人生意的吧。
小青年似乎有些紧张,但我却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死人生意?
瘦子把那根木棒放到我面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我从没见过当然不知道了,这时一旁的胖子没好气的道:那是洛阳铲。
胖子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了,洛阳铲这东西太出名了,听说那是盗墓和考古必备的工具,只是从来没见过,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这么不起眼,这家伙看上去不可能是做考古工作的,那这样看来他应该是个盗墓贼?
瘦子又从地上拿起一把铁铲道:你们装备这么齐全,而且这些工具一看就知道是用来干嘛的,你们是盗墓的吧!
小青年看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好承认:那都是我们大哥叫做的,他说跟着他做事可以一个晚上就发财,我们就都跟来了,但是警察叔叔,我只是第一次做啊,而且我们什么东西都没挖到。
瘦子放下工具道:既然什么都没挖到,那你就没什么事了,你跟我说说经过,就当说故事给我听就行了,我们不做笔录的。
小青年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似乎在想事情,瘦子也没有催他,一直等到香烟燃尽,小青年的手被烟头灼到才回过神来,接着他就说起了之前的经历。
小青年叫张顺,是侯县人,侯县紧邻着M县,是F市所属的县中最穷的一个,因此张顺他家里也一样过的不好,他所住的村子在大山深处,交通不便,村里人除了购买必需的生活用品之外基本上是不出山的,大家都靠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这种生活说白了就是靠天吃饭,万一碰到个天灾,那就得饿肚子,别以为我说的是骗人的,在中国其实还有许多这样偏僻的小山村,里面的人依然过着贫苦朴实的生活。
但人总是不甘于现状,特别是这种不怎么好的现状,于是村里开始有人到外面去打工,不知是外面的世界太精彩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些去外面打工的人很少回来,只是家里人时不时会收到寄来的钱,这钱并不多,但足以满足这些淳朴善良的山民。
张顺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只有一个身体虚弱的母亲和两个比自己还小的妹妹,母亲以前还能干些农活以满足温饱,但一次事故让母亲失去了双臂,从此家里的重担落到了当时才十五岁的张顺的肩上,张顺经常听村里谁谁谁家在外面打工的人又寄了钱回来,因此他非常羡慕,但由于母亲残疾,妹妹年幼,都需要人照顾,张顺一直无法离开,不识字的他每天只能靠着从出山的人带回来的那几本书上的图片想象着外面的世界,直到四年后,一个出外打工的人终于回来了。
这个回来的人就是张顺口中的二叔,二叔名叫张德化,张德化五年前出去打工,但一直没有给家里来信或者寄过钱,正当他的家人和村民都以为这家伙已经客死异乡时,没想他却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时候竟然还骑了一辆摩托车,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分给乡里,村民们这才知道这小子发财了,他所带回来的东西比这些年那些外出打工的人寄回来的钱加起来都多,张德化对村里人说他以后还准备给村里铺公路,还要架电线杠,要让村里人跟外面的人一样过上好日子。
这下子张德化成了村里的名人,天天都有一大堆人围着他要他讲山外的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张德化一顿胡吹乱侃,把山外的世界讲的天花乱坠,搞得村里那些青壮年们天天心神不宁,但张德化却对自己到底是做什么赚的钱闭口不提,只是说自己跟一个大老板做工程。
张德化现在风光了,村里人都羡慕的不得了,当然最受刺激的就是张顺,他家在村里算是最苦的了,他多想自己也像张德化一样过上好日子,他跟张德化家里还算有些亲戚,论辈分要叫张德化一声二叔,因此张德化对张顺也不错,送了他家好多东西,但张顺那颗年轻的心已经汹涌澎湃,这些小物件无法满足自己的欲望,于是张顺天天缠着张德化要他带自己出山,一起去做工程,他也想赚大钱。
但不论张顺怎么哀求,张德化就是不肯,说那工程不好干,很危险,但张顺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贫苦的生活已经让张顺忘却了一切,他要改变这样的生活,张德化的描述早已让他对外面的世界欣然神往。
但张德化似乎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管张顺怎么软磨硬泡就是不说,但这种僵局也没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
这天村里来了三个陌生人,这个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平时哪里会有人来,甚至都没几个人知道这里有个小村庄,所以生面孔的出现还是让村里产生了小小的骚动,那些老人都跑上来问七问八,但陌生人对这个村子和里面的人似乎没什么兴趣,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问张德化的家在哪里。
村里人以为他们是张德化的生意伙伴,马上就有人跑去通知了张德化,当时张德化正在跟张顺磨嘴皮子,村里人跑来告诉他有人找他,张德化听了一愣,随即脸上就出现了一种非常诧异的表情,紧接着就变成了惊恐,村民由于太激动了没有发觉,只是一个劲的催,但这都被张顺看在眼里,似乎二叔害怕见到这些人。
等到跟那三个陌生人见面时,张顺更确定了这点,张德化对那三个人一副点头哈腰毕恭毕敬的样子,村里人都以为这三个人是张德化的老板,但张顺却不这么看,如果说是一起赚钱的人,怎么会害怕成这种样子,二叔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他是很不愿意见到这些人的。
张德化把陌生人带回家里,村里的一些人本想跟去看热闹,却都被张德化赶了回去,张顺也不例外,但张顺却对这三个人充满了好奇,是什么人会让二叔那么害怕,在自己印象里二叔不是个胆小的人,二叔年轻时敢一个人在山上的坟堆里跑,敢独自上山打野猪,当年二叔在他们这些小孩心里是一个无所畏惧的英雄形象,那为什么看到这三个普普通通的人会这么害怕呢。
张顺心里隐约觉得这三个人跟二叔发财似乎有些联系,于是他决定把事情弄清楚,这天晚上他偷偷朝张德化家摸去。
山里人没什么娱乐,而且白天干了一天的农活,非常疲惫,所以总是习惯早睡,张顺出门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左右,这种时候城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此时的山村却是静悄悄、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除了猫头鹰和一些夜行的野兽偶尔发出几声叫唤外,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
但张顺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生活了快二十年,就算蒙着眼睛他也知道村里每栋房子的位置,很快他就摸到了张德化家。
此时屋子里还亮着灯,张顺知道那是张德化的屋子,于是他悄悄走到窗旁,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你干也得干,不敢也给干!一个男人恶狠狠地说道,张顺认得这个声音,这是一个脸上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看上去凶神恶煞,似乎是那三个人的头。
曹哥,我真的不想再做了,我现在只想过安稳日子。张德化的声音传来,充满了哀求。
哼哼。一个尖尖的声音响起,这是那个长得跟狐狸一样的男人:你小子倒好,拿了货跑了,还害的二顺子被警察抓住,还想过安稳日子,我们不想过了!
哎呀,宾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当时警察来了,我是怕这些东西被警察发现,才带走的,后来警察追得急,又找不到你们,所以只好先跑回来躲一阵子,二顺子被抓那真不关我的事啊!我求求几位大哥,我把东西都还给你们,请你们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真的不想干了。张德化的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了。
呸!这是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光头:把东西还给我们,东西呢!就剩这些了!你个王八蛋,我们哥几个拼死拼活弄来的东西你就他娘的给卖了,还好意思说还!而且还卖了这些烂价钱!今天老子不扒了你的皮,你不知道我黑虎的厉害!
哎呀!屋子里传来张德化的惨叫声,似乎被那个叫黑虎的人给打了。
由于村里每家的屋子都隔得较远,而且张德化怕惊动别人有意把声音压低了,所以并没有惊动到邻居,但住在另一头屋子里的老母亲还是被弄醒了。
敲门声响起,张德化对着外面喊道:妈,没事,我们在谈事情呢,您快点回去睡觉。
老母亲走后,曹哥压低声音道:德化,怎么说我们也是共患难过的兄弟,现在二顺子进去了,难保他不会把我们说出来,我们现在必须离开这里,甚至可能还要离开中国,只有那样我们才会安全。
你们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啊,我这里很偏僻,警察可能找不到的,我供你们吃住。张德化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我呸!黑虎骂道:你是猪脑子还是什么!连我们都能找到这里,警察会找不到!就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供吃供住,就你倒贴钱老子也不呆这鬼地方!
德化。曹哥道:你要搞清楚状况,我们都是奔着钱来的,不是来逃难,之前的那些东西既然都被你卖了,我们也不追究,现在只要你跟我们再做最后一笔生意,算是将功赎罪,事成以后我们去哪里你不要管,你有老娘小儿要照料,不想跟我们走也随你,但现在你必须跟我们一起干,不然的话,我可以保证,明天你家里就没人需要照顾了!
嘿嘿嘿!宾哥那阴险的笑声响起:张德化,你也知道曹哥的脾气,他可是说到做到的,我看你小子还是接受吧,不然明天村里发现这屋里多了几具尸体就不好了,不要害得我们的警察叔叔还要来白忙活一场啊。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张德化相信他们绝对做得出来,而且这穷乡僻壤的,保不定被发现的时候自己都发臭了,张德化并不怕他们杀了自己,但必须得为家人着想,为了保全他必须妥协:好吧,曹哥,我就再跟着你干一次,但求你千万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曹哥道:这个你放心,只要事成,我们马上远走高飞,你可以回来过你的安稳日子,我曹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行!得到曹哥的保证,张德化也放心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工程地点在哪里?
那块四象牌和那份地图你还留着吧。宾哥问道。
留着,留着,那时候曹哥说这东西非常重要,我就没卖。说完屋子里就发出翻箱倒柜的声音。
嘿嘿。宾哥道:算你小子还有点脑子,工程地点就在这上面,你也别问了,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走,你跟家里打个招呼就说去外面做点事情,这回要是事成你小子这辈子也不愁了。
行,就这么说定了,现在赶紧休息吧。张德化说完便关了灯,屋子里再也没有一丝声响发出。
张顺听完后知道了这些人肯定都不是什么好货,没想到二叔竟然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但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工程,听上去似乎能赚很多钱的样子,张顺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善良的他不愿意跟这些坏人打交道,但金钱的诱惑又让他心里像有亿万只蚂蚁在爬一样。
张顺慢慢的往后走去,准备离开屋子,但由于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刚才那些人的话,没注意前面有个木桶,一脚踢了上去,木桶应声倒地。
屋子里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随即传来黑虎低沉的吼声:外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