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川之变已经过去月余,但掀起的风浪依旧不曾平息。得知泾川城被屠,武帝震怒,着令虎贲大将军章平率十万大军踏平九岭山,而正道中人也纷纷追杀冥王殿残余殿众,整个江湖,刮起一阵血雨腥风。
而在灾难的中心泾川,一幕不可思议的场景正在上演。
铁扇门中,梁霄满面红光的躺在床榻之上,梁宏及一众好友则是在堂中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而庭院之中,却跪立着一个满脸横肉的道人,脊梁挺得笔直,好似木桩一般。
“梁兄,来来来,再来一杯,哈哈,这次死里逃生,真是邀天之幸,当浮一大白!”说话的正是当初手提一柄大锤的汉子,他名鲁元飞,是万锻门门主,泾川一劫,全门被灭,只余孤家寡人。
“老鲁,不要劝了,梁兄心忧爱子,你却硬拉着他陪你吃酒,没见梁兄脸已经拉了下来吗?”蓝皓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似笑非笑道,这却是那使着判官笔的鹰鼻男子。
“蓝兄言重了,你们不知,当日过后,你们便返回门中,只有这混人,与我一般,门中鸡犬不剩,整日拉我借酒消愁,却是把我给灌怕了。”梁宏苦笑着摇头道。
蓝皓可所在的临尘阁与那位使着红绫的女子伍菲雪所在潇湘居并不在泾川城中,他们只是带着门中精英弟子来观摩盛会,不料遭此横祸,之后却是立即返回本门,交待一二,直到今日,才又回转。
“能保住这一命已是难得了。”伍菲雪小饮一口杯中之酒道,声音糯糯,让人耳舒心畅。
“不过,庭中跪着的那人难道就是当日斩出那惊世之剑的仙人?”蓝皓可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似不经意间问道。
“可不是吗?当日那一剑直接将冥王砸成灰灰,可把老鲁我吓坏了,然后挥手就是一道青光,就见侄儿被剖开的肚子竟然眨眼就长好了,果然跟书中写的仙人一样啊。”鲁元飞感叹道,末了又加了句:“就是长得寒碜了些。”
“老鲁禁声,不可放肆!你这么肆无忌惮的谈论他人,就不怕被他挫骨扬灰?要知道仙人个个都是千里眼,顺风耳的。”蓝皓可忙喝骂道,一旁的伍菲雪脸上也带着丝担忧。
“不用担心。”鲁元飞不在意的摇了摇酒墩子,又道:“这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除了进内屋医治侄儿,就是哭丧个脸跪在庭中,我和梁兄战战兢兢了半旬,他就当我们不存在一般,说什么都不会搭理的。”
“确实。”梁宏也点头认同,面上却是浮起疑惑,道:“只是以仙人之尊,救我家小儿不说,还整天对小儿师叔长师叔短的叫唤,更似犯了大错一般跪了月余,委实让我不安。”
“梁兄多虑了,侄儿那日大发神威,使用的手段也像是仙家神通,说不得正是某位仙人的隔代传人,辈分极高,这位仙人怕是护卫不当,让侄儿受伤,心中惶恐不安吧。”鲁元飞道。
“恐怕并非如此!”蓝皓可面色稍带沉重,不在言语,却是以传声交谈:“你我几人年轻之时酷爱神鬼志异,可还记得其中有仙人转世之说!”
“什么!难道……”梁宏和鲁元飞脸色难看起来,仙人转世,一旦觉醒,当世的记忆融入浩瀚的原体记忆,滴水不见波澜,毕竟区区十几年,几十年的凡间经历相对于几百,几千年的修道历程,可不具有优势,更何况仙道之人心性坚定,这段有可能污了道心的记忆,被全盘抹杀也并非不可能。
“不会的,不会的,我家霄儿……”梁宏脸色煞白,说了几句却怎么也接不下去了,他想起了儿子两年间的巨大变化,想起了对阵冥王时,儿子那超乎武者想象的手段。颓然叹了口气,只觉内心阵阵绞痛,却是无力了。
“梁兄,莫要如此,事情并非没有转机。”蓝皓可见梁宏脸色死灰,忙道。
梁宏闻言一震,脸上显出一些血色,却又低落下来,道:“蓝兄不必再安慰我了,这两年,其实我已有所察觉了,只因沉湎于霄儿的武道成就,便疏忽了。”
“我可并非诓你,不信梁兄可一问伍家妹子。”蓝皓可给了伍菲雪一个眼神,示意其解释一二。
对着梁宏投来带有问询的眼神,伍菲雪道:“你们可知这一月之间,除了剿灭冥王殿,还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妹子,别再卖关子了,快说吧。”鲁元飞对梁霄的观感可是极好,可不想他硬生生变成另外一个人。
“三大仙门同时出山在赢州大地广收门徒,更有无数仙道家族打起旗帜,四处收录弟子。”伍菲雪将这个震撼的消息吐露出来。
“怎么会,难道那些野史志异全是真的不成,凡人也能成仙?而且,偏偏在现在。”梁宏同鲁元飞果然被震得不轻,呐呐的问道。
“个中隐秘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知晓的,只道是千真万确便是,就连武帝,在位不过三十年,都抛下皇身,传位给幼子,寻求长生去了。”蓝皓可许是心中也不平静,大闷一口酒道。
“不知这与小儿的情况有何关联?”梁宏心忧爱子,急急问道。
深深看了一眼梁宏,蓝皓可道:“因为从半月前到现在,已有七位转世仙人被迎回仙门!”
不等梁宏接着发问,蓝皓可接着道:“而这七位转世仙人中,有两位,待生父生母如往常一般,并无二状。”
梁宏脸上带上一丝喜色,不过片刻又问道:“那,还有五位呢。”
不忍的看了梁宏一眼,伍菲雪接道:“另五位仙人,恢复本源的当日,便斩断尘缘,给了生父生母些许好处,便视若路人!”
本以为梁宏听了此消息,意志会有些消沉,却不想,梁宏的神色竟好转了过来,就听他喃喃道:“霄儿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他定不会负我的。”
鲁元飞,蓝皓可与伍菲雪不免有些神伤,他们知道,梁宏这是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了梁霄身上,若是等梁霄醒来,不认这个父亲了,那后果真是无法想象。此时蓝皓可都有几分悔意,不该告诉梁宏这些。
“娘西皮的,爷爷这就把梁霄那个龟儿子弄醒,他要是敢不认爹,看爷爷不打断他的狗腿!”鲁元飞最受不得这些揪心的事,说罢竟真的把脚边锤子一提,就要奔到梁霄房中。
蓝皓可大惊,飞出两只判官笔,点中这蛮子的麻穴,伍菲雪红绫一展,在空中划出几个圈圈,将鲁元飞牢牢捆了起来。蓝皓可对着兀自挣扎的鲁元飞劈头盖脸的骂道:“你个蠢驴,你要是敢这么冲进去,你信不信院子里跪着的那个就敢把你砍成七八段!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蛋!”
“他姥姥的,弄死就弄死,老鲁我婆娘娃子弟子全死光光了,还怕他个球球,来啊,弄死爷爷啊!”鲁元飞怒骂着,这个鲁莽的汉子脸上竟挂着几道泪痕。
“不可理喻。”蓝皓可虽是心软了,却还放不下脸面,扔下这一句,拂袖坐到一边,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梁宏此时已经陷入回忆之中了。
襁褓中的梁霄,小胳膊小腿肉嘟嘟的,嘴里成天依依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个什么,八个月就在地上乱爬,蹒跚学步时跌倒也不哭不闹,只是傻呵呵的乐。
孩提之时的梁霄,顽皮好动,满院子的撵鸡赶犬,一见到母亲就装作乖孩子,满脸的无辜。
龆年的梁霄,已经学会找老子的麻烦了,时不时的给母亲告密,爹爹又喝酒啦,爹爹又打架啦,爹爹又跟那些阿姨眉来眼去啦,然后看着母亲拧着父亲的耳朵,贼兮兮的偷笑。
垂髻时的梁霄,不再满足于爬树掏蛋,下河摸鱼的游戏了,整天腻着这个师兄,那个师兄学个半招半式,而后找上几个小伙伴干上几场,带着鼻青脸肿,不顾母亲心疼的眼神,在父亲面前耀武扬威。
幼学之龄的梁霄,哀于母亲病逝,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最后大病一场,到醒来之后,心智大变,小小年龄举措适当,进退有度,武学修为突飞猛进,而待父亲,更是嘘寒问暖,孝顺倍加。
泾川大变,梁霄有勇有谋,慷慨赴死,何等英雄,与冥王一战,虽是不敌,亦未放弃,最后不支也怨不得他。
梁宏脑中闪过一幕幕,妻子已经不在了,铁扇门也完了,他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就只有这个儿子了,若是儿子不认他了,他似乎已经找不到继续生活下去了的理由了。
梁宏还想看儿子娶妻生子,或许以后不再组建铁扇门了,做些小生意,父子二人再加上儿媳,孙儿,一家人其乐融融。
想着想着,他已经有些痴了。
鲁元飞还躺在地上对蓝皓可吹胡子瞪眼,蓝皓可也不去理会,只是看了眼梁宏,无奈的叹了叹,又是一杯一饮而尽,而伍菲雪,则是痴痴的望着梁宏,眼中透出万千柔情。
大厅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鲁元飞粗重的喘气声和蓝皓可咽酒的咕咚声。
就在此时,一声破锣般的叫喊将厅中之人全部惊醒。
“师叔!您老可算是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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