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刚刚起身,刚刚吃了两口八宝粥,王安一头撞了进来,跪倒在地,苦着脸说道:“万岁爷,奴婢幸不辱命,总算把信王爷带回来了!”
万历慢慢站了起来,伸手虚搀王安,安慰道:“好,好啊,辛苦你了,王安,你这次出京的遭遇,朕都知道,唉,真的辛苦你了。好了,快传我那乖孙儿进来见朕!”
朱由检就在门口侯着,得到传召,急速走进万历寝宫,撩衣拜倒:“孙儿,孙儿给爷爷请安了!”
“好啊,总算回来了……”万历将朱由检招到近前,粗糙的老手轻轻抚摸着朱由检的娇嫩的脸庞,眼睛竟然有些湿润,“唉,乖孙,你在陕西做的事情,朕都知道了,你做的好,做得对,朕很安心,咱们朱家能出乖孙你这么个小子,真是苍天对我朱家不薄啊。”
朱由检点点头,犹豫一下问道:“爷爷,我父王……”
“唉,你父王贪恋女色,病损及肾,阴阳大亏,已经损及根本,他的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可是……”
万历脸色一扳道:“好了,此事已有定论,休要再提!”看了看朱由检迷惑不解的神情,万历终究叹了口气道:“孙儿,爷爷知道你的意思,爷爷就是在不喜欢你的父王,可他毕竟是爷爷的儿子,他死了,朕能不心疼吗?可是,朕问你,你为何在陕西,为何要烧掉那些账册,为何要放过那些贪官?”
朱由检一愣,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这陕西的事情和朱常洛的死有什么关系,万历叹口气道:“你是为了陕西的安定,为了稳定这大明的官场不得不违心的放了那些杀千刀的混账东西。朕又何尝不是?”
朱由检脑子一阵清明,他明白了,朱常洛的死,所牵涉甚大,一但认真追究起来,很可能要造成朝局震荡,如今这大明江山,可是禁不起这样的震动的,因此,万历不得不打碎了钢牙往肚子里咽!
朱由检无奈的点点头,这就是生在皇家的悲哀吧!
万历看到朱由检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苦衷,老怀安慰,双眸似乎又有点迷离,不知想起了什么,半天,万历说道:“我的孙儿,你可知张居正的事情?”
朱由检不明所以,只好点点头,终张居正改革,谁不知道!
万历点点头,似乎在回想着那万里初年的一幕一幕,悠悠说道:“老师当年曾对我说,他厉行改革,那就是准备好了做商鞅的下场。开始,朕并不明白,可是随着朕一点点长大,真也开始明白这改革的阻力之大,是在难以想象!所以,老师在临终时,对我说,如果申时行等人,不愿在继续实行改革,或者对改革阳奉阴违,那么,我就必须立刻终止这场改革,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由检心中惊诧,这恐怕是比那个明末三大案还要惊人的内幕吧!
万历苦笑道:“老师对我说,他张居正改革,他是前边冲锋陷阵的,而我和太后则在老师身后帮他顶着各方面的压力,一但改革失败,自然有张居正一人承担所有责任,不会牵连到我这个皇帝学生;可是,如果,他的继承人们,没有改革的意志,一但改革的最前边,成了我这个皇帝,那么,一但改革少有差池,又有谁在背后支撑着朕呢?大明历经二百余年,很多弊端已经积重难返,你要改革,就是和所有的既得利益者对抗,那么,内阁首辅改革,所有人都会针对他张居正,皇帝改革,所有矛盾都会集中到我这个皇帝身上,那时候,就是天下大乱了!”
万历拍拍懵懂的朱由检,站起来说道:“你看看后来的事情,就明白了,朕要立福王为太子,这传统的阻力有多大?就连我这个皇帝都要避让三分!这还是不怎么触及他们的利益的事情,要是朕亲自上马操刀,大刀阔斧的改革,呵呵,恐怕你父王今天的下场就是我当时最好的结果了!”
朱由检闻言,差点惊吓的跳了起来。
万历摇摇头:“好了,今天正好是每七天一次的早朝,来,随朕一起上朝去吧!”
朱由检点点头,心事重重的随着万历向着金銮殿走去。朱由检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大明朝的皇权竟然衰落到这个地步,堂堂太子不明不白的死掉,身为父亲的,在朝四十八年的万历皇帝竟然不敢过问,惧怕朝臣如斯,恐怕也是古今罕见。朱由检不由得想到前世历史中的僖宗朱由校,也难怪他会任用魏忠贤打击异己,排斥东林党人呢,与其说朱自己这个哥哥昏庸,在某个角度来说,僖宗其实是个很英明的皇帝,正是看到了东林党等士大夫专权跋扈,使得皇权旁落,皇帝和代表着文臣集团利益的六部内阁矛盾异常尖锐,僖宗才不的不重新启用张振、刘瑾以来被严格限制的内监系统,与其让文臣集团为了私利,把持朝政,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不把国家利益放在心里,将好好的一个大明江山搞的乌烟瘴气,还不如让给太监的特务机关好好整理一番,使的内廷和外廷相争斗,平衡了文臣集团和阉党集团的势力,使得双方都无法离开皇帝的支持,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万历朝皇帝基本上成了摆设的尴尬局面。可是,即使经过七年的削权,到了崇祯登基,东林党都可以死灰复燃,迅速执掌朝政,将大明祸害干净,将朱由检逼的上吊自杀,可见这些文人士大夫的厉害了!
朱由检不由的想到有人曾评论,实际上,如果僖宗能够一直活到1644年,大明也不会因内忧外患而亡!也许,的确有些道理吧,崇祯败就败在没有一个做皇帝的素养,既没有太祖、成祖的雷厉风行、杀伐但凭我心的皇者气度,也没有嘉靖皇帝、僖宗朱由校的玩平衡的本事,更没有他爷爷万历皇帝管不了不管,躲到**去猫着的忍耐之心,却是几乎,几乎就像一个现代愤青,一登基,就杀了朝局平衡的重要砝码之一的大太监魏忠贤,之后,还被一群被有用心的文臣们夸赞的洋洋得意找不到北,接着,再次犯了万历的错误,重用文官集团,但却有没有万历的肚量,处处想要插上一脚,结果,和文官集团的治国理念严重冲突,虽然杀了一批,贬了一批玩忽职守,贪污渎没的官员,然而这些官员恰恰是这个集团的核心,从此,君臣离心离德,大臣们各求自保,毫无国家民族观念,直到最后,万历也不得不走到国君死社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