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花玥哭了一天,眼睛肿了,声音哑了,连饭都没吃,到后来实在倦了才睡了去。这样闹了一天,第二天嗓子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除了粥什么也咽不下。请了随驾太医来看过,只说是内火上升加上受了风,开了帖药,宫女下去煎好,他却不肯吃。
眼看着一张圆圆的小脸渐渐拉长,承熙帝没办法,命人把药给他强灌了下去,这才渐渐地好了起来。
花玥伤心了几天,实在无法可想,而他病好以后,承熙帝对他百般宠爱,命厨房做他最喜欢的菜,抱着他在龙船船头看江景,群臣更是变着法儿逗他开心。好吃的好玩的一样样的送上来,笑容也渐渐回到了他的脸上。看着那张稚嫩的笑脸,上上下下的人都从心里觉得开心。
时间过得很快,一路舟马劳顿,终于京城就在眼前。承熙帝早已吩咐不用大肆张扬,而是静悄悄的回宫。花玥跟着承熙帝下了船上了一辆华丽的马车。一上车,花玥就将车帘撩开一角打量着京城的街道人物。
果然是京城,进进出出的人物衣着都和鲁镇大不一样,房子街道的气派也大多了,宽宽的大道可以并肩过四辆大马车。两边商铺店招花花绿绿,看得人眼花缭乱。花玥越看越有趣,那帘子的缝就越拉越大。恨不得整个头钻到外面去。
“伴伴,快把头缩回来。”承熙帝道。
花玥噘噘嘴,不敢违抗,只得将车帘放下,缩回到承熙帝身边坐下。承熙帝斜眼看他一副心痒难熬抓耳挠腮的样子,板脸低斥道:“老实点吧。一会就到了,这是街上,不可放肆。”
“嗯。”花玥闷闷的应了一声,就老实的靠着车壁坐好了。马车到了宫门,承熙帝正想下车,见花玥已经在车上睡着了,就将他抱了起来,车帘一启,外面颇有几分凉意,又顺手扯了一条毯子将他上上下下裹得严实。
承熙帝进宫后没有先回自己的寝宫,却直奔正宫皇后所居的承熙帝进宫后没有先回自己的寝宫,却直奔正宫皇后所居的疏桐宫,疏桐宫前有一片梨花林,如今已经是梨花盛开的时候,梨花林中,香雪烂漫,美不胜收。
承熙帝还没有走到近前,耳中已听到女子轻轻呤诵着古人赞美梨花的诗句的声音。
“纤苞淡贮幽香,玲珑轩锁秋阳丽。仙根借暖,定应不待,荆王翠被。潇洒轻盈,玉容浑是,金茎露气。甚西风宛胜。
东兰暮雨,空点缀,真妃泪。谁遣司故来相慰。燕几螺屏,一枝披拂,绣帘风细。约洗妆快泻,玉瓶芳酒,枕秋蟾醉。”
循声望去,承熙帝见立于梨花树下的窈窕女子,玲珑玉腕折一枝梨花在手,似在赏花,目光却早已越过那烂漫白锦,沉浸于渺渺无形的子虚处。正是当今的皇后。一别半年,他的皇后好像又瘦了,但那气质,却更加清新脱俗了。
“娘娘,皇上回宫了!”宫女的声音在此时插入。同时惊醒了帝后二人。
孑立花前女子受了惊扰慢慢回首,冷艳面庞上神情有一份飘忽,她轻轻一挥浸透花香的袍袖:“随本宫去迎接圣驾。”
“不必了,朕已经来了。半年不见,梓童竟清减如斯。”清清的嗓声,如冲破冰层的山泉,冷冽而甘甜,却因为对的是心爱的女人,少了惯有的居高临下。匆匆的步履,泄露了他的急于重逢的心绪,人还没到,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关心妻子的身体
皇后急忙蹲下身去:“臣妾参见皇上。”
承熙帝伸出一只手托住皇后的手腕:“心妹快起来吧。”
皇后抬头想说什么,眼光就立即被皇帝怀中抱着的那一团物事所吸引过去了。她问道:“皇上,这是什么?”
承熙帝面带神秘的微笑:“你自己看看吧。”
皇后凝了凝神,眼前男子仍像当年一样,时时让她心神荡漾,忘了身在何处。听他这么说,就真的伸出手来,缓缓挑开毯子上面盖住的一角,轻轻的抽气声带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叹:“好美的孩子!”
正巧一阵风吹过,梨花片片若乱蝶飞舞,有数片香雪顽皮的停驻在了花玥脸上,冰肌玉骨的梨花被那张小脸一衬,只剩些惨白颜色,所有天姿灵秀,在那张天真睡颜上恬静蔓延,若玉母的琼浆,看一眼就让人心醉。
帝后二人一起回了皇后的淑房殿,承熙帝将花玥放到了皇后娘娘的凤床上,这才来得及更换身上沾满风尘的便服。
皇后娘娘一边亲自侍候皇帝更衣,一边瞄向凤床上被毯子包着的孩子,一时失了神,手中拿着皇上的玉带,竟忘了给他系上。
承熙帝伸手抓住皇后的手在腰上一围,系上玉带,就拉着她走到床前,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可以轻易融化女人的心:“他那时和一群小孩子在一起玩泥沙,他玩得最疯,身上脸上,连头发里,耳朵里都是沙子,除了一双眼睛,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第一眼朕就认定了是他,就把他带了回来。”
皇后定了定神,将毯子完全拉开,毯子里蜷伏着的幼童身体完全露了出来。他穿一件素若冰雪的白衣,七八岁的年纪,一头亮泽顺滑的黑发随意披下,一直垂到了腰际,既不像男孩一样垂髫,也不像女孩一样垂鬟,轻轻拈了一缕在手指上一绕,一股乳香直透到心底,拨动了皇后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她小心的将孩子抱在了怀里,细细打算着那一张白里透红的面孔,软嫩肌肤滑过美玉,颊旁晕红更胜天边朝霞。眼睫紧闭,就如两只黑蝴蝶在美丽的花朵上起舞翩翩,巧笔也难描画。欣赏着如此娇美的睡颜,她幽幽叹息了一声:“这么小就离开了父母。真是可怜。”
花玥觉得脸上有点痒,忍住用手挠挠的想法,继续闭着眼睛装睡。其实一进宫他就醒了,刚才承熙帝和皇后说的那些话都听到了他的耳中,他越听越惊,心中隐约的开始担心起来。虽然承熙帝一直说自己是皇帝,他也听到其它人称他为皇上。可是都没有此时听到他们夫妻二人的私房话让他心里害怕。万一这个人真是皇帝,那他岂不是一辈子也回不了家了?
花玥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身上一轻,原来已经被承熙帝从皇后怀里抱走:“朕自然会把他当成心肝宝贝。朕相信,你也会喜欢他。他会很快喜欢宫里的。”
皇后听皇上这么说,立即点了点头道:“皇上就把他交给臣妾吧。臣妾一定会好好爱如已出,把他当小皇子一样抚养。”
“不行。”果断地拒绝了皇后的请求。皇帝低头,看到他的皇后脸色有些黯然,低头温柔地道:“心妹别被他现在的样子骗了。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星。你是绝对应付不了他的,还是朕留在身边好好调教放心些。”
皇后有些担心,也有些不信:“不会吧。他还这么小?”
皇帝微微一笑:“朕不骗你。朕都差点着了他的道。”轻轻拢起两根手指捏住那只像玉管一样精致的小鼻头,低低道:“这真是一个又狡猾又有趣的小野兽。”
站在一旁的皇后看着丈夫一脸的兴味盎然,他眼底的柔软更让她忍不住惊诧,纵然是面对亲生的皇子和公主也很难得见皇上如此宠溺的眼神。
看他捏住玉娃娃的鼻尖就不放手,皇后忍不住道:“皇上,您别憋坏了他。”
承熙帝不在意的回答:“他要是怕憋坏早就睁眼睛了。这小东西虽然很狡猾,有时又倔得要命。这性子也不知像谁?”
“皇上,您出去半年才回宫,皇子和公主们都等着你召见呢。臣妾陪您去吧。”皇后温柔的询问着丈夫的意见。
“好!”皇帝答应了一声。
“先把这孩子交给嬷嬷吧。”皇后说完转身吩咐旁边的老宫女:“带这孩子下去吧。”
一旁的老宫女立即上前行礼:“皇上。”
感觉到怀里的花玥挣动了一下,竟像是想脱出自己的怀抱,早知道他根本没睡,只是一直在装,想等别人懈怠后找机会逃走。难得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坚定的决心,一路上逃了这么多回,没有一回成功,却就是不肯放弃。
承熙帝手里就加了一分力,口中道:“不用了。朕正好带他去见见皇子公主们。”
不远处的宫殿中,皇子公主们早已等得急了,二位年幼的皇子不停在往门口张望:“父皇怎么还没来?”
“父皇说过,他回宫就要考我的骑射的,我已经准备了好久了。父皇来了,我先要让他看看我手上被弓弦弄伤的伤口。”六岁的四皇子修珞用力挺着胸,要让自己显得威武一些,骄傲的展示着自己包着布帛的右手。
三皇子修玮却不给弟弟这个面子,讽刺道:“没有射到兔子反而把自己的手指弄伤了,还有脸跟父皇说。”
“你说什么?”小小的人儿大大的自尊心受了伤害,尖叫着扑向大自己两岁的哥哥。两兄弟眼看要扭打到了一起,好在有大皇子修琅和二皇子修珏在旁,一人拉住一个:“三弟,四弟别闹了。父皇马上就要驾到,要是看见你们打架,一定会发怒的。”
唯一的小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虽然只有七岁,已经完全是个绝色胚子,站在一旁跺脚道:“三哥你做什么又欺负小弟。你再这样,等会父皇来了,我一定要告诉他。”
本来还在大哥手边用力挣扎的三皇子听了妹妹的话,反而停止了挣扎,不甘不愿地对最小的弟弟说了一句:“是我的错。对不起小弟。”
这五个孩子,四位皇子都是嫔妃所生,仅有小公主是皇后娘娘所生。在这宫中的地位也就大不一般。皇帝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这是举国都知道的事,虽然皇后娘娘没有生下男丁,但她的地位却稳如泰山,**嫔妃,任何人敢对皇后有半点不敬,皇上决不轻饶。女凭母贵,小公主在宫中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尽宠爱。
因此三皇子修玮不怕自己的大哥二哥,却单单怕了这个小妹妹。怕她真的在父皇面前告状,只得低头向弟弟认错。
风波稍平,好脾气的修玗怕冷了场又生出是非来,就转了话题:“听说父皇从外面带回什么东西来了。”
“是啊。听说父皇亲自抱回一个大包袱,不知里面是什么宝贝?”最跳脱顽皮的修玮马上接道。
宫中的消息一向跑得快,尤其是有关皇上的一举一动,只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宫中立即广为传播,同时能传出几十个版本来。
比如今天,皇上出巡南方四府,今天刚刚回宫,各种小道消息就以风卷残云之势横扫全宫。比起以往,皇上进宫时抱在怀里的一个毯子和毯子里包着的东西,让传言比平时又多了些不一样的调料。能让皇上抱着不放手的,该是什么宝贝?怎么不让皇子公主们好奇?
这边兄妹几人正猜得热闹,门外太监的声音已经响起:“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皇子公主们立即回到本位,跪下迎接:“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俊美绝俦,气如嫡仙的承熙帝和他美丽高贵的皇后并肩走进殿内,对地上跪着的孩子们道:“起来吧。”
听到父皇下旨,皇子公主们欢呼一声,跳起来就想往父皇的身上扑,可是刚一抬头,却发现父皇宽阔的怀抱竟然被一个白衣黑发,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小孩儿占据了。那孩子缩在他们最敬爱的父皇的怀中,正盯着他们,那两颗黑白分明骨碌碌转动的眼睛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