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
张启明从网吧里钻出来时,天空已拉起了黑幕,街灯都亮起来了,街道两旁的店铺还热闹地经营着。
张启明一个人先是漫无目的地游逛着,待到他脑中可供回味的游戏情节逐渐消去,他才猛然发现自己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张启明,你听着!有本事今晚不要回来!”父亲中午时的吼声立刻又在脑中回荡。
张启明停住脚步,内心深处那种对抗性的思想开始占据他的整个大脑。哼,你叫我不要回去,我就不回去!也让你瞧瞧我的本事!
于是他掉头往回走,并把手摸进裤袋,却摸不到一分钱。真他妈的,钱都扔进网吧里了!没钱吃什么?他望了望不远处的大排档,肚子马上叫起来。然而,此时的叛逆心理已经占了上风,竟把他一向都禁不住的食欲压下去了。哼,大不了今晚什么都不吃!我就不信我会这么轻易饿死!
他咬咬牙,把视线从大排档那边移开,打别的方向走,并试图沉浸在对游戏的幻想中以打消食欲。
天更黑了,月亮露面没多久,就被浓云层层遮蔽起来,仿佛正在孕育着一个黑暗的胚胎。张启明鬼使神差地走到一座小山丘前,忽然被眼前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镇住了。这就是他今天早上进去后又憋了一肚子气出来的那片树林。白天看这林子不觉得怎样,那些树和电线杆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些绿色,可此刻夜幕笼罩下整座树林似乎活起来了,显得格外阴森。
张启明记得中午曾答应过明天到这树林里看看,没成想现在提前来了。一阵风刮过,林顶的一团团树叶此起彼伏,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向林外的人透出丝丝的警告。张启明愈向树林靠近,愈感到心头被莫名的重物压着。要进去吗?反正都不回家了,干脆在树林里睡一晚又有什么所谓?
趁着火气还没完全退去,他壮了壮胆,毅然迈进了树林。眼前一下子暗了很多,慢慢走了一会儿他才适应过来,只见一根根黑漆漆的树枝领着或浓或稀的墨色叶子在前头轻轻招手,像是早就在等待。
四周十分寂静,除了树叶摩挲的声音,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有节奏的脚步声,当然,还有心跳声。他就这么一直往里走,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内心便渐渐放松下来。我说嘛,这林子其实没什么稀奇的,今天早上那几个黑衣人只不过碰巧经过而已。现在这么晚我在里面走,不也什么也没碰见吗?他越想越胆壮。哈,如果那几条猪朋狗友在外面经过就好了,我可以吓唬吓唬他们。
他边想边加快了脚步。这时,又一阵大风刮过,树木起劲地挥动手臂,叶浪在呼呼风声中荡漾,沙沙声更响亮了。他眯缝起眼,抬起右手遮蔽迎面扑来的风,听着这风与树的大合唱,躁热的心忽然涌出阵阵寒意。单调的风声中,夹杂着些许不和谐的音符,仿佛是人的窃窃私语。
很快,风声弱下去了,张启明也放下手,可那私语般的声音却似乎在不断放大。张启明心一紧,不由得刹住脚步。奇怪,怎么好像听到说话声呢?不可能吧,除了我这样的人以外,会有谁在晚上走进这鬼地方?不要自己吓自己。想着,他正要抬脚,那说话声却清晰起来了。
怎么回事?他感到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但还是睁大双眼,扭头循声望去,却被树木挡住了视线。他既恐惧,又好奇,便俯下身,蹑手蹑脚地,慢慢向那个方向逼近。果真是说话声,而且已经能听清每一个字!他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说:“我们要有耐心,航天事业很难一蹴而就的。我们国家在传统载人技术上还没赶上美国和俄罗斯,现在正投入很大力量研制“神舟四号”,还是要慢慢来。听说我们学派里有人向航天局提议突破经典力学的航天模式,我看这也太冒险了。万一我们秘密研制飞碟的事泄露出去,别说外国人,就是外星人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可毕竟已经有外国人插手了,而且关键技术还是由他们提供的……不管怎么说,第四代飞碟已经生产出来了,很快就要试飞,巨子,你是不是要去看一看?”
“我想应该抽得出时间。”浑厚的声音说,沉吟一会,又说,“我们国家在计算机领域的发展还是太慢了,要敦促我们学派的人发挥好作用。”
“这个当然。”低沉的声音说,“不过,我们学派的资金已经很紧缺了,虽然黑衣人组织愿意提供帮助,可这是以技术共享为代价的,长此下去,恐怕我们要受美国牵制。”
浑厚的声音叹气道:“为什么我们中国始终摆脱不了别人的限制?我们奋斗了几十年,难道最后还是一场空?”
低沉的声音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的事业总会有人接替的。”
“后浪?”浑厚的声音无奈地说,“连我儿子也不能真正体会我的心情。”
“中振还是不肯帮我们?”低沉的声音问。
一阵沉默。
张启明蹲在一棵树后,探出半个头来,窥视着前面站着的两个人,一动不动。那两个谈话者手上都拿着一把很小的电筒,在电筒微弱的蓝光照射下,依稀显现出两个大概五六十岁的男子的轮廓,他们都只穿着普通的夏季服装。
那浑厚的声音忽然说:“看我都说什么来着,这么轻易就消极起来了。”接着,他又抬手看看手表问:“我们等了都快半个小时了,怎么翼克沙露居还没出现?”
低沉的声音怀疑道:“她该不会是设计骗我们吧?”
浑厚的声音说:“交还墨剑是她主动提出的,我看她言辞恳切,不像是要骗我们。”
听了一阵子两人的对话,张启明便断定他们来头不小,心想还是别多管闲事为妙,于是蹑手蹑脚地往后退,准备离开这树林。孰料由于只顾看前面,张启明一屁股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吓得他慌忙要扭转身,可连右手肘也一下子撞在树上,发出更大的声响。
“谁?”浑厚的声音警觉地把手电一扫,张启明立时暴露在蓝光之中。
没等张启明反应过来,那浑厚声音已倏地跃到他面前,随之而来的一股强劲气浪把张启明整个儿按倒在地。附近有几根脆弱的树枝也纷纷掉落了下来。
张启明吓得魂不附体,真想撒腿就跑,可他躺在地上就是站不起来,胸口仿佛被什么压着似的特别难受,但他分明看到面前的人根本就没碰到自己。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偷听的?”浑厚声音直截了当地问,手电筒照着张启明那张因惊惧而变了形的脸。
张启明艰难地挤出字来:“我只是……碰巧……路过……”
“碰巧路过?这么晚你到树林里干什么?”问话者显然不信张启明的话。
“我是说……真的……”张启明痛苦地说,“我是因为和……爸爸翻脸了……才离家出走的……”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继续逼问。
“张启明……”张启明老实回答。
“今年几岁?”
“十七……”
“住在哪里?”
“翠亨村……”
“知道犹摩星人吗?”
“不知……道……”
“沙露居星人呢?”
“也……不知道……”
“刚才的谈话你听到了多少?”
“我……听不懂……你们说的……东西……”
“一点都听不懂吗?”那人很不相信。
“不懂……”张启明使劲摇了一下头。他感到胸口憋闷得要死,都快受不了了,心想这家伙怎么还问这么多问题!
浑厚声音可没管张启明有多难受,而是继续发问:“你对我们国家的成就了解多少?”
张启明很无奈地说:“一点都……不清楚……”
浑厚声音似乎对这个回答极不满意,又问道:“那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呢?”
张启明只得说:“不清楚……”他以为对方是不希望自己知道太多东西,所以不管问什么他一概答不清楚。
“你到底是不是中国人?”问话者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愠气。
“是……”张启明答道,他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既然是中国人怎么连中国的事情也不清楚?”那人责问道。
张启明更害怕了,不知道面前的人问这些到底有什么用意。
那低沉声音走到问话者身边,说:“算了吧,巨子,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的了。”
被称作巨子的便把手电筒的光移开,对张启明说:“你走吧!”
张启明忽然发现浑身轻松了许多,忙从地上爬起来要离开。
“慢着!”那巨子又叫住张启明,“今晚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能和其他人提起,我随时可以找到你的。知道吗?”
张启明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深信这人的确有能力找到自己,忙回答:“知道!知道!”
“还有,”巨子还嫌不够,“不要到处游逛,赶紧回家。回去后多学点东西,不要连自己国家的事情也不清楚。听到没有?”
“听到!听到!”张启明忙不迭点头。
“快走吧!”巨子打发道。
张启明如释重负,也顾不上拍干净身上的泥土,立刻转身向林外跑去。
“现在的孩子,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巨子望着惊慌离去的这个年轻人,不由说,“张启明,启明,这名字倒起得不错,只可惜……”
***
张启明的父亲张星火一动不动地坐在正对着电视的沙发上,尽量耐心地看着电视剧,可还是有些心虚地瞟两眼挂在电视上方的钟。
已经过九点了。
方若云很不安地从阳台那边走过来,焦急地说:“你怎么可以叫他晚上不要回来的呀?”
“再等一下吧。他的钱没剩多少了,今晚不回来还可以睡哪儿?”张星火很有把握地说。
方若云依然不放心,说:“可是都九点了,他以前最晚回来也不超过八点半。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会出事?他不让人家出事就好了。”张星火说。
忽然,两人同时听到“咔嚓”一声,忙向门口望去。只见张启明推门而入,并顺手“砰!”地关上门。
“看看,我说得没错吧。”张星火不无得意地说。
张启明愤愤地扫了两人一眼,不屑地径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方若云赶紧跟过去。她发现张启明背上的衣服沾了许多泥污和草屑,便关切地问:“启明,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
“砰!”房间门很不客气地挡在她面前。她着急地拍门叫道:“启明!启明你应应我!”
“不用管他!他那副脾气!”张星火赌气说。
“可是……”方若云回头看了看张星火,又对着房间里叫道:“启明,你吃饭没有呀?”
房间里传出张启明毫不领情的声音:“不吃了!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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