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冷峰必竟是冷峰,几十年江湖经验已教会了他许多。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破绽,自然也看到天枢的手动。
所以在天枢飞刀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的剑已收回,改攻为守。
他本想一剑劈落飞刀,可是天枢的刀来势太疾,力道又太猛。那一剑只触到了刀柄,稍稍改变了刀的飞行方向。
于是,原本钉在他喉咙上的飞刀最终落在他的肩胛上,深没至骨。
血已滴落,他踉跄的后退几步,又一顿足,立稳了身形。
“不愧是北斗七星,老夫认输!”说罢,冷峰足尖一点,已掠出屋去。
他的轻功果然高,只不过眨眼间人已不见。
天枢并未追,也根本追不上。
夏侯庭已经离去,只有断了的剑还留在地上。剑柄上红枣般大的宝石在灯光下闪着耀目的光。可是这光泽此时看来却显得凄凉。
奢华的剑已断,即使是断剑,但剑柄上的宝石也日价值连城,可是它的主人已将它丢下。
夏侯家的家主自然不会心疼一柄剑。
剑不过是杀人的利器,已断了的剑就不再有存在的价值。
瑶光和韩震天的战斗还未完,天枢和天权只是看着,并没有出手相帮的意思。
他们相信凭瑶光的能耐足以应付。
他们也果然没有看错。
瑶光已经找到破解韩震天难缠剑法的法子。
——无论再精妙的剑法总有破解之法。
瑶光破解的法子很简单,他的剑依然与韩震天的剑缠在一起。可是他的另一只手已发出了暗器。
这暗器当然伤不了韩震天,他只是收剑轻轻一挥,暗器就已被他击落。
瑶光当然也知道凭这几枚暗器是伤不了他的,他的目的本就只是引他回剑击落暗器。
回剑只是一招,可是偏偏就是这一招就已为瑶光制造了可趁之机。
——八爪鱼的吸盘再如何紧,自己总会松开。
“叮!”瑶光的剑出击了,只一招,仅仅只一招就已击落韩震天的剑。
看似简单,但于千钧一发之际算计的精准,那一招击出时力道的把握,如非是经历过无数场的恶战,如非有高强的手段,绝对使不出。
世上大多看似简单的事,背后又有多少复杂的积累?
瑶光的剑已收回,他本可以在击落韩震天手中剑的那一刻要了他的命。
但他却并没有那么做。
韩震天也有些意外:“你为何不杀我?”
瑶光在笑,他的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笑。
笑是温和的,没有讥诮,没有得意。
他道:“并没有人出钱买你的命,我又为何要杀你?”
杀手以杀人为职业,但并不会妄杀。
杀人只是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就如同狼,在肚饱之时是不会去捕羊。
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只为寻求些许的乐趣就乱杀无辜。
人有时,却是连动物都比不上。
这是否就是人的悲哀?
韩震天拾起了剑转身离去,人已消失在门外,声音却遥遥传来:“太阿剑客的武功果然精妙,先人败的不冤。”
他的先人是谁?
难道就是当年与太阿剑客决战于望月坡的十九位高手之一?
难道他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一雪百年前的耻辱?
战斗已结束,店堂内桌椅、杯盘尽碎,已是一片狼藉。
店主与伙计早已在战斗开始前溜走,财物虽重要,但怎么也比不上命。
寂静。
寂静而杂乱的店堂。
孤灯在摇曳,昏光下就只有他们三人。
“花湘呢?”瑶光忽然意识到。
难道是被人趁机掳走了吗?
天权道:“能在我们三人的眼皮下悄无息的掳走人是绝不可能的,何况我们也并未听到花湘的呼叫。”
没有人掳走她,她也不可能会独自离开。
除了跟着他们,她也实在无处可去。
她确实没有离开。
孤灯就摆在柜台上,可是灯光却照不到柜台后面的地方。
柜台后就是一片黑暗,而花湘就缩在这片黑暗的小天地间。
她本是怕黑的,可是此时却躲在这片黑暗中,抱着头,连眼睛都闭上了。
是不是因为在黑暗中看不见光明里的血腥,所以能带来短暂的安全?
就像是鸵鸟将头埋在沙漠中,自以为瞧不见,就能远离危险。
可是那样就真的能躲过危险,不再害怕吗?
如果不害怕,为何花湘的身子抖的那样厉害?
黑暗中有一双手伸出来,可是才一触到花湘,她就惊声尖叫了起来。
“是我们,别怕。”淡漠的声音,却是那样熟悉。
她睁开眼,看到黑暗已经被天枢手中的灯光给驱散。
天枢就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怜悯。
娇弱颤抖的少女,满面的泪水,惊慌的眼神。
无论谁看到她,总会忍不住心疼。
瑶光笑道:“没事了,该走的都走了,咱们继续吃饭。”
天权却在苦笑:“不该走的也走了。没有人做饭,我可不想吃地上的残羹剩饭。”
瑶光道:“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后厨定有食材。”
他将目光定在天权身上,虽是笑嘻嘻的,但笑容中分明已多了份狡黠。
天权已看出他的意图:“我宁可饿死,也决不会让厨房的油烟熏脏衣服。”
他的衣服连一个褶皱,一粒灰尘都没有,若是被油污染脏确实可惜。
天枢淡淡地道:“我们根本就吃不了安生饭。”
瑶光和天权已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因为他们也同时听到了萧声。
从店外传来的萧声。
萧声清灵婉约,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哀怨,勾人心伤,催人断肠。
没有人形容那萧声的美妙,也没有任何一种文字能描绘出曲中哀怨。
花湘刚刚止住的泪又流出,她又想起没有记忆的茫然,想起无家可去的悲凉。
此时的萧声,是否就是为她而奏?
若非如此,何以会如此悲切?
若非如此,何以会让她产生共鸣?
泪水太涩。若是泪尽,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苦涩之味?
活着太累。若是结束,是不是就不会再有这疲累之感?
萧声仿佛也能感觉出她情绪,曲音也更悲。
“曲中有怪,不能听!”天枢一声急呼,在她耳后穴上一点,已封住了她的听力。
瞬那间,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萧声也已不闻。花湘心中的悲切之意已同时散去,她自己也不明白方才为何会产生轻生之意。
她不明白,但瑶光等人却已明白,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萧声还远,快走!”天枢低喝一声,挟了花湘就已飞掠而出。
然而,他们才刚刚到了店门外,就已停住了脚步。
店外的马在悲嘶,断肠的曲声难道也勾起了它们的悲伤?
雪飘落。
墨一般深的夜,檐下摇曳的灯笼。
大片大片的雪花就从墨夜中飘落,在昏灯下轻轻落下。
落在上,也在他们的发上、肩膀。
云南四季如春,怎么会降雪?
雪花飘落的时候,他们已知道这不是雪。
它不会融化,也没有雪的冰冷。
它是花,雪银花!
没有再走,因为他们已看到吹萧的少女。
白衣翩翩,玉指握萧。
凌空踏着夜色,盈盈掠到昏光下。
当最后一片花飘落之时,她就站在雪一般的花上,她的人就像是花中仙子一般。
面容娇艳如同春天的桃花,神情却冷得像是孤峰上的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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