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人死后是什么感觉,可能只有在真正面对所谓的地狱之门时,你才会明白,身后的路自己将永世不能涉足,眼前的这道门后,才是万物的终极。
来到地狱,我站在这座巨大的石门前,悲凉之魂都积聚在此,缓缓向前蠕动。回头望去,混沌中只有哀号不断,我看到队伍中有熟悉的面孔,竟是那两个在地下室的怪物,同样身形憔悴,同样毫无生气。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恐惧,眼前的一切惨象都变得不那么惊心动魄,而更多的是麻木和绝望。曾听朋友谈及理想,说人一旦绝望了便无所畏惧,因为无可留恋,现在想想,果不其然。巨大的石门山崩般“轰隆”作响,慢慢张开一道缝隙,说是缝隙,足够几十列火车并行通过,那轰鸣声振聋发聩,我试图用手捂住双耳,这举动马上引来了众魂魄的目光,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窝里空荡荡的,散发着死亡的寒冷气息,巨大石门的响声愈发刺耳,可队伍中,除我之外,没有谁显现出恐慌或好奇,甚至连基本的表情也都不露异样,它们这群孤魂野鬼、枉死之徒啊,恐怕早就抛下了全部的情感牵绊,准备堕入那无穷的炼狱,也把作为人的那份记忆彻底的消除了吧。我的举动显得格格不入,它们似乎也很迷惑,此时的我倒像怪物一样被众魂魄盯着,它们扭过头来看我,嘴里还小声嘟哝着什么,好像是在说:“快走开…快走开…门的那边是死路…活人去了变鬼怪…快走开…快走开…”这话是对我说的吗?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地狱不正是鬼怪横行的世界吗,怎么会有活着的人来这里?可众魂魄的话不断地重复着,不停歇地灌入我的脑子,那声音愈来愈大,盖过了石门的轰鸣声也堵住了我的双耳。紧接着,它们的眼窝开始发出淡淡的荧光,荧光渐渐变强,强到刺痛我的眼睛,就像是一双双燃烧的火珠,依旧死死地瞧着我,嘴里还再重复着那句劝说似的低语。我感到整个空间都燃烧起来,炙烤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嘈杂的低语折磨得我要抓狂了。我用尽全力捂住双耳,可毫无作用。我痛苦地跪倒在地上,用头顶着地面,声音达到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像是有百万吨炸药在耳旁引爆,我紧闭双眼狂喊起来,这一喊,耳中的嘈杂声不见了,只听到有人说:“可算醒过来了”。
睁开眼,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我深陷迷惘,久久不能释怀。原来,我病了。听校医说:“你的室友,就是那个挺精神的男生,今天一大早就跑来砸门,架进来的就是神志不清的你,当时你全身都在冒虚汗,体温很高,我给你吃了退烧药,本打算先观察一下,不行就送中日,没想到你吃了要就睡了过去,情况也总算稳定下来,院里已经通知了你父母,你母亲很着急,现在你醒了,要是感觉没事了的话就打个电话好让他们放心。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拿自己的健康当钱花,没个好习惯,这都什么天儿了,睡觉哪有光膀子的,赶上后半夜下雪宿舍又没人,不要命了?”校医大婶是滔滔不绝,我听得腻烦,可又不敢再合眼,只好望着窗外,雪已经停了,看来下得着实不小,白茫茫地闪着晶莹的亮光。说是不敢睡了,可身子实在太乏,还是昏昏沉沉地着了,这次倒是没什么事,连梦也没做一个,到了晚上醒来时,已经可以下床了。我的衣服都是张赫帮我穿上的,裤兜儿里还揣着手机,我滑开看了一下,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成堆了,老妈真是急得不善,谁叫我非赶在老两口出门旅游时犯病呢,想到这里还真是对不住爸妈,这事来得太快太奇怪,我也束手无策啊。看完了所有的信息,还有一条是张斌的,内容就不太靠谱了,大概是还不知道我已经挂了,叫我去DOTA。看到这里我暗自抿了下嘴角,心想那丫头果然还是没回我短信,罢了,反正就算知道我晕菜了恐怕也是礼貌性质地发条寒暄一下,这我可不需要。想到这里我一个纵身想坐起来,可“诶呀”的一声苦叫,不知怎么的,后腰疼得厉害,我一下子没坐起来不说,反倒干脆在病床上打了个滚儿,最后还是学乖点,慢慢爬起来才是我该做的啊。
在记录上签字后,我穿戴好就出了校医室,外面比预计中更冷,初秋的感觉似乎不复存在了,我提提衣领,快步朝宿舍楼走去。夜空中零星的有雪花落下,打在脸颊上凉丝丝的,圣诞已过,傍晚的学院里时不时见到有表情甜蜜的小两口儿相依结伴而行。我习惯地叹着气,虽说多半是心神焦脆所致,但也不乏源于对自己单身生活进行的一番品评。是啊,朋友中绝大部分货已售出,不少还倒了好几手,我则作为饭桌上出谋划策的“恋爱专家”,对别人的感情世界大加进言却又不太肯定自己会在这条路上摔几个跟头,对我而言,显然镜子里的家伙是个纸上谈兵、内心空洞,甚至有点自卑情结的菜鸟。宿舍楼下几个乐队的成员抽着烟谈天说地的,我径直走进楼,没有太理会,不过是男男女女的琐事,其实这年头,真正关注感情生活的人大多数还是男性,只不过他们不太愿意将已给的正确选项填在答题卡上罢了,至少不会轻易做出决定。回到宿舍,张赫和强子都在,见我回来很是兴奋的强子从上铺探下头来,冲着刚刚推开门的我憨憨地笑着,说:“你小子,刚听说你休克了我还不信呢,到医务室一看才知道原来你这么能个儿啊,行!”我笑了笑,也觉得没面子,可睡觉前自己分明穿衣盖被的,哪知道会出这种事。再看看紧里面的张赫,正面无表情地捣鼓着他那台笔记本电脑,似乎并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我有点奇怪,难不成这小子故意跟我这装蒜?于是悄悄地走到他旁边,影子挡住了白炽灯光,他这才抬起头看我。“呦,回来啦”,这话问得好像他真没听见我进来和强子的对话。“啊,是,今天谢了”,我欠着人情呢也不好意思胡说八道(虽然平时我们之间是可以“畅所欲言”的)。他“呵呵”的笑了一下,还接着鼓捣自己手里的那点活儿,我自觉无趣,反正这小子往常就这脾气,没什么话,也就不再闲聊下去,回到自己床边一头栽了下去。
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我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哪有那么多的觉啊,后天就上课了,这手头上还有些事情没有办,最主要的就是朋友托带的一样东西,说是叫我到潘家园取一样法器。托我帮忙的人叫谭浩源,人名对我来说不重要,因为我从不这么叫他,在我这儿,每个人都有个别称,他嘛,我叫他“所长”。这位仁兄家里算富裕了,哥儿几个在一块儿时总拿他的身材开玩笑。我就说过这样一句话形容他的肚子:谁说你是穷人我挖他家祖坟去,就您这肚子,各位上眼,您瞧,没有20万吃得出来吗?
有钱人的爱好不多,生活比我这样乏味的无神论者还单调,所以他的玩意都是些平常人眼中“附庸风雅”的观赏品,其实这东西他自己就能去取,家里有车还不是一会儿的功夫,关键是他求的这件东西的主人,也就是那间唤作“青石斋”的古玩店的老板,据说是很有道行的老资格了,他就是想借我之口把自己想拜师的意思传达过去,说是拜师,不过是闲暇时可以去找人家聊聊这行的故事,听个乐呵罢了。我爸爸的好兄弟在潘家园开店,在所长眼中,我可是圈儿里的人,关系比他硬。说老实话,我那叔儿是做板材生意的,就是给人家的十字绣、油画赝品什么的表框,虽说买卖开在古玩城里,可跟这行儿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更别说那家店掌柜的,根本就互不相识啊。可我怎么解释也没用,他是铁了心要求我去帮他说说,我想管他认不认识的,说说就说说,倒也无妨,他这么急切的想见这个人,倒也让我有点好奇,便答应下来。可我说了,怎么着也得等到放假,至少是考完试。他不太情愿,可也没理由反对,这事就搁置下来了。
除了这件事,剩下的就数我那勉强算得上熟人的陈月凝同学信的问题了。这事却是跟我没关系,可心里还是不痛快,感觉像被人硬说是献媚一样。可那位大小姐,人家八成没把这当回事儿,不过是想嘲讽一下信的作者(当然指的就是我),有什么可多想?很多事都介于“不说憋屈”和“说了矫情”之间,尴尬。短信是不会回了,我这BT的罪名恐怕也要跟着一同石沉大海,没地方澄清了。我甚至觉得有点不甘,早知道会被这样看,还不如真地写点儿什么表露情谊的文字,也省得现在百口莫辩了。
可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手机屏幕上分明显示信息来自:陈月凝。点开看,只有简短的一行字:明天下午三点,地下活动中心,说信的事。我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有点淡淡的开心,可能是因为这难得一见的主动来信吧。
可谁想到,第二天在活动中心,那封信硬是让我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