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无穷在卧室穿好衣服,耳边传来那阵铃声。中行无穷转身看时,冰雪已站在石门旁。
“你看见那个女人了?”
冰雪自欺欺人,说出一句违心的话——“没看见”。
中行无穷走向冰雪,他两手搭着冰雪的肩膀,说:“不要再演戏了。”
他的声音很温柔,冰雪的眼眸却充满了惶恐。早在季周同把冰雪安插到中行无穷身边时,姝泉也主动请缨去天蝶岛做中行无穷的眼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中行无穷这步棋走得很漂亮。不仅如此,还因为中行无穷定力足,不像季周同,会跳进自己挖的陷阱里。中行无穷很有头脑,也很有心计,知道冰雪随时可能捅自己一刀,还装得那么宠爱她。今日,冰雪算是把中行无穷看透了,她的目光锁定在桌上的巨阙……
扶苏和易铭正襟危坐,侍从进门通报:“公子,辅先生来了。”
“快请。”
扶苏和易铭站起身来,看见辅以翔和辅怡走进来,侍从关了门。辅以翔介绍了一下三人,随后席地坐下。
辅以翔的事,易铭已经跟扶苏说了,扶苏愿意尽全力配合。至于扶苏的任务,也希望三位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辅怡问起扶苏的任务,得知嬴政食不知味,夜不安寝,辅怡心里很是难受。若说她认识嬴政吧,她否认了;若说她不认识嬴政吧,也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秦王苛政,黎民百姓都希望扶苏早日继承大统,而且寻得神药并非易事。易铭的话里有一层任秦王自生自灭的意思。辅怡听完,似乎太激动了点。她坚持要找神药,让扶苏好回去交差。辅以翔也同意,易铭也从没表示过他反对。
计划初步定下了。
在邯郸城南面的一座山上住着杨朱的后人。杨朱的性情古怪,他死后,该学派也就解散了。听说他曾经得到过一颗一位高士相赠的神药,并由他仅限的门人接管。杨朱古里古怪,曾有“一毛不拔”的经典言论,他的后人应该也不会正常到哪里去。乍看下来,似乎无从下手,“两千金”与“世界上所有的财富”相比,根本是九牛一毛,杨朱的后人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呢?
冰雪带着巨阙来到天蝶岛见季周同,两人相隔五丈,看漫天飞舞的杨花。
“你什么时候履行自己的诺言?”
“我说过,我铲平云岫,杀了中行无穷那天,就是你报仇雪恨之日。”
冰雪拿出巨阙,意味着中行无穷在她手里。两人约定,明天此时,冰雪带着云岫的地图和中行无穷在这里等,季周同会带来江氏兄弟的人头。
两千金由侍从推着小车运到山脚,扶苏、易铭、辅怡、辅以翔上山寻访杨朱的后人。这座山就是当日扶苏逃亡躲避的山,也是易铭见到玭的那座山。四人分开去寻找。崎岖的山路,似乎是为了考验求药者的诚心。辅怡一不留神,差点因一颗小石头滑倒,幸而辅以翔在身边,扶住了她。
易铭来到当晚见到玭的地方,他也越过溪泉,向树林走去。淡绿色的花儿绽放在树下,树干也被五角星藤蔓连接起来,这根本是一座由花草盖成的宫殿。
易铭站在树干下,头顶上梅红的五角星花开得繁盛。灌木丛中蔷薇毫不羞涩,红的、白的、黄的,努力吸收阳光;百合的叶子青翠欲滴,顶着橘红色的蓓蕾;万紫千红的杜鹃斗开了丝绸,甩开了锦缎,激起无边的活力……除了兰花,似乎每一种花都能在这儿找到栖身之所。
他走进“宫殿”,试图从另一头走出去。走进这花城,他就失去了方向感。四面雷同,分不清何处入的,何处能出。
正值易铭困惑之际,一阵笛声传来,旋律优美,却痛彻心扉。跳舞草开始起舞,像是这花城的公主。百花为民,都为这绝美的舞曲喝彩。
听,他们的心脏在跳动,越来越快了。
有过悲欢离合的万物,也为这笛声所折服。绿叶飘零,演绎着万物同悲的壮歌!
易铭受这笛声指引,跑出了花城。
玭站在山巅之上,这儿没有树木,只有一些衰草和碎石。这儿风大,她穿着比刚出现时要庄重,可还是浅绿色,还是像兰花。
一支铁笛,一首悲曲,由她吹响。
易铭出现在她身后,她依然吹着笛子,引来了栖息在对面山上的一对比翼鸟。羽翼华美,也不轻易表现。他们向天边飞去,玭也停下了。
易铭看着玭,风儿吹动她的衣袖和短裙,她的站姿,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气质。这两人都是感性的人,以至于扶苏、辅怡和辅以翔来到山巅,也不知道。
“是她吗?”
扶苏问易铭,易铭心不在焉,只知道扶苏问了他,却不知道问了什么。辅怡接过话茬,这才没让易铭丢脸。
应该是她吧,毕竟这儿除了扶苏他们,只有玭一个人。
玭转过身来,她目下无尘,总是高高在上的表情。
“请问姑娘,是否师承杨朱先生门人?”扶苏问玭。
“现在还记得杨朱的人,已经不多了,而记得他的人,多半是因为他所拥有的神药。”玭心直口快,全然不管在与何人交谈。
“你叫什么名字?”辅怡问玭。
玭不打算说,向山下走去。辅怡心里正不爽呢,她居然如此骄横,可易铭回答了她。奇怪,易铭怎么知道,难道他们认识,是故交?
玭停下来,转身望着易铭。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胸襟如海,心细如尘。可那又怎么样,批断然拒绝交出神药。
辅怡拦在玭的面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辅怡威胁利诱玭交出神药,玭秉承先师遗训,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说了不给就是不给。换做别人,一定无计可施。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辅怡那么大勇气,为了神药,她一耳光把玭打在地上。
辅以翔不敢相信,他的姑姑何时变得这么冲动。
扶苏也不敢相信,辅家的女儿居然敢随便动手,如此没有教养。
易铭想扶起玭,可他不能;他也想替玭教训辅怡,可他也不能。
玭握紧铁笛,嘴角有一丝鲜血,她不会给的。
辅怡掐住玭的脖子,易铭按住辅怡的脉搏,拉开她的手,扶起了玭。
“姑母!”
辅以翔关心辅怡,可不赞同她的做法。辅怡为了神药,哪怕是舆论也镇压不住她。
扶苏要来善后,他先感谢辅怡的好意,又对她的行为向玭道歉,然后为了孝道,给玭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却比不上一个“孝”字的价值。扶苏恳请玭把神药给他,他一定劝父王善待百姓。辅以翔也请玭看在扶苏一片孝心的份上,交出神药。玭看着易铭,救民与我何加焉?玭不要回报,因为她根本没打算付出。也就是杨朱的思想,深深地影响了她。玭看着为了父亲给自己下跪的扶苏,瞥了他一眼就下了山。
辅以翔扶起扶苏,四人看着玭,需要想其他办法。
易铭和辅以翔在高楼上谈论起今天的事,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易铭托辅以翔代他向辅大娘道歉,辅以翔也认为他姑母今天的做法太偏激,两个不知道是非因果的年轻人,凭着主观臆断给辅怡的做法判了死刑。
易铭喜欢玭姑娘,这是作为同龄人的辅以翔所能看出来的,当辅以翔问及此事,易铭的脸微微泛红,用笑来掩饰。
扶苏的房间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易铭和辅以翔立刻警惕起来,翻过栏杆,从屋脊上跳下,去救扶苏。
两个侍从英勇就义,天蝶岛的手下们围住了扶苏和辅怡,大战一触即发。
易铭和辅以翔来得及时,江氏兄弟也从幕后走到台前。
江乙和江丙手持利刃,两三个回合就割伤了辅以翔的胳膊。
黑衣女子及时出现,带走了辅以翔。
江氏兄弟知道是谁,不过没说。
辅怡和扶苏先走,易铭断后。现在是二打一。易铭手无寸铁,辅以翔还在飞檐走壁追那个黑衣女子。江乙和江丙联手,任是大罗神仙,也难全身而退……
易铭身中数刀,口吐鲜血,趴在地上。
易铭听见了那阵优美的笛声,爬起来与他们拼命。
两兄弟各一脚,把易铭踹到空中。
易铭的五脏六腑像是要爆炸一样。
他摔下来,似乎很享受这种从高空坠落的感觉。
离地面还有一丈的时候,一只青鸟驮起他飞向洒满月光的山巅,似乎是应了神的召唤。
江乙和江丙又掉头去找扶苏。
月亮凭一己之力撑住了整片夜宫的豪华,竹影移墙,老蔓连藤,淡黄色的墙边疾速飞过两条黑影,他们矫健的步法不分上下。
黑衣女子跑跳着攀住房檐,立身蹲在屋脊上。辅以翔一跃跳上屋顶,疾追不下。
一条巷子隔开了两间房子,约有三丈距离。黑衣女子临危不乱,她空中劈开一子腿,脚尖一点屋脊,伸开双手翻了个跟斗,一手按着膝盖,一手按着大腿,蹲在屋脊上。
辅以翔眼见她一招空中舞术,脚踢出一块瓦片,空中一点,借力跳上对面屋脊,开始追近。
黑衣女子刚站起身,辅以翔斜身一脚猛踢过来,黑衣女子转身低腿下腰,遮着黑面巾的她,一双眼睛如静水般清澈。
辅以翔站稳转身伸手,正巧黑衣女子也站起来。交手之中,她的右手很灵活,可当辅以翔扣住她的右肩时,显然,她的手麻痹了。
“流陌!”辅以翔下意识地有了这个猜想。
她用左手抓开辅以翔的手想走,辅以翔另一只手抓过来,正摘下她的发带。
黑面巾慢慢滑下,她纵身跳下屋顶,站在一条街上,前方有日月的光明。
辅以翔从屋檐上飞下来,侧身看着她。
青丝飞扬,释放着久禁的暗香,手中黑色的发带,绾起的是何人的长发?为什么,这个人的背影这么熟悉?
而这个人,这个女人,是莫弗的面孔。
江氏兄弟从对面追来,黑衣女子脚尖点地,飞上屋脊远去。
江氏兄弟看见辅以翔孤身一人,原路返回。
辅以翔本想追,可想到扶苏和姑母的安危,还是先回去吧。
冰雪和中行无穷在天蝶岛的岸边,不要以为他们在谈情说爱,而是在等季周同。冰雪手拿着巨阙,中行无穷站在她身边,两手被反绑在背后。
季周同带着江氏兄弟来赴约,冰雪拔出巨阙,架着中行无穷的脖子,瞪着季周同。
季周同的手下一个个拉弓架箭围住了冰雪和中行无穷。他不仅言而无信,而且过河拆桥,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
“现在,你相信了?”中行无穷对着冰雪说。
冰雪放下剑,她相信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活捉了中行无穷,季周同喜形于色,拍掌嘲讽:“云岫圣主,成了天蝶岛的阶下之囚。”
可他未免也高兴得太早了。中行无穷双臂一用力,绳子就被挣断了。
季周同不怕,这是他的地盘,周围布满了他的心腹,再看中行无穷的穿着,也不适合动粗。
“冰雪的家人,是你派江乙和江丙去杀的?”中行无穷开始问话,明明居高临下的是季周同,反而像中行无穷在问口供。
“是我让他们做的,他们完成得很出色。”季周同笑得好奸猾。
冰雪握紧巨阙,还没出剑,已有两把朴刀交叉架在季周同的脖子上,是江氏兄弟。
“还有更出色的,把你也给骗了。”
“你们背叛我!”
“自始至终,我们都是圣主的人。”江氏兄弟回答。他们命令弟兄们把兵器放下,弟兄们唯有遵从。
这个事实太可怕了,中行无穷好阴险。
确实,论武功,中行无穷不是季周同的对手。可是论头脑。季周同还不及中行无穷的十分之一。
冰雪看着中行无穷,该说他睿智,还是该说他狡诈呢?
大势已去,季周同崩溃了。如果他要用别人的命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恨,江氏兄弟会成为第一个牺牲品,但他没有那么做。
江乙和江丙走到中行无穷身后,季周同跪在地上,他究竟输在了哪里?
中行无穷看冰雪闷闷不乐,接过她手中的剑插进剑鞘,承诺把天蝶岛交给冰雪管理。
冰雪不稀罕这些,只是,她真的爱过中行无穷,如何接受这个真相。
冰雪哭了,中行无穷一如既往地呵护着她,擦去她的眼泪。
本应该是很甜蜜的时光,随着姝泉的出现,中行无穷松了手,改变了关注的对象。
季周同转身看着姝泉走过来,喊着要她快走,快离开天蝶岛。姝泉经过季周同的身边,站在中行无穷的面前。
中行无穷向姝泉伸出手,姝泉也把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冰雪哪能不吃醋呢?
季周同心灰意冷,该怎么说呢?这种众叛亲离的滋味。
而且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阴谋。
中行无穷牵着姝泉的手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开。
“你不杀季周同了吗?”
“他要是个男人,就应该自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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