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圣派考力克修道院并不对外开放——实际上,它几乎可以称之为扎伊马哈家族私人疗养院了——所以,当兴提斯看到修道院门口停了几辆车以后,不禁觉得纳闷起来。
“今天有谁来了?”
杰哈欣·拉塔支支吾吾了半天,始终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一方面,是那位大人,另一方面,是自己的金主,两边谁都不能得罪,更棘手的是,那位大人派的人来意究竟是什么她还不清楚,尤其现在兴提斯总统已经来了……杰哈欣暗暗划了几个十字,希冀上帝保佑,两边可不要有什么矛盾才好。
看到杰哈欣顾左右而言它,兴提斯眉头微微上挑,这倒是奇事一桩,杰哈欣宁可冒着得罪自己金主,也不肯有问必答,来人的身份,着实让兴提斯觉得值得玩味。这么想着,兴提斯已经给杰哈欣带到礼拜堂,索提亚·劳伦每天基本上都是在礼拜堂里度过的。
杰哈欣毕恭毕敬地给兴提斯推开了厚重的青铜大门,她这个举动一方面是来献殷勤,另一方面,也是要先兴提斯一步,看看礼拜堂里的状况。然而,这领先一步的速度实在太短暂,就在杰哈欣修女看到来人和索提亚并排坐在一起时,没等她想好什么搪塞的接口,兴提斯已经越过她的肩膀,看到礼拜堂里的景象了。
来的人还是兴提斯认识的家伙,弗里埃·冯·威茨曼。兴提斯隐隐知道为什么杰哈欣显得犹豫不决,弗里埃支持大大小小的政治团体不下十余,保不准,这圣派考力克修道院也接受过他的援助。
这圣派考力克修道院有没有接受弗里埃的援助,兴提斯没兴趣知道,可弗里埃是纳兹党主要资助者,眼下选情正烈,民主共和党、纳兹党和同进党三方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在这个时候看到弗里埃,兴提斯心头自然觉得不快。但,在索提亚面前,兴提斯不想因为弗里埃动怒,于是,他强忍着脾气,走上前。
“威茨曼先生,难得有雅兴到圣派考力克修道院来啊。这个修道院很少有人能进来的。”
最后一句,显然是暗暗指责杰哈欣。杰哈欣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把这个修道院修得如此美轮美奂,独自私藏,总统大人真是小气。害得我绞尽脑汁,贿赂了门卫才进来。”弗里埃轻描淡写地给杰哈欣圆了场,杰哈欣微微松了口气。
兴提斯才不管弗里埃怎么进来,他只想带索提亚离开礼拜堂,换个地方享受父女两单独的时光。没等兴提斯开口,弗里埃看了眼索提亚。“这位小姐的腿似乎不好。要我介绍个医生看看吗?”
知道民主共和党不差钱,自己的竞选费用即便自己掏腰包都绰绰有余,惯用的金钱铺路的招没用了,所以,旁敲侧击,想从索提亚身上找突破口吗?兴提斯冷冷一哼,要是能突破也是一件好事,偏偏无法突破。“多谢威茨曼先生关心,可惜,我已经找过艾伦·冯·馥汀娜医生看过了,她表示无能为力。”兴提斯在“艾伦·冯·馥汀娜”这个名字上加重了语气,要知道,艾伦·冯·馥汀娜在去年的时候,获得了诺贝尔医学奖,绝对是医学界的翘楚。
可惜,兴提斯特意强调这个名字,似乎起了相反的作用。
“那个庸医说的话,总统大人也信吗?”说这话的,是弗里埃身边的一个青年,刚刚他一直懒洋洋地躺在长椅上打盹,给椅背遮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青年从长椅上坐起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蛋,那清秀对于男人而言,似乎都可以说是过分,好在,他眼角上的一滴泪痣,冲缓了那个效果。
兴提斯的第一反应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位怎么称呼?”
“肯约尔·德·萨多。”
“啊?”兴提斯再次看着那个给弗里埃叫“肯约尔·德·萨多”的青年,这次,他的反应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但,这次的对象是他自己。“有史以来,诺贝尔医学奖最年轻的评审吗?”他不是没有听说过肯约尔·德·萨多的名字,可潜意识里,能当上诺贝尔医学奖评审的,应该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学究,而不是眼前这个青春逼人的男子。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而且,还是斯芙拉集团首席医师。”弗里埃不动声色地给肯约尔·德·萨多的身份作着补充。从某种角度来说,斯芙拉集团首席医师的身份,要比诺贝尔医学奖评审更来得震撼。斯芙拉集团是世界上最大的医药公司,注意,是最大,后面没有“之一”,其在生物医药领域的技术处于绝对领先。而要在技术上取得领先,其技术研发团队当居首功。简而言之,即便获得诺贝尔医学奖的艾伦·冯·馥汀娜想要进去,也给集团高层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有着诺贝尔医学奖评审和斯芙拉集团首席医师的双重身份,肯约尔当然有资格说艾伦·冯·馥汀娜是个庸医了。
猛地,兴提斯意识到肯约尔说艾伦是个庸医,那么,他应该有法子让索提亚康复。兴提斯此时从高高在上的总统,跌落了一个普通的父亲。“肯约尔先生,你一定有法子治好索提亚吧?”
肯约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着弗里埃,根本没有将兴提斯放在眼里。弗里埃点点头,道:“我既然把你请来,自然希望你帮忙。”
兴提斯感激弗里埃把肯约尔请来的同时,心头产生了一丝疑虑:这弗里埃究竟是什么身份?最早,得知弗里埃资助纳兹党,只以为他是个有钱人。再后来,知道他一下子资助多个政治团体,以为他是个超级有钱人。现在,他能请出斯芙拉集团首席医师,且肯约尔对他似乎言听计从,弗里埃的身份实在耐人寻味。
当然,现在不是什么寻味的时候,肯约尔摊开手,道:“艾伦其实也没说错,这个女的脊柱受到重伤,中枢神经坏死,下半身瘫痪,而且,这么多年一直待在轮椅上,使得肌肉萎缩,说是没救也差不离啦。”
“那你……”一会说有救,一会说没救,这肯约尔想怎样!
“安啦,安啦。”肯约尔看出兴提斯的烦躁,示意他安静听自己说完。“斯芙拉研发出了一种新药,目前还在试验阶段,不知道总统先生有没有兴趣。”
“新药?”
“是啊,你也知道,新的治疗药物的推出,要经过成千上万次的病理试验,动物实验,乃至人体实验,确保万无一失才能够推出。这药现在还在试验阶段,尚未对外公布,不过,应该可以治愈你女儿。”
“试验阶段?就是说,这药还不稳定,存在副作用?”
“连青霉素都存在副作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百分之百安全的药物。”
“那这药成功的几率是多少?”
肯约尔思考了一下,在脑海里把各个实验数据汇总了一下,最后,伸出了五个手指。
“百分之五十?”一半对一半的概率?等于是赌一把了。
“百分之五。”
“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兴提斯差点没跳起来咆哮。
实际上,那百分之五还是乐观的数据。肯约尔看到兴提斯的样子,只好把这话给压住了。“实际上,很多手术的成功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五左右,即使这样,每年还是有病人前赴后继地走上手术台。”
“百分之五和百分之二十五相差得太多了!”
的确,百分之五和百分之二十五相差有五倍之多,成功的概率比中六合彩高不到哪里去。给兴提斯那么一说,肯约尔搔搔头发,找不出合适的话来。
好在一直没说话,差点都给所有人遗忘了的露迪·史内森口齿清晰而流利地说道:“但是,在病人身上,只有成功或者失败,也就是说,在一个病人身上要么百分百成功,要么百分百失败,都是一半对一半的可能性,不会有那种百分之九十五成功中包含百分之五的失败。”
呃,这个……确实有几分道理,对索提亚而言,成功的话,就是百分百成功,失败的话,就是百分百失败。
“而且,是选择这样苟且偷生,还是赌一把,总统大人,您不觉得,您女儿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掌握吗?”
“呃……索提亚现在不是处于自闭状态吗?要她做选择是不可能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试试?我都试了好几年了,索提亚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在兴提斯看来,这个满脸雀斑的女子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都说了索提亚自闭。兴提斯还要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整个凝结在喉咙上,再也说不出来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兴提斯身边传来,那声音比蚊子都高不到哪里,但,在兴提斯听来,比他经历过最猛烈的炮火还要震撼他的心扉。
“爸……”
索提亚的嘴唇颤抖着,轻轻地呼唤,她的手用力攥成一个拳头,仿佛是用尽全身力气来作出一个决定。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