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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

一根又一根真人的头发,经过川康广末颤巍巍的手,一点一点缀进面前真人大小的人偶的头顶。和所有上了年岁的老人一样,川康广末的视力不好,她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一手端着柄放大镜,恨不得能用上显微镜。那些头发,都是从昌南引进的,在那个国度里,人们很少使用化学原料制造的洗发水,从而使得头发保持最佳的自然风貌。人偶头发的连缀看上去很简单,一个人偶至少要用五六万根头发,这些头发都要一根一根经过手工连缀上去,即便是年富力强的青年人,少说也要耗费上数月的工夫,何况是川康广末这个年逾七旬的老妪,可以说,每一个人偶,都凝聚了川康广末的所有心血,甚至是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根头发连进了人偶的头皮里,下一步便是要给人偶上色。在原本雪白的人偶的面部,涂抹上亚洲人黄色皮肤的颜色,再上点胭脂,给脸蛋增加些许血色,使人偶看上去更像是个活人。

随着颜色一点一点地添加在人偶的脸上,人偶仿佛渐渐有了质感,已经不再是冰冷的木头,而是有血有肉的人一样,似乎都能感受到人偶紧致的肌肤,温热的体温,奔流的血液,律动的心跳,缓和的呼吸……

川康广末后退了几步,从不远处打量着这个人偶,这张脸,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次,哪怕闭上眼,她都能够清楚地描绘出这张脸的轮廓,眉眼。

人偶静静坐在川康广末跟前,静静地,静静地,好像是一位安静的青年,正温文尔雅地坐在那里,下一秒,那个青年就会站起来,走向川康广末,然后,轻抚着她的头发,一如四十年前一样,接着,他还会说出四十年前一样的话吗?他会说道:“美伊,你的头发真好看。”吗?想到这里,川康广末给自己一个嘲讽的笑容,自己这把岁数,头发都白光了,哪里能和好看搭上边?

川康广末一边摇着头,让自己从那可笑的幻想中回到现实,一边在一旁的盒子里挑选着宝石。

不知道是谁说过,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户。所以,一个人偶的优劣好坏,关键之处便是在眼睛。而如何让人偶的眼睛富有神采,也是每个人偶师感到棘手的地方,哪怕是川康广末,这个号称是“桑瀛人偶师第一人”,在桑瀛国内有着“桑瀛活国宝”美誉的人物,依旧会感到棘手。

当然,无论是“桑瀛人偶师第一人”还是“桑瀛活国宝”的名誉,都不是靠着吹嘘就能够得到的,川康广末对人偶的眼睛有着自己独到的处理方法——使用宝石制作。原本,人偶的制作工艺向来是每个人偶师秘而不宣的机密,只有教授自己最心爱的门生时才会倾囊而出。相较之下,川康广末处理人偶眼睛的方式,俨然成了公开的秘密。原因也很简单,没有多少人能够承担起用宝石制作人偶的费用。

川康广末对制作人偶眼睛的宝石也是极为挑剔,猫眼,绿松石,翡翠,蓝钻,蓝宝石,黑珍珠,琥珀……形形色色的宝石对应着不同颜色的眼睛,再加上人偶肤色,光泽,整体搭配上的考量,说到底,完全就是对人偶师眼力的考验。

对这个即将完工的人偶,川康广末打算使用黑曜石,她小心翼翼地将黑曜石送进人偶空空的眼眶中,然后,再后退一步……

不行,还是不行,黑曜石的光泽过于耀眼,完全无法透出温柔的感觉来。有道是,君子如玉,如果可以的话,玉一定是制作这个人偶眼睛的最佳材料,但,哪有眼睛是玉的颜色呢?

又失败了。川康广末叹了口气,这是第几次失败了?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一次又一次制作,一次又一次失败,制作了四十年,失败了四十年。曾经有记者问川康广末,自己最为满意的一个人偶是哪件。川康广末想了一会才说道:“还没有完工。”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谦虚,然而,那是事实,即便自己获奖作品无数,其中不少都进入了博物馆,但,在川康广末看来,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甚至说是垃圾都可以。她这辈子只要制作好一件人偶就可以了,只要一件,哪怕做好以后,马上失去生命她也在所不惜。

唉,上帝有时候真是残酷的,残酷得连自己如此微小的希望都不曾给予。川康广末无奈地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微曦的晨光从外面洒了进来,天边的云彩,染上了一层胭脂的颜色,不断变幻着形状,好像孩子的万花筒,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出现什么,如此漂亮的景色,应该和心爱的人分享,可是,那个人又在什么地方呢?

又是一夜未眠地通宵赶工,每次在制作这个人偶时,川康广末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没等自己成功就过去了四十年。熬夜,使得川康广末出现了黑眼圈,她不得不戴上黑色墨镜来遮掩。说来也好笑,由于她经常熬夜,导致她几乎墨镜从不离身,从而和她一身和服一起成了她标志性物品。而这两样物品,使得她在开幕式上一众西装笔挺的日德曼人中显得格外扎眼。

这个开幕式是为川康广末日德曼人偶展专门召开的,同时,也是纪念桑瀛、日德曼两国建交一百年一系列活动中的一个。屈指算一下,建交一百年,也就是早在日德曼帝国时期,桑瀛就已经和日德曼建交。当时,桑瀛还是个不起眼的东方小国,特意派了使团到欧洲访问考察,学习先进技术。大概是被日德曼民族与生俱来的严谨感染,桑瀛人坚持认为日德曼模式是本国强大的关键。如今,一百年前日德曼帝国时期的模式基本土崩瓦解,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也烟消云散,倒是远在万里之外的桑瀛,依旧保持着所谓的日德曼模式,只是那里没有贵族,而是叫做“华族”。而川康广末便是华族中的一员。

一百年,一百年,整整一个世纪,这当然值得庆祝。在这一百年内,日德曼辉煌过,灭亡过,重生过,处于崩溃的边缘过。在几个月前,日德曼严重的经济危机让无数经济学家给它下了死亡判决书。几个月后,日德曼共和国财政部长波普申科·冯·拉什耳成功向捷利政府推出日德曼国债,成功度过了债务危机,又通过这种借贷,得到了大笔资金,这些钱回流到日德曼,一系列公共设施:水坝,高速公路,剧院……纷纷上马,大大促进了日德曼经济的复苏,成为了世界第一个在经济危机爆发后,宣布财政收入正增长的国家。这被人们称作“日德曼奇迹”。

正是看到了这个“日德曼奇迹”,桑瀛人才这么热心地操办着纪念活动,毕竟,桑瀛本国经济也没能在经济萧条中幸免,他们亟需一个法子去拯救自己的国家。否则,川康广末这样国宝级的大师也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纪念活动,奔波上万里道日德曼来。

本来,按照川康广末这样的国宝级大师和年逾七旬的岁数,她完全可以不用跑到日德曼参加两国建交百年的庆祝活动。奈何,桑瀛德和太子以皇子之尊,一再登门恳请,加上德和太子和川康广末是血亲,从族谱上来看,德和太子要喊川康广末一声姑姑,另一方面,德和太子一直跟在川康广末身边学习茶道,花道,可以说是川康广末唯一的弟子,几重身份下来,川康广末不得不撑着老迈的身子远赴日德曼共和国。

日德曼方面似乎考虑到川康广末的身份,给予的接待级别出奇地高——开幕式直接是由日德曼总统兴提斯·冯·扎伊马哈亲自到场剪彩。一国总统亲自给名艺术家剪彩,即便那艺术家载誉世界,这个举动也是闻所未闻的。何况,德和太子只是由身为总理的维希·拉诺接待的。

这个安排送到总统办公厅主任亚当·冯·伊坦因手里的时候,亚当暴跳如雷,叫总统去接待艺术家,总理去接待太子,简直就是本末倒置。兴提斯对这个决定倒是很满意。他这个总统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国家政务主要是由总理负责。让总理接待德和太子,这样才能真正谈事情。这点,亚当也是明白,只不过有些受不了叫一个平民站到台面上,代表日德曼共和国接待外国政要。说到底,他依旧对民主共和党与纳兹党一起组建联合政府心存芥蒂。

兴提斯对亚当的芥蒂心知肚明,可他又不好直接丢句:“维希·拉诺是日德曼帝国皇子尤利斯二世,比你的身份还要高贵。”毕竟,日德曼共和国推翻皇室,打着的就是皇室丧失民心的旗帜,如今,政府里又出现皇室成员,简直就是自己打自己耳光。话说回来,兴提斯自己也知道,日德曼民众对皇室有着抵触情绪,上场战争的伊始,说白了就是皇室要争夺海外殖民地——为了那些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国土去流血牺牲,难怪民众会抵触了。这也正是兴提斯命侍从强克逊·杨暗中调查,绝不敢张扬的原因了。

有时候兴提斯自己都觉得好笑,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辛辛苦苦找了好些年,一直都没找到失踪的皇子,原以为日德曼皇室血脉就此葬送,没想到崛起的纳兹党的党魁给强克逊认出就是当年的皇子。兴提斯这下自然更加乐意与纳兹党合作,更将大大小小国务都交给维希处理,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巴望着哪天维希声望再高些,名正言顺地恢复帝国。

所以,当兴提斯知道自己负责接待川康广末,而不是德和太子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只不过,在他想让莫伊·冯·扎伊马哈也参与到其中来,无论是跟着自己来参加川康广末的开幕式,抑或是跟在维希那边接见德和太子——横竖都可以得到历练,至少,长长见识也是好事。

令兴提斯感到头疼的是,莫伊口口声声自己是党卫队,有任务在身,可兴提斯离开总统府时,莫伊还在床上睡觉,强克逊说,莫伊前面一天晚上带了个女人回来,胡闹了一夜,黎明时分才睡下。简而言之,就是川康广末和德和太子两边莫伊都不会去了。

兴提斯当初听说莫伊要加入党卫队,心里还暗暗窃喜,本以为在党卫队里,靠着严格的几率可以约束下莫伊,然而,自己却忘了,莫伊还是总统之子,仗着这个身份在,没人敢约束他。

那个肯约尔·德·萨多不愧是斯芙拉集团的首席医师,治疗水平可以用神乎其技来形容。短短数月,变让索提亚脱胎换骨,从一个瘫在轮椅上的木头人,转变成一个满面春风的活泼女人。

尽管如此,肯约尔似乎还是不满意,说是索提亚好像有失忆的症状,在苏醒之前的记忆全部失去了。说这话的时候,肯约尔一副自责的模样,好像深深为自己没能让索提亚完全康复感到内疚。

可惜,肯约尔并不知道,兴提斯听到他的话时,几乎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了回去。要知道,索提亚是亲眼目睹自己杀死前妻的,要是她记得那些的话,兴提斯都不知道该以何面目去见索提亚,更不用说自己总统的位子是否能继续坐下去了。

康复后的索提亚完全就是一副孝顺女儿模样,成天守在兴提斯身边嘘寒问暖,在他工作的时候负责端茶倒水。兴提斯曾经和亚当开玩笑地说,他那个总统办公厅主任干脆让给索提亚做得了。

唉,莫伊和索提亚,一个名门扎伊马哈家族的继承人,一个是自己庶出的女儿,明明身上都有自己的血脉,偏偏有着天壤之别,要是莫伊有索提亚一半懂事,兴提斯便能少操心许多,多活上几年了。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兴提斯叹了口气,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怎么,不舒服吗?”这个举动被他身边的索提亚发现,关切地询问着父亲的状况。

“没事。”兴提斯总不能对索提亚说,他是在为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感到头疼吧。“倒是你,才刚刚恢复,马上就给斯芙拉集团的Kamael拍广告……”

“怎么,不行吗?”索提亚低垂着眼帘,一副等待着家长批评的孩子的样子。“是我不好,我忘了父亲大人身为总统,不适合以……”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莫伊成天拿着我总统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相比之下,区区一个广告又算得上什么。“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没事,我现在很健康。”索提亚脸上飞出两片红晕来。“而且,我受到肯约尔医生很多照顾,想给他帮点忙,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好。”

看着索提亚少女怀春的样子,兴提斯当然明白她的心思。本来,他还打算让索提亚和维希两个人联姻,反正,两人年纪相仿,联姻以后,索提亚等于就是日德曼皇室的皇后,身份马上不一样,到时,他兴提斯就可以在任何场合大声地说,他以索提亚为荣。

但是,感情这事,无法勉强,索提亚似乎对肯约尔的兴趣远远超过维希。这也难怪,肯约尔本身也是一等一的样貌,加上医书高超,治疗期间与索提亚朝夕相伴,索提亚对他动心也是在预料之中。

罢了,罢了,自己亏欠索提亚的太多,她既然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只要全力支持就可以了,权当是弥补一点自己的亏欠好了。

兴提斯与索提亚的交谈虽然声音很低,但,还是给坐在旁边的川康广末听到了。“好像开幕式的演出总统大人很不满呢。”

“啊,不,不,很精彩的演出。”兴提斯给川康广末一说,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怠慢,冲着川康广末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川康广末一身白色和服,上面绣着精美的蝶恋花的图案,腰上系着一条鲜红的腰带,显然,川康广末是盛装出席这个开幕式,难怪会对兴提斯的走神有所不满。

不过,指望一个欧洲人能看懂能剧,实在太强人所难了。川康广末推了下遮掩黑眼圈的墨镜,道:“请总统再坚持一会,演出结束后,我有一件惊喜送给总统大人。”

“哦?”兴提斯给川康广末的故弄玄虚吊起了胃口,饶有兴趣地看着川康广末,要不是事先知道这个女人过了七旬,他最多也只会认为川康广末和自己差不多大。倒是这个年迈的国宝级的艺术大师会送出怎样的惊喜呢?

说是惊喜一点都没有错,当川康广末拉开帷幕的时候,兴提斯和索提亚两个人都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了。在帷幕后面也是一个“兴提斯”,样貌和索提亚身边的那位一模一样,无论眼睛的颜色,身材,头发……所有的一切都一样,看得索提亚目瞪口呆,转头看着身边的父亲,哪怕自己成天待在兴提斯身边,她还是很难觉察出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我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双胞胎呢。”兴提斯抚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凑到近前,有些难以置信地用手摸了摸那个“兴提斯”,果然没有人应该有的温热的体温。“亏好没有温度,否则,我都要怀疑自己是假的了。”兴提斯开玩笑地冲着川康广末眨着眼睛。“大师就是大师,还没见面就做出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偶了。”

“总统先生真是客气。”对于兴提斯的称赞,川康广末好像一点都没在意。“说是一模一样实在是过誉了。这个人偶,我只是靠着手头的照片做出的,乍看上去是有些像,但是,很多细节方面都不一样。好像这头发,就比总统先生您的亮上一个色阶,眼睛的距离大了两公分左右,发迹线也偏后了……”

兴提斯对于那些术语一窍不通,只能依稀判断出一个问题:这件让自己和索提亚感到震惊的人偶,却无法让川康广末感到满意。也许,就是这份严苛,才使得川康广末成为一名享誉世界的人偶大师吧。

“总统大人,希望您不要见怪我给您看到这件见不得人的作品。作为赔礼,我打算依照总统大人身体的数据,再做一个给您。”说着,川康广末从桌子上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整齐地排放着卷尺,卡尺,色卡等等一系列制作人偶前的测量工具。“要耽误总统先生一会时间,请不要见怪。”

见怪?真是客气,不知道多少名人求着川康广末给自己制作人偶都求不到。而川康广末主动要给自己做人偶,实在是求之不得的。话说回来。是不是桑瀛人都和川康广末一样客气?

等到测量结束,兴提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他自己已经见识过川康广末制作的人偶的精良,也知道川康广末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能够给她当模特制作人偶是不错,但,兴提斯想让川康广末也给索提亚制作一个。当然,要是能够配成一对父慈女孝的人偶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是,川康广末出名地轻易不制作人偶,自己贸然开口,似乎有些不妥。

川康广末见兴提斯支支吾吾地欲言又止的样子,又不时地瞥着索提亚,差不多猜到兴提斯的意思,索性好人做到底,凑到索提亚跟前,将墨镜往下拉了一点,细细看了看。“这位小姐,给你也做一个好了。”

“啊?”兴提斯也就算了,那是日德曼共和国总统,索提亚都怀疑川康广末主动要给兴提斯制作人偶也是桑瀛政府为了纪念两国建交百年活动的一部分。自己这个连身份都不能公开的私生女,怎么可能被邀请呢?

兴提斯听了川康广末的话,比索提亚还要兴奋,他生怕川康广末是心血来潮,一会一会可能会变卦,马上对索提亚招呼道:“既然大师诚意邀请,索提亚,你就别拒绝了吧。”

“呃……”本来,索提亚也没打算拒绝,加上兴提斯都开口了。“好的,不过……”一个念头闪过索提亚的脑海,她忙询问道:“制作人偶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要一年。”

啊?居然要那么久?这也难怪,和真人一样大小的人偶,本来就要耗费不少工夫,而且,川康广末向来精益求精,制作速度比较慢也很正常。

“不是要那么大,只要……”一边说着,索提亚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大约二十公分的长度。“这么大就可以了。不用太精细,有个七八分想像就可以了。”

“哦?这么说的话,在我离开日德曼之前应该可以做好。”川康广末说完,露出一抹意犹未尽的笑容。“小姑娘,是要送给心上人吗?”

自己心思给人点破,索提亚脸颊涨得通红,都不敢看川康广末了。

知道给自己说中了,索提亚一副青涩的样子,让川康广末想起遥远的过去,曾几何时,自己也是那么青涩,哪怕喊出心上人的名字都会觉得激动不已。

知女莫若父,身为父亲的兴提斯当然知道索提亚是想把人偶送给肯约尔·德·萨多。自从她康复一会,一直念叨着要好好感谢肯约尔医生。当然,普通病人在大病初愈以后,也会对自己的主治医师表示谢意。通常,送点鲜花,水果什么的,再俗一点送上钱财就差不多了。索提亚却想要亲手给肯约尔做件衣服,可怜她从小没拿过针线,把两手戳地都是血窟窿做好的衣服连乞丐都不会穿,更别说拿出手送给肯约尔了。这次,索提亚开口求川康广末做个小点的人偶,肯定是想送给肯约尔。

在桑瀛,皇室被人们视作神的后代,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号召力。贯穿整个桑瀛历史,有过战乱,有过动荡,惟独皇室,桑瀛皇室始终保留了下来。纵看整个世界,也惟独桑瀛皇室,能够真正做到千古一家。

可惜,皇室的荣耀,只是在桑瀛那片遥远东方的土地上照耀,在维希眼里,桑瀛天皇未来的继承人,现在的太子德和,完全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对耳朵,至多,就是因为养尊处优,显得格外弱不经风。反倒是陪同他一起出访的首相,藤冈惠三给人印象实在很深刻。

其实,想不深刻都比较困难,藤冈惠三蹭亮的脑袋简直可以和灯泡来媲美那个脑袋除了眉毛以外,就只有人中处一小撮胡子长毛了。

“贵国工业发展让我等大开眼界,回国以后,一定多多向贵国请教,还望贵国不吝指点……”

官场上漂亮的过场,藤冈惠三都不用打草稿,张口就来,态度谦恭,可依旧难以掩饰眼睛里透着的精光。

“不可能。”果断而直接的拒绝,维希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呃……”即便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藤冈惠三还是从来没见过这么直接的拒绝。他暗暗瞥了眼维希,寻思着这个总理的确太年轻,哪怕拒绝,也可以完全用更为委婉的表达方式,甚至可以阳奉阴违,嘴上说可以,实际上不帮。

然而,这种**裸的拒绝,让藤冈惠三站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都不知道怎么继续把谈话进行下去。

维希微微一笑。“我们日德曼的法子,到了桑瀛,真的可以管用吗?不说别的,日德曼光是煤炭一项不但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可以出口,桑瀛可以吗?”

“这……”藤冈惠三有些明白维希的意思了。“昌南有句话,橘生淮南谓之橘,橘生淮北谓之枳,说的大概就是水土不服这个道理吧。”

前面一段昌南什么的话,维希是没弄明白,但,最后那句“水土不服”,维希还是值得的。“所以,照搬是没有出路的。”

德和太子一行不远万里抵达日德曼,就是为了解决国内经济困境。在这里考察数日,没想到居然得到的是“不行”两个字,饶是德和太子这种涵养极高之人,一张俊脸依旧变得比白人还要白。

“其实,日德曼也就是表面的繁荣,危机还是潜伏。”维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在为什么事伤透了脑筋。“日德曼共和国国土面积只有36万平方公里,人口却有8300万,平均每公里有200多人。再看看日德曼周围的那些国家,苏俄,波克瓦多,奥沙文,法朗西,坐拥着辽阔的国土……桑瀛也有着同样的问题,贵国国土只有37万平方公里,人口达到1.28亿!平均每平方公里要让3000多人生存……”

一边说,维希冲着藤冈惠三高深一笑。如果说,桑瀛皇室有的是荣誉和号召力,那么,首相才是国家方针的实际制定者,而藤冈惠三不断轻抚着自己那撮小胡子,分明对维希的话感兴趣了。

“而与你们隔海相望的昌南,却有着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他们连三岁的孩子都会吸食**!……”

藤冈惠三若有所思地低声说着:“一个健康的民族为了获得生存地盘,必然产生对土地生存空间的要求,推行掠夺土地的政策。夺取生存空间的斗争,只有通过战争手段来进行!”

这话分明是维希《我的奋斗》一书中的言语,维希听了以后,望了眼藤冈惠三,后者也只是一笑。

《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中有云:尔时大梵天王即引若干眷属来奉献世尊于金婆罗华,各各顶礼佛足,退坐一面。尔时世尊即拈奉献金色婆罗华,瞬目扬眉,示诸大众,默然毋措。有迦叶破颜微笑。世尊言:“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即付嘱于汝。汝能护持,相续不断。”时迦叶奉佛敕,顶礼佛足退。

故,有俗语,为“佛祖拈花,迦叶微笑”,也是“拈花微笑”由来。

尽管,德和太子不是迦叶,可对维希的话也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你是说……战争?”

“不,不,不。”维希摇头否认了,就好象男人被女人揭发**的时候,永远都是否认。“我只是在思考达尔文的进化论。”

“物尽天泽,弱肉强食。”藤冈惠三再次与维希相视一笑。

有时候,话不用说完,双方彼此就已经了然于心,只是一边的德和太子死死泯着嘴,拳头紧紧握着,一言不发。

好容易,总算在回国之前将人偶做好。川康广末人看上去虽然很是憔悴,精神却出奇地好,知道自己做的人偶成为别人传达爱意的载体,川康广末不由地也跟着开心起来,好像别人幸福了,自己也可以跟着幸福起来。

“加油!一定要好好传达自己的心意!”川康广末握住了拳头,给索提亚鼓着劲。

索提亚用力地点点头,得到这样的艺术家的声援,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一样。

可惜,告白和力量一点关系都没有,当肯约尔·德·萨多出现在索提亚跟前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刚刚满满的气力一下全没了,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

“肯约……肯约尔……”

紧张的索提亚连喊肯约尔的名字都显得吃力。她本来想只喊“肯约尔”,但,依旧觉得不好意思,又将“医生”加了上去。“肯……肯约尔……医生……”

“怎么了?”肯约尔看着索提亚,浑身发抖,脸色通红,难道是感冒了?“身体不舒服?”

“不,不,不。”索提亚拼命摇着头。“我……我很好……很好……哈哈,哈哈,很好……肯约尔医生的医术很好,把我的身体治得很好,人也很好……”啊啊啊,我在说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该死!快说啊,快说啊,说我喜欢他!索提亚,振作点,振作点,不是有练习过很多次吗?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川康广末不是有给你加油打劲吗?

“我……我……”

啊啊啊啊,还是不行!练习归练习,在肯约尔面前,活生生的,真人的肯约尔……什么练习都没用了!心脏!心脏!心脏跳得好快!手!手!忍不住发抖!别!别发抖!别发抖!你还没告白呢!

不行了!不行了!发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再这么下去,人偶的盒子非要掉地不可!人偶一定会摔坏的!那样川康广末的心血岂不是白废?!

该死!不管了!告白的丢一边去,先把人偶送了!那人偶就是我,对,那人偶就是我,是索提亚,索提亚就是那人偶!肯约尔手下那人偶,就等于手下了索提亚!

索提亚一跺脚,一把将手里的盒子塞进肯约尔怀里。

“给你!”说完,索提亚头都不回地逃开了,好像生怕肯约尔会追上来把盒子退了。

还真是有趣的反应,回头要好好研究下下。肯约尔看着索提亚逃开的身影,暗暗觉得有趣。接着,他伸手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人偶略微愣了一下。那个人偶虽然做的时间很仓促,但,还是有着川康广末一贯的一丝不苟,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索提亚。

“真不愧是勒森巴家的……”

肯约尔说的话,远远多在拐角的索提亚并没有听到,但,她偷偷探出脑袋,看到肯约尔对着那人偶微笑,索提亚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看来,肯约尔很满意那个人偶。

那个人偶是按照我的样子做的,那么,可以说,肯约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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