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杰大惊,怒吼一声:“大胆鼠辈,快放下孩子!”人就疯了一样扑上来。
一直藏在人群中的两个同伙挥着刀拦住了他,而那个变戏法的汉子则带着两个孩子,飞逃而去。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忽起这般变故,吓得围观的人们一声惊呼,四散奔逃而去。
虽然面对两把明晃晃,银亮亮的大刀,冰杰面上却没有半点畏惧之色,一双空手在刀锋中依然游刃有余,打得两人守多攻少。但一时若想摆脱两人的纠缠却是万无可能。眼见那汉子越跑越远,急得他头上青筋蹦起好高。正要高呼求援,一道矫健无比的身影已经掠了过来。
看见爷赶到,冰杰略略松了一口气,手上更加力对付面前两人,一心要早早把两人打发了去与爷会合。
花愆正与妻子一起逗小女儿玩耍,忽然听到冰杰的怒吼声,就知出事了。施展功夫急急赶来,却见冰杰在与两个拿刀的男子动手,只一眼,花愆就知道,虽然以一敌二,冰杰仍然可以占据上风。一双眼如鹰扫过,已经锁定了猎物,几个起纵间,已经落到了那汉子前面,冷冷回身:“站住!”
那掳人的汉子只觉面前凭空多出一座“山”来,睁眼细看,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面前男子好强的气场,不用动手,就自觉矮了他三分。一双利眼,像两把利剑,直插到人心里去。
那歹人被花愆那双眼一盯,气焰就消了半截,做了这么多票这种拐人的买卖,第一次遇到这么漂亮的孩子,若能掳去卖得好了,定是一大笔钱,这才破例大白天动手。正在犹豫是冲上去打败眼前这人还是转身而逃时,花愆已一掌拍了过来。
那人见这一掌来势奇快,他也有些功夫,不然也不敢做这种无法无天没天良的事。急急躲了过去,却也惊出一身冷汗,好俊的功夫!自己行走江湖多年,竟从未遇到这样的高手。什么也不敢再想,只想逃命要紧。
花愆见那人要逃,足尖一点,人已跃至半空,凌空扑下,身形直如飞鹰搏兔,巨掌夹着一阵劲风拍下,一掌就能将那人拍死在当场。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在生死一线之间,忽然听芮氏低叫一声:“尚希,不可。”
这一声虽低,花愆却听得清清楚楚,夺命一掌生生停在了半空中,脸色却变得比锅底还要黑:“放下孩子,我饶你一命。”
他说得认真无比,可那人却并不这么想,见他神色阴冷,眉间煞气凝结,如下界魔王一般。若是放下这个孩子,也会被送到官府,到时也是万难活命。想到这里,反倒逼出了一个坏主意来。
他眼珠一转,就起了坏心,猛然举起抱在怀中的冰剑:“你再追来,我就摔死这个孩子。”
“你敢!”
也当真是狗急跳墙,那人竟真的一甩手,将小冰剑丢了出来,引来一阵惊呼之声,仇妹在一旁看到,脚一软,几乎晕了过去。花愆手腕一转,冰剑小小的身子忽然转了方向向他怀里飞去。一眨眼已经将孩子稳稳地抱在怀里
刚将孩子接住,那人又将十几只暗器,一个粉包丢来。花愆从容躲过那些暗器,但那粉包装的不知何物,只见一阵白粉泼洒开来,他若是自己一人自然不怕,但手里抱着才四岁的冰剑,万一是毒,小孩子如何经受得住,不得已连发数掌将那烟雾拍散。可就是这样一耽误,那歹人竟然负着花玥飞奔而去,眼见已跑出一段路来。
花愆这下是真的怒了,怒吼一声,追上去一掌拍下,那人惨叫一声,狂喷鲜血向前栽倒。花愆一伸空着的右手,已将他肩上布袋夺下。这时那人才倒地,口吐鲜血,浑身抽搐,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与冰杰动手的两人本来就处于下风,见此情景,不敢再缠下去,虚晃一招就开溜,冰杰也无心追赶,冲了过来:“爷——”
芮氏,仇妹还有惠儿也围了过来。花愆并不说话,将布袋打开,从里面抱出花玥来。众人一看,花玥双目紧闭,胸口微微起伏,竟然睡得正香。原来那些恶人在袋中放了迷香,花玥一钻进去就着了道昏睡过去,除此并没有受到其它伤害。
被仇妹抱在怀里的冰剑这时才哭出声:“哥哥别死,哥哥不能死。”他年纪还小,见花玥躺着不动只当他已经死了。仇妹连忙一把按住儿子的口:“别胡说。哥哥没死,只是玩累了睡上一会。”
芮氏见两个孩子都无事,略略放下了些心,转头看向一旁那个歹人,一双娥眉皱成了一团,冰杰揣摩她的心意,连忙上前细看,翻动了几下,转回芮氏身边低声道:“娘子,那人不中用了。爷这一掌,打碎了他的脏腑。”
仇妹和惠儿听了都是一惊,这时旁边那些人也围了过来,就有人嚷了起来:“不好了,打死人了。”
出了人命可是大事,尽管那是个拐带孩子的恶人,毕竟人命关天,自然有保甲飞跑着去报了官。
花愆也不惊慌,命芮氏带着一干人回家,他自在此等候知县前来。芮氏却不依:“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没能把我们分开。这种时候我又怎会离你半步。”
花愆一笑:“多大的事儿。你还怕我吃了亏。你先回家吧。等那个臭小子醒了,你先替我揍他几下。知道你心软,其它的我回家再亲自教训。”
芮氏听他说笑,却白了一张脸,双手扣住他的衣襟不放:“你这样的性子,哪是受得半点委屈的人。这人虽然该死,毕竟见官总少不了要跪要拜,还难免受些委屈。我怎能放心?”
冰杰上前来道:“娘子不要着急。大不了小的认了这桩人命官司。要跪要拜,要打要关都由他。就算是给那人偿命也没关系。爷却万万受不得这份委屈。”
仇妹一手抱着花琦,一手牵着儿子,泪珠不停地滚落,口中却也道:“阿杰说得是。此事就让他顶了吧。”惠儿站在仇妹身边,只知道哭,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多大点事。”花愆见三个女人哭得可怜,倒好笑了起来,双手轻轻捧起妻子的脸儿,笑话道:“早告诉你,你哭起来最丑,怎么改不了这个毛病。”
听他言语讥笑,芮氏也不争辩,反而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得更大声起来,变小声低泣为大声痛哭。那意思分明是说:“我偏要哭给你看,你能怎地?”
轻轻将娇妻搂在怀中,花愆叹了口气,眉宇间让人胆寒的煞气消失不见,精致眉目立即清晰了起来,果然有其父才有其子,花玥的相貌大半出自于他,那温柔表情更无半点做作,柔声道:“有了你和一双儿女,天大的委屈我也能忍受。放心,见官的礼数我自然一丝不错。要打要关也都由他。我皮粗肉厚也不怕。其它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再出口的声音却只有芮氏听得见。
芮氏依在郎君怀里,听他说了几句,神色果然轻松了些,想了一想,终于点点头:“好吧。就依你。”
恋恋不舍的由花愆怀里脱开,接过昏睡的儿子,转眸再看看郎君,眼圈又热了起来,强忍了泪,低声道:“你千万忍耐一,二,只当为了我和孩子们吧。”又吩咐冰杰:“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去。”
冰杰急道:“娘子,还是让我去吧。”
芮氏斥道:“你去做什么?这里上百只眼睛都看到了是爷所为。你若顶了,白白犯了国法,也帮不了爷。”
“可是——”冰杰还要再说,爷在他心中是天神一样的人物,怎能去衙门吃那种官司。他可以为爷死上一万遍,只要爷点个头,刀山火海他都没放在眼里。只要有一份可能,他都要替爷扛过来。
花愆脸一板:“冰杰,娘子的吩咐就是我的吩咐,你敢不听?”
冰杰吓了一跳,不敢再说,只得闷闷地跟着走了。东西也无心收拾,随意打了一个卷儿。也不等租好的马车,随意拦了一辆就回家去了。
一家人大大小小挤在一辆车内,独独少了花愆,这气氛和来时就大不一样了。花玥仍在昏睡,小冰剑受了惊吓,也有些呆呆的。只有花琦年纪还小,仍是“咿咿呀呀”叫得开心。惠儿和仇妹只呆坐着不出声。芮氏伸手摸摸花玥,摸摸花琦,神色格外慎重,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冰杰也坐着,可怜一个魁伟大汉,双颊涨得通红带紫,气憋得肚子都要炸了。但在芮氏面前,却不敢多问一句,连唉声叹气都不敢发出声音来。
马车走得很快,也不算颠簸。芮氏再一次仔细看过儿子,见他睡得香甜,心里略安些心。抬头就看到冰杰一双眼只盯着她看,淡淡一笑,却若佛前供奉的金莲花,让人一阵心安,芮氏道:“冰杰,你是信不过爷,还是信不过我?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冰杰吓了一跳,连忙说“不敢。”
芮氏目光一扫冰杰和仇妹及惠儿,见三人眼中都大有担忧之色。尤其是冰杰和仇妹,因为是一起跟随的老人儿,情义非同一般不说,背后的内情也知道的多得多,眼中的忧虑更深了十分。她慢慢道:“放心吧。爷既然说了那话,他就不会任性乱来。这世上事,只有他不愿做,没有他不能做的。”这话说到这里,语气就渐渐大了起来,惠儿在一旁看着,心里总觉得娘子与平时有点不同,却不知到底有何不同。倒是冰杰夫妇听了这话,脸上却轻松了许多。
芮氏低头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冰剑:“剑儿,吓着了吧。来,干娘抱抱。”
小冰剑受了惊吓,本来就很想躲到大人怀里去,可是刚才爹娘和干娘都一脸肃然,小孩子虽小,心中却也有感觉,坐在一旁一声不出,不敢放肆,此时见大人们的表情都松了下来,连忙一头扎着干娘怀中哭了起来。芮氏轻声的拍哄于他,最后唱着歌儿将他哄睡在了怀里。
回家之后,芮氏和仇妹,惠儿一起先将三个小的送进屋内。三个孩子都睡了,芮氏就将三个孩子交给仇妹照顾,又吩咐了惠儿两句,自己匆匆带了冰杰出门直奔衙门而去。
两人到了衙门口,见门前站着四个衙役,冷冷清清,空空荡荡,看来县太爷还没有回衙,芮氏就带了冰杰在不远处的一个茶摊上找了个位置,叫了两杯茶,一边喝茶一边耐心等待。
他们坐的位置临窗,不用起身就可以看到衙门口的情景。两人等了一柱香功夫,还没有动静,冰杰坐立不安,不停地伸出头来张望。
“冰杰,坐下。稍安勿躁!”
“娘子,爷——他。。。。。。”嗫嚅了几声,才道:“他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
芮氏眼中闪过一道难懂的光芒,轻叹道:“你错了。爷受得了。你只知爷狂爷傲,却不知道爷才是真正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为了一句承诺,他可以将性命地位全部抛去,为了我和孩子,他也必受得了委屈。”
听了这话,冰杰回忆前情,也不由得心服口服:“娘子这么一说,想想真是这样。爷这样的真汉子,真是举世无双。想当年——”
他还想再说,却被芮氏轻斥了一声:“冰杰住口,安静喝茶吧。”听了这话,冰杰左右一看,果然发现有四五个人正看向他们这边,连忙坐了下来。他虽然坐了下来,那几人的眼光却没有移开,上上下下却在芮氏身上流连。冰杰心中见那几人不像正经人,胸中就藏了一股怒气,正要发作,芮氏却轻声道:“此时不宜多事,由他们去吧。”他这才勉强忍耐没有作声。
那几人一面打量芮氏,一边小声议论,但却不敢上前。面前的少妇,虽然身着半旧厚纱墨绿色衣裳,身上少少几件首饰,并不像有钱人家的妇人,但略一板脸,就与人自然拉出些距离来,让人不敢冒昧打扰。
又吃了一阵茶,大道上终于传来太爷回衙的锣声。芮氏匆匆丢了茶杯,两步就走到街上,果然见一面大锣被两个差人抬在前面,后面跟着两队衙役和一顶绿呢红顶的官轿,队伍最后用铁链锁着的那个人格外高大,芮氏的眼光早就越过众人落到了他身上。
花愆立即感受到了妻子的目光,迎着她的目光看去,在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一抹浅笑从他眸底一直飘到了唇间,那笑容足以温暖爱人的心。他将锁住的双手微微抬起冲芮氏摇了一下,不像是诉苦,倒像在炫耀一件新巧的首饰一般。芮氏又笑又气,心中的爱意满溢,竟化成泪水流了下来。怕他担心,只好装作迷眼遮了过去,再一抬头,眼前只剩他的背影,不等她看清,衙门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将良人的身影隔在了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