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董事长马香君要去各个幼儿园检查招生情况，在上学期末她就给各个幼儿园下达了招生任务，并且根据完成情况要对各园实行奖惩。这是她工作日程中的重要一项。对她来说，孩子就意味着钱，看到孩子，她的笑容就会像牡丹一样富丽绽放。
艾蒙旗下的五个幼儿园都在想方设法招生，有的幼儿园带领小朋友去市里演出，小朋友的身影遍布肯德基麦当劳及各大商场门口，有的幼儿园做一些亲子活动，高举幼儿园大旗，以吸引眼球，有的幼儿园遍发招生简章，每位教师都成了义务宣传员……幼儿园各园长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只为了完成招生任务。
丽水湖畔别墅区的老园长没有策划什么特别的活动，只是在幼儿园宣布了一项规定，凡本园家长介绍入园的幼儿，每月托费优惠10%，优惠三两个月。在全园大会上她也宣布：每位员工需招两名幼儿，这是必须完成的工作。若超额完成任务，每超一名，奖励现金一百元。
金钱的力量果然强大，一时间，幼儿园的家长和老师都开始加倍留意周边的孩子，不断有新入园的幼儿。来咨询报名的家长也多了起来。
于佳安和陈雪利用周六时间在丽水湖畔附近的小区里转悠。手里拿着一些幼儿园的招生简章。她们的招生任务都没有完成，只好牺牲休息时间。俩人走了一上午，都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漂亮的陈雪妆都花了，她声音沙哑地说实在走不动了，腿快断了，坐下来吃点东西吧。她们包里装着面包、火腿肠、矿泉水，这是她们为自己准备的午餐。
她俩没有成果主要是因为没有抹不开脸面，她们在幼儿园里一个扮老师一个扮家长，已经练习好几遍了。可是见到有带孩子的家长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宣传。总觉得自己像是搞推销的。以前看人家发传单的都那么潇洒自如，搁自己身上还真不行。陈雪说道：老园长真狠。把董事长交给她的任务都给了咱们了。
这种简易午餐吃不出一点香喷喷的滋味。勉强吃完，陈雪把头埋在膝盖上。她双手抱头一动也不动。于佳安伸手拉她：走吧回宿舍歇会儿，现在孩子都在家吃饭睡觉呢，下午再来。
半晌，陈雪才抬起头，她脱下鞋子，揉揉酸痛肿胀的脚，摆手道：你爱来你来，我是不来了。说完赌气似地把手里的招生简章揉成团儿扔到了垃圾桶。“大不了扣钱，我可不想受这份罪了。大周末的加班也没人给加班费。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于佳安也不知道自己的任务该怎么完成，她只觉得不管幼儿园安排省么什么样的工作，她都应该很好的完成。可现在她也一筹莫展。让自己去像推销员一样拉孩子入园，她真是有些看不起自己。
于佳安午睡醒了以后，发现陈雪还在睡觉。于佳安赶忙叫她。陈雪翻个身，强睁开眼睛，故意找借口：“佳安，我头特别疼，浑身疼。今天下午真的不能再去了。你也别去了。”于佳安关切地摸摸陈雪的额头：“那咱们赶紧去医院。”陈雪闭上眼睛摇摇头：“休息一下就行了。”她心里偷笑这是招生综合症，只要不去招生很快就好。
“你确定没事儿啊？生病可不能硬撑着。”
“我百分之百地肯定没事儿！走吧，你！真罗嗦，都赶上我妈了！”
于佳安笑道：“要是不用看医生的话，我再去转转，招来孩子算咱俩的，你先歇着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于佳安穿着简单T恤仔裤，一双平底鞋，戴一顶棒球帽，准备长途跋涉一番，目标是寻找儿童。她不住地给自己打气，下次一定不能退宿，见到带孩子的要主动打招呼，表情要力求亲切自然。
于佳安看到前面有两个老人在聊天，在老人的斜前方有一个小女孩在玩球。
于佳安走到老人附近，感到脸上热乎乎的。鼓起的勇气又溜走了。怎么也开不了口。她只好装成路人甲走了过去。
忽的一下，于佳安的身上被砸了一下，她被吓了一大跳，于佳安一转身，小女孩笑嘻嘻地在不远处看着她。于佳安听到老人忙说：“宝宝，快给阿姨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了。”小女孩没有说话，看来是不好意思说。于佳安将皮球拣起来，走到小女孩跟前：“没关系的，你扔得真远啊。”小女孩骄傲地说：“我还能扔得更远呢。”
机不再失，失不再来。于佳安趁势问道：“你上幼儿园了吗？”
“宝宝过来。”老人边叫孩子边警惕地看了于佳安一眼“怎么了？”
“哦，没事”于佳安看出了老人的眼神，没准把自己当成拐卖儿童的罪犯了，忙说：“我是艾蒙幼儿园的老师，我们幼儿园现在正招生呢，您有时间可以带孩子来看看。我们幼儿园不收赞助费，条件非常好。”
“是这样啊，谢谢你啊，”老人笑笑：“不过我们宝宝的妈妈已经给宝宝在省二幼报名了。”
省二幼？人家去那么知名的公办园，肯定不去艾蒙了。于佳安心凉了半截儿，忙给老人笑笑，赶紧走了。
于佳安又转了一下午，还是没有丝毫成果。她见到孩子多人多的地儿总是远远地遥望，迟迟不敢迈步。老怕自己说不好。
眼看黄昏了，于佳安闷闷不乐地往回返。一边走一边想恐怕自己真的难以完成任务了。这可怎么办呢？扣钱固然心疼，更糟糕的是在同事们面前抬不起头来。领导还不知怎么看待自己呢？她琢磨道：不如明天还去，一定要敢说。
朦胧中忽然听到有谁在叫“小于小于。”
于佳安回头一看，原来是每天早晨抖空竹的刘伯。刘伯已经67岁了，他头发花白，虽瘦但身体强健，这大概和他每天早晨抖空竹是分不开的。他一心想收于佳安当徒弟，可惜于佳安没有钻研的兴趣。于佳安听过早锻炼的老太太们议论刘伯，据说他年轻时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不知道是和市长还是市委书记一起工作过。于佳安是个不爱打听事儿的女孩，但是觉得刘伯一点都不像大干部，他平易近人，随和极了，也爱开玩笑，虽然年岁大了，但是好奇心重，于佳安甚至觉得他有时像个天真的老顽童。笑呵呵的刘伯走过来问道：“小于，你们幼儿园还收孩子吗？”
“收啊，”于佳安有些纳闷，刘伯家的外孙都上小学五年级了，他打听这个干嘛？她没好意思对刘伯说自己是出来招生的，好像艾蒙的生源都是蒙来似的。
“我帮别人问的，也是咱们丽水湖畔小区的。我们楼上一个小孩想上幼儿园，不知道需要办什么手续啊？”刘伯笑道“我可给他夸口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说我认识幼儿园的老师。怎么样，有什么困难没有？”
困难当然没有了，艾蒙现在就需要孩子。
“这没问题，刘伯，你仔细看看，这是我们幼儿园的招生简章。”于佳安飞快地从包里拿出一份招生简章。招生简章上详细地介绍收费方式、师资力量、教育理念、网站地址。“您还可以让家长登陆我们的网站，上面的介绍也很详细，还有一些视频，这些都可以方便家长了解。”
“哎呀，不用看哪个，我还不信你？选学校最重要的就是选老师。你们幼儿园的小老师应该都像你一样吧？我让这家长直接到学校找你吧。”
于佳安点了点头，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妥，刘伯是不是觉得艾蒙非常优秀？如果看了幼儿园家长不满意的话怎么办呢？艾蒙丽水园毕竟是一个正在发展中的私立园，虽然在私立幼儿园中很有名气，可和本市一些示范园还是有差距的。丽水园的业主都是本省的顶级富翁，他们对学校的要求一向很高。想到这里佳安就坦率地道：“刘伯，艾蒙幼儿园一直在努力发展，但是我们和省里的名园还是有差距的，我今天就是出来招生的。我们幼儿园给每个老师都定了任务，每位老师必须完成两个名额。不瞒您说，我今天都快走了一天了，但一个孩子都没招上。”
忽然有这样一个惊喜，于佳安很高兴但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不是自己凭能力亲自招来的。“您今天说这个孩子要上丽水幼儿园我心里真的很高兴，我正发愁怎么和我们园长交待呢。”
“下次再有人打听，我都让她们找你。都算你的。”刘伯看到于佳安有些尴尬的样子笑着安慰她，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你要知道办教育可不能心急啊，教育可不能当成生意来做。宣传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真心培养孩子，推动教育事业的进步。你们当老师的心还是应该把心放在孩子身上，刘伯这么说你不会不爱听吧？”
“不，当然不会，您说得很对，老师的心本来就应该在孩子身上。有时我也常想这些事。天下有两个事业最应该讲的是高尚的品德，那就是医生和教师。”于佳安很认真地向刘伯表达自己的观点，“可是，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比如我们这些幼儿园老师，像这样的事情由我们来做，我们心里总是很尴尬的，可这是我们幼儿园安排的工作。领导安排工作我们自然应该努力完成，再说如果我们不去招生，我们幼儿园没有了生源，那我们岂不是要失业了吗？虽然我们也属于教师，可我们在社会上的地位却很低。我一直很期待学前教育能列入义务教育的范围，这样别人就不会把我们当成看孩子的保姆。现在发达国家都是很重视学前教育的。其实生活中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我有时拼命想也是想不清楚。我现在特别期待一个人或者忽然有一个什么政策，能够很好的指导这一行业。”
“小于，你能这样想很不错啊，年轻人就是要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要有改变创造的勇气。”刘伯侧耳倾听，他认为学前教育的发展前景还是很美好的，国家一定会重视学前教育，“你可要好好发展自己，等机会来了你就可以大显身手了。
“走吧，我听说你现在太极拳打得不错了。”刘伯笑眯眯的转移了话题“像你这样的年轻人锻炼身体的可太少啦，大都在睡懒觉啊，难得你每天坚持，这样有恒心。”
“觉得太极好玩啊，呵呵”于佳安也笑着说“难怪大家天天在讲人脉人脉的，多认识点人就是好，要不我连这一个孩子都招不来呢。”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刘伯对于佳安讲这个别墅区的历史，他说以前这可是一条河，后来干涸了，四周也荒凉的很，开发成别墅区以后周边的人都不买，都说一旦发水，指定淹这里。刚卖的时候便宜极了，800多一平。谁能想到现在都涨到8000了。他指着绿树掩映的一栋别墅对于佳安讲这里住的大都是知名企业的高层，又指着波光粼粼的湖水边：那里的住的都是某某著名人士。于佳安专心地听着，幽默地感叹着：我就是宝马群里的一只羊。
西边天际流着桔色的晚霞，一老一少两个身影被顽皮的夕阳拽得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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