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起了一阵风,校服的边角舞了舞,袁玥佳突感台上立着的少年越发的清瘦了。
董逍仿佛也在看着她,那锁住的眉似乎凝固着痛苦,下趴的眼角显得失魂落魄,到底周昊泽和他说了什么?
风又嗡嗡作响,周围的同学纷纷望向了袁玥佳,她却浑然不觉,研究着那个少年的表情。
随着话筒里一声咳嗽,音箱中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自激音,划破天际。
袁玥佳晃过神来,见大家都捂着耳看向自己,又转眼望向主席台,周昊泽垂着的手中拿着话筒,神情漠然。
见袁玥佳仍痴痴傻傻的,隔着几个同学距离的鲁珊珊向她轻喊着话:“玥佳,想什么呢,快上台,都喊你两声了。”
有吗?袁玥佳咋咋愣愣的移向远处的主席台,感受到了来自身边的目光,可她更不想直视的是来自台上的目光。
终于迈上了高高的主席台,她僵着身子转过去,眼下着实壮观,统一服装的同学们整整齐齐的布满了偌大的操场,这种有如千军万马尽收眼底的感觉真是奇妙。
“袁玥佳——同学。”周昊泽的声音异常低沉,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她的心却止不住的颤着。
“恭喜你获得‘衡宇制造’评选出的设计类‘行鱼’金奖,大家鼓掌!”说罢那人先以身作则,话筒震得连响。
袁玥佳鞠着躬,接受着全场热烈的掌声,第一次被全场的人瞩目,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受到肯定,这一刻来的如此突然,有点感动,又有点哭笑不得,这一刻,如果。
如果能被妈妈爸爸看到该多好啊,如果他们能见证我的荣誉,感受我的幸福,该有多好啊!
袁玥佳的眼角已微微有些湿润,睫毛上沾染着的泪,晕成了一个个透明的光圈,斑斓着眼前的世界。
她眨着眼,强迫自己的心沉静下来,眨着眼,望着远处的前方,鼻酸逐渐化开了,眼前是清明的一片,那清明中渐现出了校园的大门口……袁玥佳倒吸一口冷气,那两个相伴的小小身影,无论多远她都可以辨清。
母亲的黄色套袖恐怕是忘了脱去,父亲仍戴着那顶他最喜欢的针织滑冰帽,相伴的两人,默默的站着……眼前终是模糊了。
袁玥佳低下头,两只手交替着搓着,两颊又凉又热,鼻下痒得很,突然被一双大手拍了拍肩膀,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彻底失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抬起头,扬起手,冲着远方狠狠招了招,笑面如花,索性就干干脆脆的享受此刻的感动与幸福吧!
周昊泽瞟着她,勾起了嘴角。
谢谢你,周昊泽。
那天放学后,袁玥佳问起父母他们怎么会来,夫妻俩相视一笑。
“一辆车直接开到了家门口,说是我们家女儿获奖了,要接我们过去参见颁奖典礼。”袁妈妈满脸的骄傲。
“我就连换身‘体面点’衣服的时间都没有。”袁爸爸的豆眼跳了跳。
袁玥佳心里笑道:再匆忙也没忘记戴上袁妈妈织的帽子呢!
“爸爸,你戴上滑冰帽很有型哦!”
袁爸爸却叹气道:“好久都没闻闻冰味了。”
袁爸爸是地地道道的北方汉子,北方人都有冰雪情节,没有几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冬天仿佛就没有来过一样。
袁玥佳却从那天起感受到了冬天的寒意,董逍的无视足以抵过几场百年不遇的大冰雹!
董逍在躲她,她确定!
每次撞见,他都会撇过眼,不是默默走过去,就是直接转向,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恶作剧,没有怒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没有一句话,没有一次对视,几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同时,袁玥佳的身边却发生了一些怪事。
梅雨天里,置物柜旁总会立着一把半透明的伞,每次都是不同的颜色,她都快要集齐七彩虹了,就连袁爸爸看在眼里,都会摸着下巴道:“这些都是老把戏了,等积攒到七十七把再考虑也不迟。”袁玥佳只能不理睬。
咋寒天里,书桌中总会摸出一件折叠整齐的小毛衫,飘着淡淡的特别香气,闻着都觉得温暖了几度,这味道有点熟悉,所以袁玥佳每次都只用清水浸一浸,反正也不脏,味道还会存留,温度也没被洗掉。
月事天里,背包的侧袋会突然坐着保温热水瓶,等等诸如此类,举不胜数。
袁玥佳从惶恐到习惯,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猜猜谁是‘长腿叔叔’?”是鲁珊珊非常感兴趣的话题,所以两个好朋友在一起时也经常会聊到这个。
“肯定……”袁玥佳逗着鲁珊珊的好奇心,“不是大猩猩!”
“我当然知道不是他啦。”鲁珊珊害羞的撅起嘴。
“大猩猩?”袁玥佳突然惊讶道。
“都说不会是他啦,他才没这样细心呢,而且他追我追不到,就把目标转移到我的朋友身上,会不会是……受伤太深,啊,他不会是想通过你再接近我吧!天啊,我……”还没等鲁珊珊臆想完,就被人拽到了最近的拐角里。
两个小脑袋半露出墙角。
“我是说大猩猩就在那边,还有……董逍。”袁玥佳小着声,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
鲁珊珊满不在乎道:“放心,自从上次你帮我和他摊牌后,他就不缠我啦,不用怕的。”她那压不住的大嗓门引来了走廊里两人的侧目。
突然对上了董逍的眼睛,袁玥佳已躲闪不及,董逍也好像微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他们又回过头继续聊着,仿佛就视墙角里的两人为空气。
“玥佳,你说他们看到我们了吗?”鲁珊珊纳闷的沉下声音。
“走吧。”袁玥佳有些置气的拉起她的手往反方向走去,脑中却全是董逍看过来的眼神,就好像是踩到了便便一样。
董逍,为什么呢?难道是那天周昊泽说了我什么吗?难道!难道是……
“董逍同学请到第二教务处,董逍同学,听到广播后,请到第二教务处……”走廊里的大小喇叭震荡着整个校园。
鲁珊珊搭上玥佳的肩膀,打趣道:“嘿嘿,看吧,还得是董逍同学,提名就行了,都不用提几年几班。”
袁玥佳心中怨怨附和着,耳边又传来了“第二教导处……”,顿时怔在了原地,晃神发现她们正站在通往第二教导处的必经之路上。
“珊珊,陪我去厕所吧。”她急着说。
“等一下嘛。”鲁珊珊挽着她的手臂,一副花痴的模样。
见身边渐渐聚集起来的女生,袁玥佳方后知后觉。
可她不能等了,于是挣开了鲁珊珊的手,直奔前方的拐角处,心想:转过弯就安全了!
却不想,迎面便对上了董逍的脸,一时惊得连连后退。
“小心!”
眼前一黑,她直接被人扑倒在地。
眼前董逍的脸近在咫尺,脑后传来了实实的温力,那温度是从他的手心传来的。
只见他一只手臂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头,跪在地上的双腿弓起了身子,挡住了本该压在她身上的庞然大物,从来没想过天天上课时立着的黑板,一旦倒下了是如此的可怕。
抬黑板的同学们都被带得七倒八歪,吃惊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你没事吧?哪里痛吗?”他紧张的问道,可是刚说完这句话,他的鼻血便配合的滴到了她的脸上。
“没事。”她闭着气说,仿佛呼吸的力度都会加重他的负担。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董逍送到了医务室。
待同学们都走光了,袁玥佳才迟迟过去看望他。
“背上都青紫了,鼻血还一直流,却不肯让人打电话给他母亲,也不肯去医院,真是……”鲁珊珊的话一直在耳边翻来覆去的,如卡带了般,她更是愧疚的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紧张得从心里往外的颤抖着。
医务室的大门半开,白帘遮着,隐约能看到病床的角,袁玥佳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敢进。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人却开了口。
“再不进来,我就睡觉了,我要是睡着了,可一时半会醒不来,你准备好要等多久了吗?”