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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谷隘口

冬雾山谷以终年缠绕不散的浓雾而得名,这里一年有两季——要么是飞雪的冬季,要么是准备进入冬季。

生存在这里的雪狼,依靠群体的力量处于食物链的顶端,一旦群狼集结起来,它们甚至敢从白熊嘴边争食,独行的白熊虽然躯体庞大,却寡不敌众。团结,就是残酷自然中求生的最好武器。同时,狼群遵循自然法则,老迈的雪狼为了不拖累族群,会在冬季食物最匮乏的时候选择离开,走向冬雾山谷深处等待死亡。

眼前正有一条孤单老迈的雪狼在山谷间行走,少年猎手默诺已经追踪它一整天了!

默诺身着山地人传统的鹿皮猎装,右手抓一支包铁头的木柄短矛,脚踩厚积雪,谨慎地保持着距离,这条老雪狼若是站立起来身长比人还高,不能有丝毫大意。老雪狼也早就察觉出身后的少年猎手,它回头狠盯了一眼默诺,眼神中流露出挑衅,然后坚定地向山谷隘口走去。这是冬季最寒冷的一天,北风穿过山谷隘口呼啸不停,加上老雪狼偏要逆风前行,这让处于下风区的默诺完全找不着一击命中的机会,因为投掷类武器在狂风的吹袭下必然会失去力道和准头。默诺曾尝试从侧翼抄袭,但老雪狼的走位也随之调整,所以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追踪,等待致命猎杀的机会。现在猎手和猎物都已经筋疲力尽,却都没有轻言放弃。“好一条经验丰富的老家伙!”默诺从心底发出感叹。冬季猎物稀少,一条雪狼足够好几天食用,但天色越来越暗,如果持续跟踪到昏暗的山谷深处,猎手和猎物的身份可能随时会发生逆转。

北风急速穿过山谷,在隘口地形的挤压下变得更加剧烈,默诺浑身冷颤,左手不停地拍击脸颊,努力保持意识清醒。前方的老雪狼也透支了全力,于是转过身来,准备在隘口跟少年猎手做最后的生死搏斗。白山、白雪、白雾,北方的大地仿佛只剩下这两个活物。

默诺弯下腰,将身体重心放低,循着斜向移动,尽力避免被对手直线冲锋,单手投矛的姿势换成双手持握,摆出近战肉搏的姿态。老雪狼则跳上一块巨石,准备从高处发动进攻。二十步……十步……五步,双方都处在没有任何退路的极限距离。突然,老雪狼往后一跳,躲在了巨石之后。默诺瞬间失去了目标,看不见的敌人最可怕,他意识到老雪狼以巨石为屏障,可以从左右两边发动袭击,自己必定顾此失彼,于是凭直觉后撤了几步,想拉开缓冲,矛头则对准了右边。

来自左边的袭击!老雪狼犹如一道白色的电光从巨石后发起冲锋,瞬间把默诺扑倒在地,疯狂地撕咬着他的脖颈,默诺被老雪狼压在身下,只能用双手横支起短矛,拼命护住脖颈。幸好他事先有所防备,裹了厚实的围脖,加上老雪狼牙齿残缺钝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仍然凶多吉少。

正在纠缠难解之时,一声清脆悠长的哨音从隘口飘来,老雪狼听到此声,像服从强制命令一般,放弃了对默诺的撕咬,紧张惊慌地向声音源头处张望,默诺趁机将老雪狼掀翻在地,用短矛横卡住它的脖子,可老雪狼似乎忘记自己身处搏斗之中,眼睛仍然盯着隘口,由于脖子受到挤压,它的眼珠夸张地向外凸出,眼神由凶残变成痛苦。搏斗形势迅速发生了逆转,没过多久老雪狼就断了气,头偏向隘口方向,眼珠黯淡浑浊。

没有划伤的狼皮可以卖个好价钱,可默诺现在没空思考这个问题,他跌坐在雪地上,凝神张望山谷隘口。透过微光,可以分辨出隘口上伫立着一个高挑清瘦的陌生身影,在凛冽寒风中仿佛随时就要被吹走。默诺稍作迟疑,然后抓起短矛,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念头:“劫猎!”

冬雾山谷以隘口为界划分成左右两个村落,村落的祖先互相结下仇恨,所以两村山民平时很少接触,只是在狩猎时偶尔会发生遭遇,“谁发现,谁猎获。”这是两村山民彼此默认的、不成文的规则,所以长久以来大家都在同一片土地上狩猎,倒也相安无事。

默诺眯起眼睛观察,“隘口的那家伙距离我五十步,从身高来看不是我们村的。如果是劫猎者,也不太可能在我身处险境之时吹口哨来分散老雪狼的注意力。”正在这时,陌生人身体意外地踉跄了一下,瘫倒在地上。默诺见状,快速地奔向陌生人身边,却没有急于俯身查看,而是警觉地抓牢了短矛,猎物装死偷袭的伎俩他可是体会颇多,所以对人也要注意防范。只见陌生人披着一件覆盖全身的橄榄色长袍,头上压着兜帽,帽檐宽深,遮挡住大半个脸,只将嘴唇裸露在外。陌生人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了虚弱的女声:“Almare……”(昆雅语“你好”之意。)

默诺万万没有想到陌生人竟然是一名女子,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女子参与狩猎,更何况是在如此寒冷的冬季。虽然听不懂女子说的是什么,但管不了那么多,看来她的确非常虚弱,还是先救人要紧,默诺一把将女子抱起,就近寻了处靠山的凹地避风,女子的体质轻盈得出奇,所以抱着并不费劲儿。安置好女子后,他又把老雪狼的尸体从远处拖过来,沿途还砍了一捆枯枝和灌木,用随身携带的燧石生起篝火。

女子的意识清醒,只是身体虚弱,她低下头,把全身裹得密不透风,蜷缩在岩石壁旁。默诺安慰道:“现在已经开始降温了,我们暂时在这里避一避吧!要不然一定会冻死的,等明天早上太阳爬起来了,我再送你回家。”女子听完这番话之后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默诺只好无趣地自言自语:“柴火不太多,我再去砍一捆来。”说罢,他起身暂时离开。

等一切收拾妥当,默诺就开始检查战利品——老雪狼的毛皮完整,没有刀伤,不过毛质远没有年轻雪狼那样光泽油亮。尸体已经完全冻僵,现在难以割开食用,看来只有饿着肚子撑一晚上了。没食物可吃,饮水倒不成问题,默诺有三样物品从不离身:匕首、燧石和水杯。他在附近舀了一杯雪,没多久就在火堆上烧开了,他把水端到女子身前说:“趁热喝完就暖和了。”于是女子掀开兜帽,将披肩金发舒展开来,只见墨绿色的双眸细长上翘,像宝石一般镶嵌在白皙小巧的脸庞,而顺着脸庞两侧的尖耳朵表明了她的身份,一位女精灵!

女精灵双手接过水杯,悠悠地对默诺说道:“Hantale。”(昆雅语“谢谢”之意。)

默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见到精灵,甚至全村见到精灵的人用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大家都说精灵就像幽灵一样,每个人都在谈论,却从来没有人真正遇见。这突如其来的遭遇让默诺手足无措,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要想顺利交流,首先必须使用通用语。于是默诺试探性地问道:“你……会说人话吗?”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毕竟面对的是一位女精灵而不是动物。

女精灵莞尔而笑,似乎并不介意,她稍微调整了唇形,用稍显生硬的人类语言说道:“你的语言……我稍许会一些,不熟练……不过都能听懂。”

看来没什么沟通障碍,默诺的心情也变得激动起来:“我叫默诺,来自西边的冬雾村,很高兴认识你!刚才我和雪狼搏斗,你的口哨声几乎救了我一命!”

女精灵答道:“巡林者妮儿温,我的名字。另外,我并不怕冷。”她礼貌地把水杯还给默诺,继续说:“雪狼求死,而你求生。所以我选择帮助你。并且我能沟通动物,让它们接受我的意愿。与其说你感谢我,倒不如说我感谢你,你刚才不是在努力搭救我么?我能洞察动物的习性,同样也能洞察出你善良的心。”

“能沟通动物?那你一定是最出色的猎手了!”默诺激动得快要跳了起来,他的目标是成为北方大陆最伟大的猎手。

“看来要让你失望了,我们种族很少伤害动物,既不吃它们的肉,也不穿它们的毛皮。对于你们人类的狩猎行为,我虽然不太理解,但也不至于干涉。”

“我在这片山谷呆了十八年,今天才第一次遇见精灵,我猜你肯定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吧?”

“的确,我来自世界之树,东方的密林,那里是我们种族世代生息的故乡。作为一名年长的巡林者,我的任务就是游历北方大陆,将这里的种族地理记录下来并带回故乡,协助精灵通史者编著大陆历史。”

“年长的精灵?可是……你的外貌几乎和我一样年轻!”

“如果这是你的夸奖之辞,那么我乐意接受。实际上,自从我六十岁起,外貌几乎就没有再改变过,六十岁的年龄在人类中可以算得上是老者了,但按照精灵的观点,仅仅只是成年。”然后,妮儿温轻轻叹气,话锋一转:“故乡的世界之树庇佑着我们的生命,树上的每一片绿叶代表着每一位精灵的生命,有新芽长出就会有枯叶凋零,如此循环不息。落叶归根,我已经感觉到自己生命力的消逝,所以等冬季结束,我就要赶回世界之树的怀抱。”

“你……您今年多少岁了?”

“在我的记忆里,最年长的精灵不过三百岁,而我今年……正好三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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